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The Sand

    清凉的月光淌过萨黑尔塔高矮林立的建筑,让整座城市看上去如同是浸泡在湖水中一样。

    就在这片浅灰、暗黑、淡银色的世界里,有一个红发男人站在与医院成对角线的某栋楼顶上。黑西装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妥帖合身得就好像是夜幕直接裹住了他,而那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穿。

    嗯……

    荡漾、变态却不低级——属于某位奇术师的奇异气质。

    伊尔迷想了想装作没看见成功蒙混过去的几率,最后还是出声打了个招呼。

    “西索,你在等我?”

    “是呢~”西索一边从高处走下来—楼顶与地面之间有一条不用凝就无法察觉的伸缩自如的爱—,一边用扑克牌掩着唇角轻笑,仿若是神话里最疯癫、最潇洒的那颗星星幻化成人形信步来到了凡间,“我好担心小伊的求婚结果哦~成功了吗?”

    “你就是来问这个的?”

    “啊啦~啊啦~听起来不太开心呢~是小可爱没答应你么”

    伊尔迷面朝西索走来的方向停下了脚步,不过并没有接话。

    “哦呀~真的没答应吗?这也难怪~小可爱最近很受欢迎,人气超高的呢。”

    “为什么?”

    “唔?为什么受欢迎?嘛——大概是……”

    “为什么不答应。”

    “呃?”

    “我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她不答应?”

    从来都只有他让别人无语的西索愣了一下,“……这事怪我?”

    “不是吗?”伊尔迷理所当然的歪了歪头。

    ……听完当事人简单到苍白的描述,西索笑得几乎扭曲成了对折的两半。

    “呵呵呵呵呵~伊尔迷,所以~你买了花?”

    “是。”

    “也说了甜言蜜语?”

    伊尔迷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说了。”

    “用了单膝下跪那种方式?”

    “嗯,我有在床上……”

    “等等!”西索捂住了额头,“床上?”

    “她受伤了。”

    “但你为什么会爬到床上去?”

    “没有爬,我是单膝跪在她床上。”

    “…………”

    “是因为没准备蜡烛吗?”

    “咳!应该是吧……”西索决定立刻结束这个自己’不小心’开启的’无趣’话题,他指了指不远的一处角落,“换个地方,伊尔迷,其实我真的有点事找你。”

    这是间看似普通的住宅后门,有微明的灯火从室内透出,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西索刚刚在屋内打发掉一段无聊透顶的时间,现在坐在最顶端一级台阶上,修长的腿踩住地面又恢复了惯常慵懒的样子。

    “什么事?”伊尔迷并没有去坐到他的旁边,而是靠在另一侧的扶梯上,微微侧着头。

    “幻影旅团准备暂时解散。”

    “嗯,我听说了。萨黑尔塔给出的悬赏金相当高。等天亮以后,不止尤比安大陆的黑白两道,其他大陆上的游勇也会前来抢一杯羹。”

    “揍敌客家族也有兴趣么?”

    “太麻烦了。”伊尔迷将长发撩到耳后,盯着西索平平地说道,“收益也不好。”

    “那就是没兴趣了。我还以为——”西索舔了舔掐在手里一直没放下的扑克牌边缘,“……你现在正准备去杀人呢。”

    “杀谁?”

    西索琉璃金色的眼睛变亮了一点,像打碎了月亮闪着流动的光,“情敌?”

    伊尔迷的眼睛却是与他相反的,无机质的墨色,在思考时深沉得如同什么也没有的空洞。

    “啊,我说错了呢~订正一下~是盗、贼~”西索细长的眉眼舒展开,笑容变得更加轻佻了,“哟呵呵~我猜的对不对呀?还是你已经杀完了?”

    “你想怎么合作?”伊尔迷开口了,语调里完全听不出感情。

    “呐——蜘蛛们一直聚在一起,你要动手……会有点不太方便吧?我帮你分开他们,同样的……等完事后你也要帮我找出库洛洛去了哪里……很简单吧~怎么样都是我吃亏一点呢~”

    “西索,你跟丢了库洛洛?”

    “唉——说来话长。”西索叹了口气,“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伊尔迷的目光扫过门缝,偏了下头,“尸体。”

    “是呢~死了一堆哦~真惨~”西索三言两句将玛琪追库洛洛,自己追玛琪,结果跑到半路被当成脱身诱饵,掉进萨黑尔塔包围网的倒霉经历带过,“太难过了~看来我还是没得到团长的信任呢……”

    “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么?小伊~除了你,我都交不到其他朋友哎~”

    “我和你不是朋友。”

    “那是什么关系呀?”

    “…………”

    “金钱交易?”西索又抖出几张扑克牌,故意将一串数字在指间来回的翻动,“虽然叫人伤心,不过倒是挺值得放心的。怎么样呢——伊尔迷,先谈要不要合作吧。”

    “合作……”伊尔迷看了眼医院的方向,扭头对上了西索胸有成竹的目光。

    仿佛被电流击中,随之而来的震撼像一群扑棱着翅膀的鸟,过了很久仍盘旋在天际没有要归巢的意思。

    洛可可感到飞坦搁在后背上的手,力气大得仿佛是要把自己直接揉进身体里。她想抬头,可头顶也压着对方的下巴,一察觉到不安分的挣脱迹象就会更使劲的把她推回去。

    “飞…飞坦……”洛可可只好用额头蹭着他的胸膛,试探性地轻轻劝说,“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喘不过气吗?”飞坦亲了亲洛可可的发旋,“没关系,等一会儿就好了。”

    “不、不是的……贴得太近了,我的脖子和肺都有点难受……”

    “我不难受呢。”

    “那、那是因为……”

    “别动,”飞坦埋在洛可可的头发中深深嗅了下,“你的味道真好闻……”

    “……是、是吗?”

    “嗯……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阿洛,我们这样不好么?”

    不好!

    一点也不好!

    但洛可可不敢再动了。因为飞坦侧过脸,开始一下一下舔她的耳朵。软软的、湿热的舌头碰到皮肤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慌,洛可可渐渐稳住了狂奔着要跳出来的心脏。不管怎么说金就在屋顶上打架,坚持到实在不行的时候就大叫一声……而且飞坦似乎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慢慢绕着耳廓舔舐,连咬都没有咬上一口。

    又等了等,飞坦还在重复同样的动作。于是,洛可可把语气放得更软,小小声地继续同他商量,“飞坦……芬克斯他们上去多久了,差不多快比完回来了吧?我……我不想让人看到这个样子……”

    “之前他们已经见过了。”

    飞坦说得很含混,钻进洛可可耳朵里的气流却无比清晰。

    “可是,那个时候我晕过去了。现在……”

    “都一样。”

    “不、不一样的……”

    “呵,有什么不一样呢。”

    洛可可心底里的某根弦被飞坦这声突然的低笑没来由地拨动了一下。

    斑驳的回忆登时浮现在了眼前。倘若没有之前刚发生的那些事,听上去就像回到了那时候的流星街,那张狭挤的单人床上。

    飞坦靠在床头翻画册,自己则躺在他旁边絮絮叨叨着或大或小的烦恼……每当他听厌了的时候便会发出这样的笑,很低、很轻、透着些许不耐烦和……亲密。

    可是——

    洛可可忍下了差点涌出来的眼泪,所有的所有,已经全都不一样了。

    哪怕自己的身体还记得飞坦,真的会在无意识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对他做出反应……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

    最早可以追溯到初遇的飞行船上,那位路人因为偶然坐在她旁边而送了命。之后是流星街里被抓来做实验的协专猎人,现在还要加上实验室地下为了理想拼命的警察。

    太多了啊!

    石头在羔羊的脊梁上垒成山,洛可可背不动了。

    初初她把自己当作一个旁观读者,有恃无恐地憧憬着、好奇着书里的世界。然而,在飞坦将她拽过去后,才意识到价值观差得太多,喜欢……即使是爱,也永不可能填补完整这些空缺。

    她做不到把飞坦单独从蜘蛛中割离出来,飞坦也同样没办法让她闭上双眼心甘情愿的走进黑暗,他们只会在无数次的靠近中互相伤害,然后……早晚一天分崩离析。

    这么简单的道理,飞坦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在假装的人,不是她!

    在逃的人,更不是她!!

    “总、总之……”收拾好一瞬而过的异样,洛可可斟酌着挑选出了最没有棱角的词汇,“飞坦,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先听我说完好吗?”

    “你说,我在听着呢。”

    “……我想看着你的眼睛说。”

    飞坦的呼吸在洛可可的耳侧停下,过了一会终于挪开了抵住她的头。

    “说吧。”

    洛可可仰起脸看向面前的男人,自己的手还被他紧握着没放,就按在心口的位置上。而她的心跳和他的脉动是相同的节奏。

    ‘砰砰、砰砰’

    “飞坦……”洛可可反转手腕,将飞坦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心上,“我没有撒谎,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砰砰、砰砰’

    “这是我第三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对你说这些,”洛可可盯住那双暗金色的眼眸,语气无比的郑重,充满了难以诉说的苦涩,“飞坦,我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你了。”

    ‘砰砰、砰砰’

    “尽管我是在无路可走,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喜欢上的你。但那确实是由许多个日夜,一点点积累出来的……”洛可可慢慢松开手指,从飞坦的掌心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所以,想离开就必须自己去打开一扇门——这很难,忘记你也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可能就是因此才让我的拒绝看起来像自以为,像自欺欺人……甚至现在……就像你说的,也许我的能力仍对你有效……但不是的,飞坦,不是这样的……”

    ‘砰砰、砰砰’

    “我不喜欢你了,请放我走吧。”

    ‘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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