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可可抵达城市边缘的时候，太阳正爬到两、三层楼高的位置，向着地面毫不吝啬地投下暖洋洋的光芒。

    几天以来的第一次晴天……

    她忍不住举起手臂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即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了相当不满的抗议。

    “咕噜噜——”

    为了压制住侠客的念能力，每一分每一秒体内的精力都在剧烈消耗。

    不仅是饥饿感，还有困意也像前赴后继的浪潮般一波波袭来，只要注意力稍有松懈就可能倒头在大街上睡着。也正因为这点，从酒店跑出来的那段路已是她的极限，现在就只能拖着脚步慢慢前进。

    按住甚至有些隐隐作痛起来的胃部，洛可可打量了一下四周。

    伴随着天亮，各种店家陆续开始了营业准备。

    面包店、咖啡店、露天早点摊、装在手推车里贩卖的三明治……她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被那些香气吸引，不管看向哪里目光最终都会停留在食物上。

    “唉……”洛可可叹了口气，无奈地将手伸进旅行袋摸出了最后一颗苹果。

    收拾行李的时候只是单纯觉得把大叔好心送的苹果扔了不太好，却没想到这几个苹果会成为’救命的稻草’，不到一个早上的时间就全部吃完了……

    暂时安抚好胃袋，洛可可迈步走向了三明治贩卖车……旁边，终于被纳入视野内，此行的目的地——长途汽车站。

    “请问，有人吗……”

    “小姑娘，这里八点才开始上班，现在工作人员还没来呢。”正将几个鸡蛋煎火腿三明治排列整齐的老太太看着就快把额头贴上售票窗口的洛可可好心提醒，“你是要搭车吗？不如在我这儿边吃早饭边等吧？”

    “呃，要八点才开门啊……”洛可可转身道谢，“那个……我刚刚才吃过东西，不好意思就不……”

    “哎呀，我刚才有看到啦。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啃一个苹果怎么够呢？早饭一定要吃饱，我做的三明治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料足实惠！再过一会儿等车站人多起来，想买就得排队啦。”

    “这……”洛可可抱紧了旅行袋，生怕自己的肚子会不识相地在这个时候又叫起来。

    “来一个嘛。鸡蛋煎火腿，很有营养的。”

    “唔……”

    “鸡蛋和火腿都是新鲜热乎的，保证好吃！”

    洛可可尴尬地又退后了一步，“对不起，我没有钱！”

    “诶？你身上没钱？”

    “是……一毛钱都没有。”

    “哇哈哈哈——”老太太笑弯了腰，但紧接着就撑住膝盖哎哟了一声，“小姑娘快过来扶我一把，我腰直不起来了……”

    “啊，抱歉！”洛可可赶紧搀扶着老太太做到小板凳上休息，“您先休息一会儿……要做什么吩咐我来干好了……”

    “唉哟哟，我的腰……”老太太一边捶着腰，一边指了指手推车，“既然这样，你就帮我把要卖的商品陈列一下吧。”

    洛可可点点头，接过老太太递来的围裙系好，站在手推车后面就开始收拾。而老太太虽然表示自己腰痛，但旺盛的八卦精神却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

    “小姑娘，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是从哪儿来的呀？”

    “我……是从萨黑尔塔来旅行的。”

    “啊啦！我听说那里接二连三的出了不少事故，小姑娘你没事吧？”

    “……嗯，我刚好在出事前就离开了。”

    “那你这一路是要去哪里呢？”

    “想……去看海。”洛可可努力回忆旅行袋里导游书的内容，“听说可以见到别处没有的海洋涡流……”

    “啊啊——原来你是要横穿大陆去最东边啊。”老太太歪着脖子想了想，“这样的话，待会儿你去搭乘E线巴士就行了。那是长途汽车，终点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E线……”洛可可默默将老太太的话记在了心里。

    “是啊，不过这条线路太远，一天就只有一班，九点准时发车，小姑娘可不要错过了。”

    洛可可嗯了一声。

    前往下一站的路线和交通工具的问题都有了答案，然而最大的障碍依旧拦在路当中……

    “来一个火腿三明治。”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洛可可的思考，跟着一道影子也遮住了她头顶的光，“愣着干嘛呢，我赶时间。”

    “哎，啊……！”洛可可反应过来忙看向一旁的老太太，“有、有顾客来了……”

    “那你就接待一下呗。”

    “可是……？”

    “钱箱在手推车下面，鸡蛋火腿一个500戒尼，金枪鱼450，番茄生菜的350。记好了，别算错账。”

    “但我……”

    “小姐，三明治卖不卖啊？还要等的话，我就不买啦。”

    眼见男人开始催促，洛可可只得打起精神微笑了一下。

    “不用等，这就好了……”将还带着余温的三明治递给男人，她摊开了掌心，“火腿三明治一个，收您500戒尼！”

    又困又饿，还要应付络绎不绝上门的生意和时不时回答老太太的问题，洛可可觉得自己此刻完全就是靠一口气在硬撑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坚持不住了直接表演一个就地晕厥。

    不过她掩饰得很好，至少那些前来光顾的客人，哪怕面对面站着也并没有察觉到女孩子身上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阿婆，这是你家孩子，还是新雇的帮手啊？”一个貌似常客的大叔笑眯眯地问。

    “我倒是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小孙女。”老太太也乐呵呵地回答，“只是个等车的孩子啦，我看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喊过来搭把手而已。”

    “唉——那可太可惜了。“大叔指指排着长队的人群对老太太耸肩，“小姑娘笑起来多亲切啊，手脚又勤快。你瞧瞧，这么多人！简直就是在当你的活招牌。”

    “我做的三明治出了名的好吃，哪天不是这么多人排队了？”老太太不服气地反驳，“不过嘛……给你个机会和年轻人多聊聊天，要不要啊？”

    “啥？什么意思？”

    “来、来，我跟你说……”

    时间慢慢到了八点半，手推车上的三明治里鸡蛋火腿和金枪鱼的都已经卖完了。

    洛可可收拾好东西，欲言又止地望向坐在不远处的老太太，“婆婆，我……”

    “怎么啦——”老太太稳稳当当地坐着没有动。

    “您刚才说的那个E线巴士……”

    “哦——观光汽车啊。呐，车站已经开门了，你想先去买票就去好啦。”

    “买票……”洛可可瞟了眼就放在自己手边的钱箱……定了定视线，“嗯，那您小心腰，我去车站了。”

    她边说边解下围裙，叠齐了放在手推车上就准备离开，老太太却出其不意地喊住了她。

    “等等，你就这么走啦？”

    “还、还有什么事吗？”

    “呵呵，你不是说自己没有钱么？打算用什么买车票呀？刚才该不会是不想买我的三明治，故意骗我的吧？”

    “就、就……”洛可可语焉不详地低下了头，“我没骗您……就是……打算问问车站的人……能不能让我在路上帮忙，来、来抵消车票钱……”

    老太太一下子板起了脸，“你说你是出来旅行的，怎么会身上不带钱？难道从萨黑尔塔过来的一路上，你都是这么利用他人的同情心吗？”

    “我没有！”洛可可猛地抬起了头，然而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是有很多人帮过我，但我……但我……”

    “没想过要利用他们？”

    “……嗯。”

    “过来。”老太太招了招手。

    洛可可抿着唇走过去，刚蹲下就感觉有只手按在了自己头上，“婆婆？”

    “小姑娘，接受别人的帮助一点也不可耻。”老太太揉着洛可可的头发，表情缓和了下来，“每个人都有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不管谁遇上了困难，能帮忙的人就帮上一把，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可我一直都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你就一次也没有帮过其他人？”

    沉默片刻后，洛可可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不然的话……我会觉得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

    “……我不想欠着人情离开。”洛可可就像提起什么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那样，轻声说道，“婆婆，我没办法回去找帮过我的人，也没办法为他们做什么，很多人……我离开后就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可那些人帮了你也不是想要你的回报呀。”老太太又恢复了慈祥的样子，“什么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帮过别人，那就可以挺起胸膛来接受别人的帮助。善意是个圈……你只要记得以后把这份心意继续传递下去就可以了。”

    “？”

    “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

    洛可可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疲惫到思维停滞了，为什么听不太懂对方的话呢？

    “真是……”老太太也看出了洛可可明晃晃挂在脸上的疑惑，笑着又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两下，“用不着那么麻烦去拜托车站工作人员啦，E线的巴士司机愿意捎上你呢，直接去坐车吧。”

    “哎？哎——！？”

    这到底是什么玩家向的支援剧情啊！

    所有要’攻略’的主要角色对自己只有设计和利用，而这些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路人NPC……

    抱着自己的膝盖，洛可可一时之间竟有些站不起来了。

    “小姑娘，你没事吧？”老太太担心地看着她。

    “嗯，我没事。”洛可可仰起脸，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么蹲着……嘿嘿，腿麻了。”

    老太太作势就要站起来拉她，不过才刚撑住膝盖又开始’哎呀呀’地嚷腰疼，洛可可无奈地自己爬起来按着对方重新坐了回去。

    “婆婆，谢谢您，我……不如帮您捶捶腰吧？”

    “行了，你快点走吧，别错过了发车时间。”

    “但您……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帮人还要特别的理由吗？小姑娘，你替我卖了一早上的三明治，也没趁我不注意偷偷私吞我的钱……”老太太诙谐地眨了下眼睛，“我看你不像坏人，这个理由行不行？”

    洛可可对表扬之类的直球一向没什么抵抗力，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还是帮你捏一捏吧！”

    “哈哈，这姑娘你这么害羞干嘛，我又不是在跟你客气。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用管啦——”

    老太太还想拒绝，洛可可却不由分说地摁住了她的腰。

    “这样子……会不会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一边假装按摩一边释放出少许治愈能力，然后在侠客的念冒出来捣乱前及时收手。

    “唔——”

    “怎、怎么了？！”

    “别这么紧张，没事啦。”老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很舒服，就好像年轻了十岁一样。”

    洛可可也跟着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那就好！对了！除了腰，您还有哪里难受吗？脖子？肩膀？腿呢？下雨天，膝盖关节会不会酸？”

    “好啦，好啦——”老太太打断了滔滔不绝停不下来的洛可可，“我真的没其他毛病，倒是你，再啰嗦下去可就要赶不上车喽。”

    “哇啊！那我……”

    “蓝色条纹的那辆就是E线巴士，上去找个空位坐下就行了。”

    “嗯！”

    “还有——”

    “嗯？”

    老太太走到手推车前，抓起几个三明治就塞给了洛可可。

    “带着在路上吃吧。”

    “啊，可这……”

    “只剩下全是蔬菜的了。”老太太轻轻推了洛可可一把，“下次……下次再有机会路过这里的话，一定要记得来尝尝我做的鸡蛋煎火腿。没骗你，真的是料足实惠，吃过的人都夸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