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衔雨拿冰块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弄掉了好几块才勉强装好一个冰袋。

    等她回到陈剪阳那儿的时候，陈剪阳已经躺在啥发生不动了。他没有昏过去或者睡过去，只是微微蜷缩着侧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发呆。

    叶衔雨轻轻地把冰袋敷在他的脸上，他表情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绷紧了后背的肌肉，双手也握紧了。

    “要不要吃点药？“叶衔雨问他。

    陈剪阳摇头，说出了陈父走后的第一句话：“不用。”

    说完，陈剪阳合上了眼睛，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叶衔雨完全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敷冰块就是她掌握的唯一急救技能，除去这个她还能想到的就是去医院。

    但去医院，她又有点担心陈剪阳不愿意。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叶衔雨把陈剪阳一直捂在冰袋上的手拿了下来，陈剪阳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下，然后就摇了摇头，又把手抽了回去。

    果然。

    “找条毛巾把冰袋包一下吧，直接贴在脸上估计会被冻伤的。”陈剪阳同意了，跟叶衔雨说了放毛巾的位置。

    帮他裹毛巾的时候，叶衔雨又一次看到了他的伤痕，因为已经看过一次了，所以这一次叶衔雨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只是瞥一眼就匆匆转移视线。

    叶衔雨帮他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并没有破皮，所以喷雾还是可以用的。叶衔雨拿了两张纸巾，挡住了陈剪阳的眼睛，用喷雾帮他处理了一下。等她再把纸巾拿下来的时候却发现陈剪阳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方向。

    陈剪阳的眼睛伤的很严重，看着很吓人，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充血的角膜似乎都有些鼓起来了。

    “你的眼睛要不要去看一下？”叶衔雨把垂到他眼前的头发撩起来，以免那些头发刺到他的眼睛。

    “我耳朵很痛。”陈剪阳对叶衔雨说。

    “那还是去医院吧。”叶衔雨说，“搞不好耳膜已经受伤了。”

    也许真的是很严重，陈剪阳这次同意了。

    这次去医院依然是叶衔雨的保镖送她去的，叶衔雨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所以她心里难免有些芥蒂。

    叶衔雨之前一直在想着陈剪阳的事情，没顾得上去想那个男人对待自己的态度。现在她稍稍放松了下来，有了一点闲心思去想这件事，心里那股膈应的感觉就上来了。

    叶衔雨下意识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陈剪阳，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想又觉得这事怪不到他头上。

    到了医院，两人下了车，叶衔雨没让保镖跟着，自己带着陈剪阳进去的。

    在等待的时候，陈剪阳跟她说了对不起，这让叶衔雨感到更为难了。

    叶衔雨不太明白陈剪阳到底在为什么道歉，陈父诋毁她的时候，她并不在场，陈剪阳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还要麻烦你带我来这里。”陈剪阳接着说。

    叶衔雨微微叹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她问陈剪阳：“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陈剪阳摇头，“很少接触，不常发生。”

    “他也不去找你？”叶衔雨问。

    “基本上不会来找，这次可能是事情闹得比较严重，所以才来的。”陈剪阳说，“牵扯到了警察。”

    叶衔雨忍不住冷笑，“严重指的是牵扯到了警察，不是你被下药吗？”

    陈剪阳动了动嘴唇，犹豫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因为他和我母亲的工作的原因，所以不太能接受家里人有负面事情。”

    “但你是受害者。”叶衔雨说。

    “那也不行。”陈剪阳摇着头说。

    叶衔雨觉得，即便将来陈父的事业因为某个丑闻而戛然而止，那么这个丑闻的制造者也只会是陈父自己，而不是陈剪阳。不过她没有当着陈剪阳的面把这句话说出来。

    没过多久就轮到了陈剪阳看诊。

    叶衔雨在外面等他的时候联系了张望君，问了跟陈父有关的事情。张望君估计是在忙，没有立刻回她。叶衔雨也不急着知道，就把这件事暂时放下了。

    比起这些，叶衔雨此时最担心的还是学校的事情。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情，说叶衔雨没有受到影响那是假的。

    跟同学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这无疑会给她带来不少麻烦，也许还会影响到她的学业。

    在叶衔雨刚到这里的时候，张望君跟她说过，所有人的机会都是有限的。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里叶衔雨有家庭托底，有着足够的成本去犯错、去重头再来，但是有张望君的话在前，叶衔雨根本不敢去相信这类话。

    叶衔雨很担心，如果自己在这里犯下了一些难以挽回的错误，或者说表现真的太差了，张望君失望之下真的会直接收回机会。然后再次把她让给那个完全不把她当人看的“叶太”。

    她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

    想要留下，那就意味着无论如何她都得完成那门课，但是，那门课对于Omega来讲，已经算不上什么正常的大学课程了。

    如果叶衔雨想在那门课上得分，那么她就需要铲除所有障碍，这个所有障碍，就包括了她的同学和老师。在这两者面前，“体能不行”这个限制因素已经被衬托成了次要中的次要了。

    就在叶衔雨想到一半的时候，去看诊的陈剪阳出来了。

    诊断结果出来得很快，就是耳膜穿孔，没有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地步，医生已经做了基础的处理，接下来只要等着它自己长好就行了。

    因为伤势特殊，在陈剪阳要走的时候，医生还专门从诊室里走出来多看了一眼。她看到陪陈剪阳来的是叶衔雨的时候，表情就温和起来了。

    “你们有空吗？能不能稍微等等？”医生叫住了两人。

    “天黑了，我们要回去了。”陈剪阳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我能问问你的伤是……”

    “不是她造成的。”陈剪阳说。

    “我知道，我知道，”医生连忙道，“我只是出于关心，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不需要。”陈剪阳说，“我自己不小心。”

    “可是你的伤明显是……”

    “没事，”陈剪阳还是拒绝，“谢谢你。“

    陈剪阳整个人都很阴郁，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冷漠，医生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更确定他需要援助了。

    “我们会帮你保密的，所以你不用害怕，是家里的原因吗？”医生问。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alpha。”陈剪阳说，“我要回去了。”

    医生的意思很明显，她想帮陈剪阳报警。但陈剪阳实在不想再跟警察产生任何交集了，再说了，这次动手的是他亲爹，报警会更麻烦。

    医生没有强留两人，但目送两人离开的时候两眼中全是担忧。

    “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叶衔雨问。

    “我懒得说。”陈剪阳说。

    “你的母亲知道你父亲会这样对你吗？”叶衔雨又问。

    这个问题陈剪阳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引发了叶衔雨十分不祥的想象。

    “你不要瞎想。”陈剪阳及时打断了叶衔雨的想象，“我的母亲是很好的人，只是她很少回来。家里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对，陈剪阳说过，他的母亲是军官。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她可能就会退回地面了。”陈剪阳说，“到时候就可以见面了。“

    “所以，你一直跟你的父亲生活？“叶衔雨无法想象一个正常人该怎么跟那样一个暴戾的人相处。

    “嗯，上初中的时候一直跟他住在一起，”陈剪阳点了点头，“不过后来就搬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陈剪阳搬出来自己住的契机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叶衔雨，那不会是一件好事。

    “你不用担心，我的父亲不会伤害你的。”陈剪阳说，“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挺好的。”

    对此，叶衔雨不作回答。

    “你可不可以一直跟我做朋友？”陈剪阳问叶衔雨。

    陈剪阳说话的时候委屈巴巴的，有装怪卖惨的嫌疑。但是他脸上已经转变成深紫的淤痕又让他惨得很真实。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其实叶衔雨心里有数。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陈剪阳说。

    “哦。”叶衔雨应了一声。

    “姜裕晗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父亲，你……你就当没见过。”陈剪阳说。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叶衔雨说，“这些事情也不是你的原因。“

    “我会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的。“陈剪阳说。

    他好像在说什么誓言，叶衔雨猜他心里应该是在想他父亲曾说的那些话。

    “我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叶衔雨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陈剪阳坚定地说，“很重要，比你想象得还要重要。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接近过一个人。待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安心，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托付信任的人。”

    叶衔雨没有过度解读他的话，只是问他：“在你心里，我真的这么值得信任？”

    陈剪阳点了点头，“是，你是。”

    “可是，你信我什么呢？”叶衔雨问，“明明我们也认识不多久，我们也遇到过几次考验，你怎么就觉得你可以信任我呢？“

    听到这种话，陈剪阳眉间突然流露出几分失落：“可能只是你没注意到，我觉得，我信任你并不是毫无依据。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完全值得信任。”

    “但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叶衔雨说，“你不能把我当成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你总归还要去认识更多人，然后找到那个你可以一直信任下去的人。”

    陈剪阳听完就垂下了眼睫，沉默许久之后，无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