打抱不平

    “你!”

    小邹爷指定站在楼梯上的赵茹气急败坏地问道:“你是谁啊,你这泼妇,青天白日的,还敢咒我!”

    “咒的就是你!”阿细紧跟在赵茹身后下了楼。

    郦安一下子就认出了赵茹,拱手作揖道:“姑娘。”

    赵茹笑了笑,站在他面前,“状元郎认出我了?”

    郦安点了点头。

    赵茹看着他诚挚的眼睛却摇摇头笑道:“状元郎还是没认出我来。”

    他只认出她是那日的宫女,却还是不知她是那日的郡主。

    小邹爷站在旁边急道:“你敢帮他作证,你是哪里人氏?小爷我一定上你家去剥了你的皮才对!”

    阿细亮出宫牌:“你说,我们是哪里人氏?”

    “啊!”

    小邹爷连同人群中人都被吓得不行,连连往后退:“宫中人!”

    小邹爷吞了吞口水,便想跑,“小爷我懒得和你们计较,改日再来,兄弟们走!”

    “慢着!”

    阿细拦道:“想走?门儿都没有!”

    说着,她便扳住小邹爷的肩膀转身给了他个过肩摔。

    可惜那小邹爷五尺男儿因平日里好吃懒做惯了养得一身闲肉,连阿细也打不过,被她一脚踩在脚下,片刻都不得动弹。

    “诸位!如若你们现在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儿,随我去府衙报官,官府自会从轻发落,留得你们性命一条。若不从,即使偷偷溜走,朝廷也会发布海捕文书,捉住便是罪加一等!”

    郦安说完,那些小厮全都愣住,片刻之间,纷纷下跪,泣涕零离,“我等皆是被这邹氏狗贼胁迫所致,本不想这样啊。”

    小邹爷躺在地上气得大叫:“你们——你们!”

    还没等他“你们”的后面说完,阿细便捉起他押着往外走,“走!你个臭流氓,纸老虎,看你还能嚣张到几个时辰!”

    听着阿细骂他,赵茹跟在后面直道:“骂得文雅些、文雅些。”

    茶楼的掌柜的追了上来,“谢贵人们相助啊,老朽感激不尽,请受老朽一拜!”

    郦安连忙道:“老人家快起来,现在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我们得赶紧去报官,莫让他跑了才是。”

    “是了。”掌柜的跟着起身,忽然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药包,“公子,想必你定有要事吧,我耽误你了。”

    “不耽误,不耽误。老人家,我的事很小的,我们快走吧。”

    赵茹在前面听见这一句,心里默念:“真是个呆子啊。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把自己的事情都抛诸脑后。”

    ·

    到了府衙门口,郦安带着掌柜的击鼓鸣冤。

    守卫见来了这么一大帮人,急忙面见长官。长官又去见他的长官。层层汇报,最后府衙开了大门。

    “升堂!”

    听着那击鼓三声,一行人走进了府衙,只见两旁衙役高喊:“威武!”

    不一时,一位身着官服的知府从暖阁东门进来,坐上大堂,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喝道:“堂下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郦安与一众民皆跪下叩首道:“大人。”

    唯赵茹不跪。

    “大胆!”知府惊堂木再一拍,“何人敢不下跪!岂敢藐视公堂!来人啊!”

    “在!”

    “捉了那女子跪下!”

    “慢。”赵茹道,“大人,因我有不跪的道理。”

    阿细连忙递了宫牌给知府。

    知府拿了那宫牌细细琢磨道:“宫里头的人?”

    “本官如何得知你这宫牌是真是伪?”

    一旁的师爷凑上知府耳边:“大人,是真是假您派一个差役去宫门口问问侍卫今日可有内务府当差的出宫门,事情便水落石出。这若涉及到宫里头的哪位贵人,恐怕此案就复杂了。还是先核实这两女子的身份为好。”

    “好,就按你说得这么办!”

    “另”,师爷还叮嘱道,“大人,我见过被他们押着的这男人。此乃礼部尚书高大人独子的爱妾的弟弟。这涉及到高府,不知大人是否要派人去高大人府上知会一声?”

    “有道理。你下去把这两件事办妥,速速。”

    “是。”

    ·

    “权当你二人是宫里头的人,且先站着听吧。其余人等有何冤情,给本官从实说来!”

    还没等郦安等人说话,那小邹爷立刻哭丧着脸:“大人啊,小的冤枉啊!小的被他们害得好惨啊!”

    赵茹和阿细看得阵阵汗颜,阿细低声说道:“这男的真会演。”

    郦安正色禀道:“大人,学生乃新科状元郦安。今日路过此间茶楼,见这人在里指使人无端打砸店内,致使店内秩序一片混乱,影响极坏。实在难以想象,皇城之下,竟还有此等为非作歹之徒,目无法纪,欺压百姓。”

    “状元?”知府捋了捋胡子,心想这案子果真复杂。

    “不错,今年新科状元确为郦安,你既说得如此,那么被告,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小的邹叁,只是来茶楼喝茶,真没参加过什么打砸,更别提指使了。我都还是被打的那一个呢,大人您看我脸上这淤青,全是那俩泼妇所为!我,我就是一顶包的!”

    “你!”阿细站了出来,指着邹叁,脸差点没被气青,“你满口胡言!”

    “肃静!”

    “双方各执一词,可有什么人证物证?”

    郦安拱手道:“大人,茶楼中的看客与这邹叁带来的小厮们均可证明邹叁所言是假话。”

    “是啊大人,这邹叁来我茶楼白吃白喝已有半个月了,今日他又来吃白食,草民忍无可忍想要讨要那几分茶钱才与他起了争执。谁知这邹叁带了一伙人来到店里,二话不说就开始砸店啊。”掌柜的说着说着就开始掩面哭泣。

    一小厮连忙也说道:“大人,我等小民都是受邹叁指使的,您说,我们平日里都是良民,怎么可能做这些事呢?他还说此事与他无关,我看啊,我们才是顶包的!”

    “住口!”邹叁突然暴怒指向小厮,“平日里小爷我待你不薄吧,你……”

    “大胆!”知府一拍惊堂木,指着堂下的邹叁说道,“大胆刁民,公堂上岂是你胡来的地方,肃静!”

    两厢便都没说了话。

    “大人”,赵茹站出来道,“这堂下跪着的几十人皆是人证。邹叁作恶多日,谎话信手拈来,大人切不可误信谗言。”

    “本官自有定夺!”

    “有许多事宜,需堂下确认一番,尔等稍安勿躁,等差役回报后,本官再下定论,退堂!”

    “威武!”

    阿细看着知府离去的背影,忙问道:“郡主,您说他要去确认什么?”

    赵茹摇摇头:“左不过是去核实我俩是不是宫里人,还能有什么?难道我俩的身份还能有假吗?”

    “说得也是。”阿细答道。

    ·

    少时,知府重返大堂,身后跟着师爷。

    刚刚在暖阁内,师爷禀明了情况,先是说那高府:“属下派人去了高府,高大人不在,小邹氏听闻此事急得发狂,高公子没办法托了管事的与我们说,望务必保那邹叁一命,就——说他是被冤枉的。”

    “还有那宫里的。属下也去核实了,宫牌不假,阴牌与阳牌都对得上,但守卫说今日内务府没有太监宫女出宫。想必是那狡猾的俩妇人不知从哪里偷来的宫牌,假冒宫里人。”

    听完此,知府有了定夺。他心沉了一沉,扶了扶自己的乌纱帽,转身回大堂拍响了惊堂木。

    “大胆女子!还不跪下认罪!竟敢蒙骗本官,说自己是宫里人,守卫说了今日可不曾有何人报备出宫!是谁借你们的胆子敢如此行事!还将一无辜百姓邹叁打成这样!真是岂有此理!”

    阿细见他怒发冲冠简直难以相信,这公堂上的风向为何说变就变了。不等赵茹与阿细反应,两旁的衙役们如同恶虎立马拥上来,将赵茹与阿细制服。

    “放开我!”“放开我!”

    “且慢!”郦安急忙道,“大人,此二人确为宫中人。学生曾在殿试当日见过其中一位姑娘。她是殿前中人。”

    “啊!”知府大惊。

    郦安肯定地道:“正是。烦请大人松开二位姑娘,且听她们细细道来,当中定有原委。”

    知府见他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心下更是一沉,如同一根老朽木沉了九千尺的水,摆了摆手让衙役们松手。

    赵茹活动了一下被衙役们扳疼的肩膀,冷眼笑道:“大人不问问我们姓甚名谁吗?”

    “报、报上你的名字来。”

    “大人!”赵茹正色道,“若我说出我二人的身份,你就会判定这邹叁有罪吧。我算是看清楚了,其实这邹叁是否犯罪、他犯了什么罪,你根本不关心,你关心的是自己头顶上的那顶乌纱帽能戴到几时!”

    “你!你个小女子!”知府狠狠拍响桌上的惊堂木,掸起当空中的十二分灰尘,烟云消散间,他大喝道,“大胆!公堂之上,岂容尔等胡言!来人啊!给我捉住这俩小女子!”

    “我看谁敢!”阿细怒眼圆睁挡在赵茹身前。

    双方剑拔弩张之时,赵茹戏谑着从阿细身后转出,从衣服里摸出一块象牙符抛给堂上的知府。

    “看看吧,知府大人,好好看看我是谁。”

    知府定睛一看抛过来的玉符。

    上好的象牙被制成了方形牙牌,上面镌刻着祥云彩纹,正中一朵清秀的莲花,几列大字写得方方正正:

    荣安郡主,赵茹。

    “荣安郡主?”知府拿着这象牙牌,犹如拿着一烫手的山芋,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你当真是这荣安郡主?”

    赵茹冷言笑了一下:“还能有假?”

    知府连忙从堂上旋下来,一手勾着官袍,一手立马着地跪拜起来,“下官参见郡主。”

    堂上其余人等见此情此景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师爷反应快,立马招呼其余人行礼:“快向郡主行礼啊,还等什么啊。”众人方才知晓,立刻跪了下来叩礼。

    赵茹笑道:“不必向我行礼,应当向这位知府大人行礼。原来我们不是来这公堂为这位店家讨公道的,我们也不是来看邹叁这等坏人是如何被惩处的,我们是来看这位知府大人在堂前表演的!”

    “如若,我不亮出我的身份。我想,这位知府大人的原剧本应当是,痛斥我等冤枉无辜百姓,重罚店家斥责其停业整顿,然后轻轻松松还这邹叁一个清白。而这伸张正义的郦相公、我等出头之人、饱受欺凌的店家将全部变成一个笑话。”

    “知府大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你前倨而后恭、看菜下碟的本领,我真是闻所未闻,今日稍稍领略,真是令我胆寒与不齿!当可以看出这平日里京城有多少冤假错案,那些无辜人氏他们的清白、他们的名誉、他们的损失全都变成了你等在官场上权益往来的筹码!”

    “真是可气、可恨!”

    知府一边听,一边匍匐在地上诺诺地应和着,额头上的汗豆大一粒落在青砖上。

    长期混迹过官场的他,现在有一种感觉,他把这事儿办砸了,轻则拿掉乌纱帽,重则连性命也不保。

    离知府不远处的郦安拱着手低头沉眉细听,熟读律法的他凡事都疑三分:这位在他面前传过圣上口谕的姑娘真是荣安郡主吗?

    他抬起头,双眉清举,看着眼前的女子立于堂上,只着了一件水青色罗裙并不奢华,眉眼之间却疏朗有致。

    她洞悉事物细微高深,直爽豪言并不惧旁人半分。

    这样的举止与那日在殿上落落大方的郡主简直一模一样。

    他开始确信:这是荣安郡主。

    紧接着,他产生了第二个疑问:那么,像荣安郡主这样的皇天贵女为何会在殿试那日假扮成一名宫女来见他呢?言辞之间还对他照顾有加,这既不符合制举,也不符合常理。

    真是奇也,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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