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洛可可的视线下意识地在两道人影之间徘徊，但在她回答帕里斯通前，某种意义上问题本身已经解决了。伊尔迷和飞坦同时收手，背对对方各自走回了原位。

    “可可，你的答案是什么？”伊尔迷一只手按在脖子后面，微微歪着头，“我听到副会长问你的问题了，你觉得我和他谁会赢？”

    黑漆漆的瞳孔像深不见底的洞穴，洛可可只和他对视一眼就垂下了眼睛，“……伊尔迷，当然是你。”

    她省略了后面完整的回答，没有明确说出是’会’还是’希望’。而几乎同一时刻，蜘蛛那边也响起了乱糟糟的说话声。

    “阿飞，这就不打了？”芬克斯大声揶揄着同伴，“臭丫头居然认为你打不过她的未婚夫哎，真是没眼光！”

    “闭嘴。”

    “哈——？为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吗？信长，你公平点说，我哪句说的不对？打不过，还是未婚夫，还是没眼光？”

    信长抓了抓胡子不说话，飞坦的声音像是能把人冻住。

    “芬克斯，你再多说一个字看看。”

    “说就说……”

    可不等强化系继续爆出什么更惊人的言论，帕里斯通就像是终于想起自己还是’维护社会秩序与和平’的猎人协会副会长一样，摊开手走到了半圆形包围圈的中间。

    “各位。”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不如换个地方再继续聊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一间酒店，保密方面绝对没问题，既不会过问住客身份，也不会干涉住客的行为……库洛洛先生，伊尔迷先生不嫌弃的话，我们大家住在一个地方怎么样？这样要做什么……商量些什么也比较方便。”

    洛可可觉得背后的寒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帕里斯通·希尔是什么人！

    她一点都不相信对方是出于善意才这么提议的。这个男人想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让他的’游戏’更有趣而已。

    就像是卡金国王位继承战的蛊壶，阴谋、厮杀、战斗，不管最后留下来的是谁，血腥的过程都会满足金毛子鼠支配游戏的欲望。

    想到这里，洛可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伊尔迷。

    “伊尔迷，我……”

    然而和她细弱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很久没有说话的库洛洛突然开口，略带笑意的声线立刻就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也好，我和飞坦住的小公寓确实挤不下这么多人，本来就准备换个地方……”

    他将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拨了一下刘海，黑发后面白色的绷带有些刺眼，“伊尔迷先生，你认为呢？如帕里斯通先生所说，大家离得近一点，各方面都会比较方便。”

    “伊尔迷，我不想……”洛可可再次尝试说出自己的想法，伊尔迷却摸了摸她的头。

    “可可，副会长提供的酒店是免费的。”

    “？……？！”

    洛可可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想到伊尔迷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下展露自己的’小气’。

    尽管她知道这只是对方用来伪装的一个方便的标签，但是……他为什么会想要和帕里斯通，还有蜘蛛住在一起？

    “不仅酒店免费，其他的费用，包括饮食和交通也都由猎人协会负责。嘛——准确地说，猎人协会也只是先代付。协会和卡金国一向都有项目合作，这次的必要经费日后会以合理的形式向卡金请求。”帕里斯通愉快地击了下掌，“……既然大家都同意，诸位——车子已经到了，现在就让我们出发吧！”

    似乎不需要奇术师的魔术，事态发展自动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洛可可抱着自己的胳膊，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汽车后座中央。两边的窗户各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而正面将驾驶席和座位隔开的钢化玻璃板上则映照出她模糊的脸。

    “可可。”右侧的伊尔迷拉开她的手放到了膝盖上，“你看起来很紧张，要睡一会儿吗？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等到了酒店我抱你下车。”

    “这个主意不错。”左侧的帕里斯通虽然没有像伊尔迷那样直接动手，不过他殷勤地让出了自己身后的靠垫，“洛可可酱，再给你一个枕在腰后面。私人飞艇站距离市区有点远，路面也比较颠簸……”

    “不用，我不想睡。”

    洛可可想把垫子推回去，却又被帕里斯通巧妙地塞了回来。

    “真的吗？可我有些担心洛可可酱到了酒店会不能好好休息哎。”

    “副会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洛可可整个人转向帕里斯通，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伊尔迷掌中抽了出来。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洛可可酱，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那两匹蜘蛛很关心你……”

    帕里斯通手肘支在窗框上撑着自己的脸颊，像是在等洛可可的反应。然而后者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发生变化，男人赞许般的点了点头。

    “我记得在萨黑尔塔的时候他们还一起来医院探视过你，所以我才猜，对你突然和伊尔迷先生订婚这件事，他们一定有许多问题急着要问，恐怕一个晚上都问不完呢。”

    “副会长真了解蜘蛛。”

    “哪里，我只是关心协专成员，对和他们有关的事会多关注一点罢了。”

    洛可可忽然就累了，一点也不想继续在狭小的车厢里和帕里斯通讨论蜘蛛。玩这种假装、绕圈子、暗示的把戏，似乎让空气都变得有些令人窒息。

    她严肃地抱住那只被金毛子鼠塞过来的靠垫，然后直接闭上了眼睛。

    虽然大概率当着自己的面，这两个男人不会商量什么今后的阴谋，但谁知道呢？也许疯子和变态很有共同语言，说不定会聊一些……

    “……话说回来，伊尔迷先生，你和那名旅团成员还没分出胜负，为什么不打了？”

    “像那样打，不管打多久结果都是一样的。”

    “哦？你是指……你们都没有要认真分胜负的意思？”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男人们小声的交谈，听着那些仿佛遥远大海呼吸般起伏的声音，洛可可把头埋在了怀里的垫子上。

    “揍敌客杀人是生意，而幻影旅团……杀他们很麻烦。”

    “是吗？但我听说揍敌客接过一单暗杀蜘蛛的委托。”

    “如果副会长想下单，我可以考虑。”

    “呵呵，还是算了。除了和伊尔迷先生交手的那一位，还有站在后面的那几个，一看就知道都不好对付。想买他们的脑袋，价格至少十位数起吧？猎人协会可没有那么多钱，能向揍敌客依赖这么难的目标。”

    “真的么？我也听说副会长的协专最近接了很多萨黑尔塔政府的生意，应该不缺钱才对。”

    “哪里、哪里！什么我的协专，伊尔迷先生真会开玩笑……啊啦。洛可可酱好像真的睡着了。”

    帕里斯通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就像是怕吵醒对方一样。

    “睡着了的话会觉得冷吧，要让司机调高一点车内的温度吗？”帕里斯通对伊尔迷笑了笑，“或者后备箱里还有毛毯，如果伊尔迷先生需要……”

    “不需要。”

    伊尔迷平平的声线仿佛一把刀切断了帕里斯通的话，不过后者却一点没有被人拒绝的不快，甚至还继续微笑着解释了一句。

    “别误会，我当然知道伊尔迷先生用不着，但我问的其实是洛可可酱……哦呀？呵呵，看来是没有这个需要了。”

    在金毛子鼠自说自话的时候，伊尔迷已经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了洛可可的身上。

    “副会长，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帕里斯通饶有耐心地看着伊尔迷将衣角的褶皱全部拉平，“伊尔迷先生指的是什么？接受库洛洛先生的邀请？帮各位安排酒店？还是……为洛可可酱准备的小礼物？”

    “等她醒来就会知道你在车里动了手脚，空调……”伊尔迷指了指洛可可抱着的靠垫，“还有这个，副会长，你不担心可可会生气吗？”

    “那有什么关系，刚才伊尔迷先生不也提议要她先睡一会儿吗？洛可可酱或许会以为是、你、做的也不一定哦。”

    伊尔迷慢慢梳理着洛可可的头发，用手指将一缕缕发丝分开，仿佛在抚摸一只熟睡的小猫。

    “我和可可之间没有误会。她说了单方面的误会已经解开，我们订了婚，等实验结束就回枯枯戮山举行婚礼。”

    “对，所以重点是接下来的实验……”帕里斯通将伊尔迷的话截头去尾，自动挑出了他感兴趣的关键词，“伊尔迷先生，你觉得幻影旅团是否了解洛可可酱目前的身体状况？”

    “副会长的看法呢？”

    “唔……不好说。”

    “那就考虑最坏的情况，假设他们知道……”

    “不，先让我猜猜……”帕里斯通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一小簇散在坐垫上的金色短发，“洛可可酱的实际情况，其实比伊尔迷先生你告诉我的还要糟糕。那具身体里简直一团乱，就像是刮了场台风，一些东西颠倒了位置，一些东西消失不见了……”

    伊尔迷忽然抬了抬眼皮，而注意到这点到帕里斯通立刻为自己辩解。

    “别这么看我，伊尔迷先生。洛可可酱身体里有我的念……你懂的，那时候就算我没有别的意思，或多或少还是会感觉她体内的情况……嘛，这种情况应该和她的念能力有关，是违背了誓约，还是违反了制约？”他放开那簇头发，却没有收手而是更为大胆地贴上了女孩子的脖子轻轻摩挲，“……不管是哪一种，洛可可酱的治愈能力都受到了限制，并且在短时间内无法凭自身的力量恢复。为了弥补这点，伊尔迷先生，你选择了找我帮、忙。”

    说完帮忙两个字，金毛子鼠的手指停了下来，仿佛感受脉搏跳动似的微微眯起眼睛，用力摁着颈侧的血管，直到那一小块皮肤凹陷。

    “因为那时候飞行船上只有副会长。”伊尔迷低垂着眼睛，放在女孩子头上的手掌和帕里斯通的就像两只同时捉住猎物的兽爪。

    “哦——？”帕里斯通拖长了音调，“那这次……大家都住在一起，伊尔迷先生……不，是洛可可酱的选择一下子就多了很多呢。”

    “……你该松手了。”

    “嗯？”

    “压迫颈动脉太久，可可会做噩梦的。”

    “啊！抱歉、抱歉……”帕里斯通的指尖沿着白皙的脖颈下划，直到碰上衣领才终于收了回去，“希望洛可可酱能做个愉快的梦，毕竟睡眠质量要是不好，整个人的脾气也会变得暴躁呢。”

    帕里斯通收手的时机似乎把握得很好，伊尔迷抚上他摸过的地方，顿了顿后平静却略显突兀地将话题拾了回来。

    “副会长不同意我的假设？觉得幻影旅团不知道可可的身体情况？”

    “恰恰相反，我认为他们一定知道。”

    伊尔迷歪了歪头，看意思是在等帕里斯通说出理由。

    “刚才，那只蜘蛛想直接掰断洛可可酱的手指。”帕里斯通的目光落在洛可可的脊背上，竖起自己的手指，弯动了两下，“看起来很符合强盗作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

    伊尔迷也停下了摸洛可可头发的动作，只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但是？”

    “也许是我性格不好吧，特别容易怀疑别人……在我看来，那只蜘蛛就像是想要趁机确认一样，验证洛可可酱还能不能使用念能力。”

    “为了实验成功？”

    “伊尔迷先生。”帕里斯通突然抬起视线，对着黑发男人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你是故意这样说错来试探我吗？这可不太好啊——明明我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伊尔迷先生是不是也应该说点实话呢？你很清楚吧……蜘蛛和洛可可酱在一起那么久，他们了解她念能力恢复的秘密……所以，伊尔迷先生，你，还有我，都被对方恨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