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会客室里库洛洛翻阅着手里的晚间报纸，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而和他对比明显的是坐在旁边的卡金国立科学技术研究所所长，短短五分钟内已经连续看了三次墙上的挂钟。

    “鲁西鲁先生，副会长的飞行船真的是今天到吗？”

    “是的，我是这么听说的，所长。”库洛洛抬起视线，手指却又翻过了一页纸张，“可能是飞行船晚点了吧。”

    “猎人协会的飞行船也会晚点？”

    “报纸上说，前几天在三角港附近的海域发生了严重的海难事故，路线似乎正好和副会长的重合。”

    “但那不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么！鲁西鲁先生，我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要不你再确认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弄错时间……”

    男人颐指气使地还没有说完，会客室的门突然就从外面被打开了，临时秘书从门后探出一张拘谨的脸。

    “所长！猎人协会副会长一行到了。”

    “啊……啊！”

    所长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刚迎向门口就看见了一道……两道高峻挺拔的人影。

    走在前面的一位穿着深蓝色细格子西装，稍稍落后两步的另一位则是普通的黑色西装，不过一头红发异常醒目，和他身上的气质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他在新闻里看过猎人协会史上最英俊的副会长——帕里斯通·希尔的采访，所以马上就认出了前一位的身份。

    “希尔副会长，久仰大名！比起在电视上见到，您本人实际看起来更气度不凡呢！”

    “晚上好，所长先生。”帕里斯通握住了所长伸出来的胖手，“您太过奖了，我哪里有什么不凡的地方啊。反倒是来得晚了，让您久等真不好意思。您知道的，三角港附近的海域上出了点事，因此路上多花些时间……”

    “哪里哪里，不用在意！研究所平时做实验都要到半夜呢，倒是副会长，辛苦您一下飞艇就赶过来……对了！您还没来得及吃完饭吧？不如我们……”

    帕里斯通’甩’开所长仍拉着不放的手，驾轻就熟地走进了会客室。

    “还是先谈正事吧，我接到邀请来参观实验……具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嘛……”所长忙追上帕里斯通邀请他坐下，顺便瞪了一眼并没有站起来，膝盖上还铺着报纸的库洛洛，“其实另一位一直赞助研究的资助人也会来参观实验……”

    “我听说对方是位王子？”

    “呃，副会长……”

    面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所长，帕里斯通慢慢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件事保密？我不该说出来……？”

    “没、没关系……”所长看了看库洛洛，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另一位要来的确实是王子……那个，王子的意向是越快越好，所以我们做好了准备，打算等被实验体一到就开始。”

    “被实验体？”帕里斯通似乎对这个新名词感到好奇，又重复了一遍才继续问，“那这个被实验体到了吗？”

    “呃，有关实验的详细内容由这位鲁西鲁先生负责……”所长突然有点后悔刚才连续两次明显排挤库洛洛的行为，要是被他怀恨在心故意说出些对自己不利的话……“诶呀，看我这记性！副会长，鲁西鲁先生是您介绍的，我这是在老熟人面前班门弄斧了啊，啊哈哈哈——”

    男人不知所云的形容只逗笑了他自己一个人，金毛子鼠看着库洛洛点了点头，那样子陌生得就好像四个多小时前对方没有来机场接机，他也没有直到一个小时前还在同一间酒店里跟对方一起喝咖啡，而是初次见面一样。

    “我怎么比得上所长先生在学术界的权威呢？鲁西鲁先生带着他的研究报告来找我时，我立刻就想到了所长……啊，请不要笑话我写的推荐信，说实话那些报告我实在没怎么看懂呢。”

    一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不过就算所长追问库洛洛为什么会带报告去猎人协会，帕里斯通一样能掰出一堆理由来搪塞。而有实力和他竞争猎人世界最优秀俳优奖的另一名男演员——库洛洛，则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绷带。

    “很抱歉，副会长。我也遇上了一点麻烦，不小心弄丢了你的介绍信……幸好所长并不拘泥形式，不仅接见了我，还对我的研究提出很多宝贵的意见，甚至安排了这次能在王子面前进行实验的机会。”

    某种意义上，能得到帕里斯通和库洛洛一起为他演戏的待遇，所长的’地位’已经超越很多人，几乎攀上了原著里金字塔的顶点。不过他本人并不知道这点，依旧试图借着实验的机会继续往上爬。

    “我一向支持给年轻人机会。”听出两个人似乎一点也不熟后，所长开始放心地为自己拉功劳，“鲁西鲁先生的研究论点虽然新颖独特，但缺少了相关的数据支持，所以目前还很难被人接受……不过只要这次的实验成功，我相信……”

    “具体来说，你们想要什么？”

    红发男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平板得吓人，仿佛一具机器在说话……所长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请问这位先生是……？”

    帕里斯通顺着所长的视线看向身边的男人，后者抬手拨了下头发，银光在他的无名指上一闪而过。

    “”该怎么说呢……金毛子鼠带着笑意回答，“是萨黑尔塔新政府的关系者。”

    “什么？！”所长差点又从沙发上跳起来，“这可真是……可真是……请原谅我的失礼……”

    “是我疏忽了。”帕里斯通稍稍往前坐了一点，“不过所长，这次访问只是非公式的私人旅行，还请理解我不能向您透露他的身份……嘛，就让我们称呼他为莫罗先生吧。”

    “理解，理解！”所长立刻谄媚地搓了搓手，“要知道我们和萨黑尔塔……前政府一直关系不错，希望以后也能有机会和新政府继续合作！”

    “嗯，事实上莫罗先生这次搭我的飞行船前来就是有此打算……啊！不好意思，请忘记我刚才说的。”

    “没问题！副会长刚才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啊，啊哈哈哈——”

    “呵呵……”帕里斯通挑了挑眉，“……那所长能告诉我们实验的目的了吗？”

    “唔，唔……其实通过这次的实验，我们想要证明……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不死。”

    “万能药？”

    “莫、莫罗先生？！”所长紧张地看看帕里斯通，又瞥了一眼库洛洛，“这件事……”

    代替莫罗=伊尔迷开口的却是帕里斯通，他压低了声音。

    “所长，萨黑尔塔前政府做的那些事已经在议会上向公众公开，虽然大部分舆论都强烈谴责为寻找万能药而进行的人体实验……但冷静地想一想，这么轻率地否定、放弃研究真的就是正确的吗？实验本身确实出现了不受控制的暴走，可如果能够实现不死……哪怕只是实现一小部分，那都会让整个人类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副会长的意思是……？”

    “任何时代超越那个时代的研究都是最容易遭到误解的，而克服这些困难……所长，不正是像您这样走在普通人前面的学者所应肩负的责任吗？”帕里斯通的声音虽轻却充满了热意，感染着在座唯一一位听众有些醺醺然，”这一次，实验能够准备得如此顺利，全靠所长的协助……只要能够成功，卡金、萨黑尔塔……全世界都会感谢所长呢！”

    “被全世界感谢……嘿、呵呵……咳！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

    “哗啦——”

    库洛洛叠起报纸，一阵纸张摩擦的声音响起，所长猛地收敛起脸上喝醉般的笑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刚才说到哪里了？啊啊，被实验体！鲁西鲁先生，你说的那个人找到没有？”

    视线依次从帕里斯通，莫罗=伊尔迷的脸上掠过，库洛洛点了点头，“已经找到了。”

    “哦——？是拥有什么特殊体质的被实验体吗？”帕里斯通微微调整身体的角度，看向库洛洛，“鲁西鲁先生，我和莫罗先生都是门外汉，能烦请你向我们解释一下吗？”

    “她确实很特别。”

    “她？难道是个女孩子？”帕里斯通微笑。

    “嗯，她完美符合萨黑尔塔前政府人体实验品的全部特征……”

    “鲁西鲁先生！”

    所长截断了库洛洛的话，然而他的阻拦接着就又被帕里斯通制止了。

    “不要紧的，所长，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

    “可是副会长……”

    掏出手帕，所长不停地擦着脸上的冷汗，帕里斯通却没有再分给他半个眼神，注意力似乎全在库洛洛身上。

    “请鲁西鲁先生继续说下去吧。”

    “那么……”库洛洛平静的声线将室内错综复杂的杂音压了下去，“那个女孩子是一场非常严重的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几乎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认为她必死无疑，可她最后却活了下来……想要弄明白不死的原理，首先就必须找出一个真正不死或者最接近这种状态的人，当我知道她的存在后，就坚信她是最适合这次实验的被实验体……只要对她进行详尽的研究，我们就能向掌握不死的奥秘迈进一大步。”

    “原来如此，所以这次的实验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证明世界上真实存在不死……”帕里斯通似乎自动扮演起了主持人的角色，简短地做了个总结后继续说道，“那么鲁西鲁先生，你打算如何证明那个女孩子……她不死呢？”

    “很简单。杀死她……失败则代表实验成功。”

    “想必鲁西鲁先生制定了非常严谨的实验步骤？”

    “实验一共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药物——研究员会为被实验体注射超过致死量的D2，同时因为D2也具有缓解疼痛和肌弛剂的效果，等药效出现后就会接着进行第二项，用传统的物理方法……”

    字面意义上一段令正常人倍感不适的描述后，临时秘书恰到时机地送来了茶点。四个人里脸色最差的所长端起杯子就猛灌了一口。

    “咳、咳咳！那个……鲁西鲁先生说得很详细……相信到时候，现场的实验一定会比文字更……更加精彩……”

    “谢谢。”库洛洛偏着头，“所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我从来没有在王子面前进行过公开实验，如果有地方需要改进，现在还来得及。”

    “不，我没什么要补充的。”所长又一口，直接喝完了自己的红茶，“不过四……咳，王子对实验很期待也比较挑剔，可能会现场提一些额外的要求……总之，鲁西鲁先生到时候听从指示就好，如果做不到……”

    帕里斯通默默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这位所长在得知他能够来参加实验时就忍不住透露了有一位王子也会来的消息，然而后续却鬼鬼祟祟地至今没有明说究竟来的将会是哪一位……金毛子鼠装出喝茶的样子，挡住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还没有说最后一部分。”莫罗=伊尔迷突然打断了所长。

    “哎？”

    “不好意思，所长，他是想问鲁西鲁先生，实验的第三部分是什么。”帕里斯通仿佛变成了伊尔迷的翻译，将后者单调生硬的话用感情更丰富的语言重新解释出来。

    “哦、哦……那鲁西鲁先生……”

    “第三部分吗？”库洛洛沉吟了一下，唐突地提议，“副会长，莫罗先生，要不要去实验现场看一看？”

    “现在？”所长不由自主地又看向挂钟，“鲁西鲁先生，副会长和莫罗先生刚抵达卡金就赶来研究所，今天已经很晚了，你要介绍的话，是不是等明天比较好？”

    “所长，您不是说王子希望实验越快举行越好吗？”库洛洛露出了一个无辜……却又哪里让人感觉森冷的微笑，“被实验体已经找到，实验……随时可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