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了了？”洛可可重复了一遍雷欧力的话，“他有说原因吗？”

    “嗯，说是有个临时募集的打工机会，给出的报酬相当可观。他不想错过，所以只能放我的鸽子了。”

    “我也听说他在为了读医学院存钱，机会难得……这也没有办法呢。”洛可可刚要放下悬着的心，却发现雷欧力还在看着邮件发呆，“没事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问题？”

    “啊，唔……没、没有。”

    “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雷欧力将手机塞回口袋，咳了一声，“就是……他叮嘱我，那个……要带你去看海洋涡流……可可，你想去吗？”

    短短一句话，雷欧力停下来好几次才终于说完，而洛可可张了张嘴，同样也有些不自然的结巴。

    “嗯、嗯……我，想去的……”

    “那……”

    气氛好像从知道年轻人缺席，久违的重逢只剩下两个人开始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不过，在知道年轻人不是因为亲卫队出了意外，而雷欧力又比自己还要紧张后，洛可可先镇定了下来。

    “要怎么去呢？我听说那里是很有名的观光景点，应该有公共交通能到吧？”

    “确实应该有……可可，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车站里问问……”

    “不用这么麻烦，一起去吧。”

    “好……”

    眼前雷欧力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迈出第一步，洛可可却没有跟上去，“雷欧力……”

    “什、什么？”

    “我只是想说……”洛可可停顿了一下，“车站入口好像在你背后。”

    ……细数起来，这才是他们第四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邮轮上。

    雷欧力主动搭讪，制造的相遇机会。而面对对方纯挚的好意，当时洛可可选择了正面回避。

    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在萨黑尔塔。

    在她最难以支撑的时候，雷欧力出现，不仅请她吃了一支巧克力冰淇淋，还陪她走了一段只有一个人会很寂寞的路。

    而现在就是第四次……

    洛可可的发丝被海风撩得飞起，脚下则是万丈高的陡峭悬崖。

    “可可——”

    身边传来雷欧力的声音。为了不被风声盖过去，他微微低着头，嘴唇就在洛可可耳朵上方不到几厘米的位置……洛可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抬头了，她维持着’欣赏’海面上涡流的姿势，等后者自己接着说下去。

    “可可，这里风好大，你冷不冷——？”

    冷……？

    一层淡淡的念气如同保护膜附在洛可可身周，她并感觉不到冷，但在听清雷欧力的问题后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解开了缠。

    刮在身上的风好像瞬间变大了许多……洛可可哆嗦了一下，随即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就被披到了她的肩膀上。

    “雷欧力……？”洛可可抬起头，正好捕捉到后者也抬起头避开自己视线的动作。

    雷欧力仿佛也突然发现了海平线的魅力，认真地盯着海天交界处就是不看洛可可。

    “雷欧力。”洛可可又喊了一声，并且提高了一点音量，“你把衣服给了我，自己不会冷吗？”

    这一次对方貌似想不出办法回避，只好迫于无奈地回答了。

    “不会，我不冷。”

    洛可可两只手抓住衣襟，往胸前拢了拢，”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雷欧力目视前方，挠了挠下巴，“对了！我听说这里还有游步道，能够下到海边……我们要不要也去看一看？

    “……好啊。”

    虽然是观光胜地，但可能是还没到旺季的关系，游步道上就只有洛可可和雷欧力两个人。

    一旦他们同时不说话，周围便只剩下了风声。而听得久了，那里面依稀好像还多出了别的什么声音。

    又走出一段路，当步道旁被海风吹得全朝着一个方向倾斜的灌木逐渐稀疏，露出越来越多嶙峋的灰白色石壁时，雷欧力打破了沉默。

    “可可，据说风是海员的信使，会为他们将远方的消息传递回陆地上。”

    这似乎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话题，洛可可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回应。

    “是吗？”

    “我也是以前在邮轮上听水手们说的……”雷欧力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有些没话找话的样子，“就是那次……我第一次认识你的邮轮。”

    “说起邮轮——”洛可可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听说雷欧力是通过中介公司介绍，才会去上面的医务室打工的？”

    “嗯，是专门斡旋医疗卫生方面工作的公司。”

    “在业界里很有名吗？”

    “算是吧，这几年利用者反馈排名从没掉出过前三，最近还上过新闻呢。”

    “什么新闻？”

    “无偿组织了一批医疗志愿者支援萨黑尔塔。”

    “这么厉害啊……”得到想知道的情报，洛可可点了点头，“雷欧力对什么公司，在哪方面强，真的很了解呢。”

    “哪、哪里！反正都是要找工作，选家业务能力最出色的，也可以快点找到合适的工作嘛。”

    “那——我要是还想买一台手机，请问又有什么推荐呢？”

    “啊！”雷欧力突然一手握拳，捶了下手掌，“原来是这样……”

    “嗯？什么原来是这样？”

    洛可可不明所以，雷欧力却流露出一种类似说漏嘴般的腼腆表情。

    “就是那个……我后来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但都没有接通……我还以为……”

    “以为我拉黑了你或者故意不接吗？”

    “才、才没有啦！就是有点担心，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啊……”洛可可想了想，生怕雷欧力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那不是萨黑尔塔局势一片混乱，我不小心就把手机弄掉了……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倒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有关那笔钱……”

    “钱？”

    “你走之前不是交给我一笔钱，让我替你捐出去吗？我处理完了想跟你汇报一下结果而已，收据我还留着呢……”雷欧力说着摸向自己的左胸……却直接摸了个空，“啊，我放在西装口袋里了，你自己拿一下……”

    看到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洛可可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雷欧力，我信任你才会拜托你，才不要看什么收据呢。”

    “啊……哦……这样呀……”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了，“可可，你这么说……还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呢。”

    “为什么？”洛可可转过身，把雷欧力堵在了步道中间，“我说的全是事实，我就是很相信你啊。”

    “可可……别、别随便对一个男人说什么相信他……你…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洛可可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男人。

    十七八岁的年纪，或许用青年……甚至（不看脸的话）称之为少年也并不过分。可就是这个年下的男性，却令她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动。

    仿佛迷路的人看见篝火、饥饿的人有了一碗热汤……各种各样该有、不该有的情绪如同是一滴滴水珠，被吸引、碰撞、扩大、汇聚到了一起。

    而胸腔里就像装着一颗蓄满水的气球，饱满中带着脆弱，晃悠悠又沉甸甸的。

    “就算……”洛可可微微向前一步，越过了’陌生人’之间的社交距离，“……那个人是雷欧力也不行吗？”

    “我？”雷欧力愣了一下，“我……我当然可以信赖啦——哈、哈哈……”

    “那你在想什么？”洛可可刨根究底地追问。

    “没、没什么啊——”

    “不许对我撒谎。”

    “真没什么啊……就想了想看完涡流以后再带你去哪里好……”

    “我不是来观光的。”

    “啊！差点忘了，可可只是刚好路过，所以……是又要离开了吗？”

    “……笨蛋。”

    旋律说雷欧力的心音是她听过最温柔的，而现在洛可可将耳朵贴在对方的胸口上，也听见了那片动人的鼓点。

    “可、可可，你在做什么啊……？”

    “雷欧力……你心跳得好快。”

    “唔……”

    “越跳越快了……雷欧力，你很紧张？”

    “这、这个嘛……”雷欧力的心脏就像没有限速似的，跳得更快了，“可、可可，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太冷了？”

    “……嗯。”

    “那、那我走前面帮你挡风？或者我们不、不参观了，现在就回去……？”

    洛可可埋着头摇了摇。

    “不需要我帮你挡风，还是……？”

    “…………”

    雷欧力好像根木桩子似的杵着一动不动。

    洛可可完全想象不出仅仅半年多后，他会在猎人考试的陷阱塔里，当众那么喜滋滋地去’对阵’女囚，乃至对他在选举会场的演说—当同伴们为了他人战斗时，自己却忙着带女孩子回家—是不是真的，也生出了怀疑。

    这些’高难度’的事情，是这个心脏’扑通扑通’直响，好像就快要跳出胸腔的男人能做到的吗？洛可可的脸也早就红透了，她想到了一个尴尬的可能——

    邮轮上自己曾对雷欧力说过只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所以重视友情的放出系是真、的、认为自己觉得这里太冷了，才会靠近他？！

    “可可……？”风声中，雷欧力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担心，不过就算这样他的双手还是垂在身侧没有动。

    “什么嘛……”洛可可’忍无可忍’地哼了一声，抵在对方胸膛上的手却松了又紧……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绕到背后，抓住了雷欧力肩胛骨下方的衣服，“……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雷欧力……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标准的拥抱姿势似乎让雷欧力变得更加紧张了，但和刚才不同的是，他的紧张中还多了一分克制的兴奋和三分克制不住的激动。

    洛可可的手指又拽紧了一点，“雷欧力……你的回答呢？”

    “我……可、可可……你……我……那个……”雷欧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每喘一口气才能蹦出一个字，“是、是……我想的那、那个意思吗？”

    “那个……是指……？”

    “就、就是……我……喜、喜欢……嗝！唔……”

    没想到雷欧力说到一半居然噎住了，看来继续这么’逼’下去，明明还没有做什么，可能就先需要用治愈能力帮他’复苏’了。

    洛可可没有再等他的回答，踮起脚尖……不出所料地对上了后者的眼睛。

    “雷欧力，低头。”

    “哦……！！”

    谁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于是洛可可清楚看见了全过程。

    眼镜片挂在鼻梁上，后面那双棕色的眼睛猛地睁大，先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错愕，接着是不敢置信的惊喜，而最后则是慢了半拍却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回应……

    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洛可可被雷欧力抱着依偎在他的身上。伴随心脏跳动的声音，呼啸的风好像停了，世界如此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融入其中。

    “我应该早点这么做的……”洛可可说出了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话，“雷欧力，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