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从巨大的飞鸟背上跳下来，望着雨幕中遥远的城市拿出了一路上响过好几次的手机。
“奇多尔，你找我？”
“金！！”听筒里传出十二支戌狗小姐愤怒的吼声，“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
“喔，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这里在下雨，有点听不清。”
“…………”
“没事了？那你要是没其他还想说的话，能换我说了吗？”
雨声中奇多尔的叹息像浸着一层潮气，“……算了，你说吧。”
“我刚到卡金。”
“你去了卡金？你……”奇多尔语气忽然变得急促，显得有些激动，“是不是洛可可也在那里？那艘坠毁的飞行船上果然没有任何线索，她就跟失踪了一样……”
“我知道，那群围在小姑娘身边的家伙肯定不想她被别人找到。”
“这么说洛可可真的在卡金？！”
“嗯，我准备这就去找她。”
“你联系到她了？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
“还不知道，”金打断了奇多尔，“不过，帕里斯通那混蛋正在计划一场只有他一个人会高兴的游戏，洛可可应该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为什么？他们在哪里？不对……金，你指的游戏是什么？”
“奇多尔，这几个问题里我只能回答你一个，至于剩下的，你也是猎人的话就自己去弄清楚。”
“……我知道了。”奇多尔的声音变得沙哑，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洛可可……现在在哪里？”
“帕里斯通提前包下了和协会有合作关系的酒店。”
“那个混蛋！居然又利用猎人协会！”
“嘛，换成我也会这么做。”金调整了下帽子的角度，开始往前走，“像协会直辖酒店这种又方便又隐秘的地方，不用才傻呢。”
“金——！”
在奇多尔倒吸一口气时，金就把电话拿远了一点，等她收声才掏了掏耳朵。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等等！”
“唉，还有什么事？”
“我会去查帕里斯通在背后搞什么鬼，金……洛可可那边就交给你了。”
金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冰凉的雨水一滴接着一滴掉在他的鼻梁上，“……奇多尔，作为疑难杂症猎人，你有没有看过洛可可的医检报告？”
“医检报告……？”奇多尔迟疑了一下，“那天萨黑尔塔急救医院确实在紧急手术后为洛可可做了全身检查，但结果报告……”
“被交给了当时在场的负责人。”金啧了啧舌，“……也就是猎人协会副会长。”
“帕里斯通……”
“看来他完全压下了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呢。”
隔着沙沙的电流，奇多尔压低了声音，“报告里写了什么？”
“据我所知，有一份详细的血液分析结果。至于具体内容……奇多尔，你可以自己去弄来看一看。”
说到这里，金再次准备挂电话，奇多尔又叫了起来。
“再等一下！”
她的语气比刚才还要急切，金按着电话挂断键的手指不由得停了下来，“奇多尔……？”
“洛可可。”
“什么？”
“这一次，要是你再让她被人割断脖子，金，我绝对不放过你。”
“唔……奇多尔，你……”
“总之，洛可可出了事，我就找你算账！”
不等金再说些什么，奇多尔抢先结束了通话。听着另一端传来嘟嘟嘟的占线音，金朝着城市的方向加快了脚步，大滴大滴的雨点掉在他的防水披风上，转眼又被踩进了泥土里。
……洛可可想起了那些应该忘记，更应该牢记的一切。
然而面对库洛洛和伊尔迷，她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变化，只是盯着自己湿漉漉的手指，微微垂下了眼睛。
要忍耐，现在反击就只会……
过去的时间让她学会不再侥幸地以为自己可以对他们有所隐瞒，也许下一秒就会被看穿，两秒钟后就会遭到无情的嘲笑。
“呵……”
就像洛可可猜想的一样，黑发黑眸的蜘蛛确实笑了，不过笑声很轻，更像是松了口气。
“看来除了缺失的记忆，其他的，包括能力在内都很正常。但是伊尔迷先生，我没想到你会直接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现在已经验证过了。”伊尔迷打断了他，“你还想问可可什么，可以接着继续问了。”
“唔……”库洛洛仿佛难以启齿般挠了挠下巴，脸上还带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奇异表情，但最终他摇了摇头，“洛可可，我刚才提到的实验……在三点开始的实验中，你会作为被实验体接受各种测试。”
视线从指尖回到男人漆黑的眼睛上，洛可可’不解’的蹙了蹙眉。
“……比如说，什么测试？”
“拔掉你的指甲，切断你的手指，剥下你的皮，再剖开你的肚子，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全都还在。”
每个血腥字眼的发音库洛洛都咬得异常准确，如同宣读审判结果的法官，尤其是最后一句……洛可可’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腹部。
“当然，这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目光扫过洛可可捂着肚子的手，库洛洛停顿了一下，“所以，我还为你……为观众准备了另外的节目。”
“节目……？”
“嗯，卡金很流行人vs合成兽的演出，我想你的表演一定会非常精彩。”
“什么合成兽？”洛可可’不安’地抿着嘴唇。
“将各种猛禽的特征结合在一起，人工培育出来的野兽。”库洛洛温和地解释，“别这么害怕，实验过程中会有药物帮助你战胜恐惧，让你勇、敢、地站在舞台上。”
洛可可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只卡金国大王子拿来练习格斗技巧的狮子。虽然危险，但在能够使用念力的情况下，战斗难度并不会超过猎人协会的G级任务。
然而库洛洛说的药物是指什么？
帕里斯通注射进自己身体里的又是什么！
这些，真的就是实验的全部内容？！
没有刻意掩饰紧张，洛可可听见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好像悬在断崖绝壁上的吊桥一样瑟瑟发抖。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想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因为只有让你先了解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你的回答才会有意义。”库洛洛抬着头，俯视洛可可，“……我可以再让你选择一次，要参加这样的实验吗？或者到这、一、边、来。”
伊尔迷伸出一只手挡在了洛可可前面，“可可，你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不。”库洛洛向前倾身，阴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落在床上，“洛可可，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自己放在天平上，好好衡量一下……是要选择痛苦，还是成为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洛可可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用力抵住了自己的胃。
库洛洛·鲁西鲁是天生的捕猎者。他会演戏、会设陷、会耐心地等待，也会看准时机给予猎物致命的一击。
第一次是在流星街，将向飞坦复仇和交出能力放在天平的两端让她选择。
第二次是在萨黑尔塔的废弃别墅，把甜蜜的欺骗和丑陋的真相堆叠在砝码上。
第三次是在大火燃烧的实验室，继续往岌岌可危的一边加上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他又提出了第四次——当着伊尔迷的面，告诉自己就算选择痛苦，痛苦也不会在实验结束后结束。
“幻影旅团是想要妨碍揍敌客吗？这么做，高风险却不会有高回报。”
伊尔迷没有放下遮挡住洛可可的胳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男人在另一个面前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可被拦在后面的女孩子却无比清楚，那只是一个控制狂的占有欲在作祟。
库洛洛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洛可可，忽然微笑了一下，“会是这样吗？那你呢，觉得自己是风险，还是回报？”
左手上传来被伊尔迷紧紧捏着的束缚感，洛可可深吸了一口气。
“我……”
两个不说人话的混蛋！
“需要……”
两个虚伪阴险的混蛋！
“……想一想。”
混蛋！混蛋！混蛋！！
几乎无法压抑心底的怒火，洛可可一边无声地发泄一边艰难吐字，好不容易说完立刻低下了头。
而她刚躲闪开视线，库洛洛就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次，我不能再给你三天考虑了。”
“但我也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可以让你考虑一下。”
“一个小时，如果你做出了决定就单独来找我。”
在洛可可的沉默中，库洛洛的声音移动到了门口，说最后一句话前他握住了门锁。
“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到时候我都会把你的能力还给你。”
‘啪嗒’
房门被轻轻关上，伊尔迷摸了摸洛可可的头。
“可可。”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洛可可抬起了头。不过她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迷惑地眨了两下眼睛。
“可可。”伊尔迷又低声念了一遍女孩子的名字，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从头顶慢慢抚到后脑勺，“你在想什么？那个男人的话吗？”
“我……”
洛可可张了张嘴，但还没有发出声音就发现对方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而只是在单方面灌输他的想法。
“你不会去那一边的，对不对？”伊尔迷的拇指贴着头皮摩挲，“实验结束后我们就回枯枯戮山，可可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帮你把能力拿回来的。”
“伊尔迷……”
“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微凉的指腹停下，伊尔迷稍稍捧起了洛可可的头，“还有呢，我是谁？”
“你是……”口腔里一片干涩，洛可可觉得舌头上就像是黏着层胶水，“……我的未婚夫。”
“嗯，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你，不会伤害你的人。”
被男人凝视，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缓缓靠近，洛可可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中难以忍耐的吻并没有落下来，片刻后她听到了伊尔迷的声音。
“西索说，就算你忘了一切也还记得自己不喜欢我……”
睫毛轻微颤抖，洛可可睁开了眼睛。
在恢复记忆的瞬间，她就明白那条缠住自己的锁链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但从帕里斯通的房间到在这里醒来的时间里似乎还发生过其他事情。
西索……在她’失忆’的这段期间做了什么？
至于库洛洛，这个男人的最后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无论最后交出的答案是什么，都会把许愿能力还给自己？
他同意了伊尔迷的条件？！
洛可可还在思索，伊尔迷的自言自语突然变成了箭头射向她的疑问。
“可可，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
“西索。”
试探，还是已经产生了怀疑？
洛可可不敢，可又不能不回答。她咬了咬嘴唇想要孤注一掷说出……身体里那些被压制的念气却毫无征兆的一起翻涌了起来。
侠客的、飞坦的、西索的、帕里斯通……库洛洛的！还有……
洛可可弓着背，身不由己地蜷缩成一团，在失去平衡后向前跌进了伊尔迷的怀抱。
“可可，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不舒服。”伊尔迷轻拍着女孩子的后背，将她抱得更紧，“要吐出来吗？不足的缺口，我可以填补。”
是伊尔迷！
剩下最后那一股念气是伊尔迷的！
洛可可听清楚了对方在说什么，既对这位控制狂无论何时都兢兢业业地想要洗·脑自己感到可笑，也为他这么快就猜到’不舒服’的原因感到恐惧。
而他知道，是不是表示金毛子鼠、蜘蛛也都发现了？甚至库洛洛就是因为察觉到了这点才故意和帕里斯通一起……
实验。
蜘蛛想实验自己可以承受多少念气，想实验将她装满后会发生什么？！
一个漆黑的想法不意闯进洛可可的思考回路，她无法控制地开始了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