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们不需要跟我住在一起吗？”叶衔雨问。
“就目前来说，你的情况并不是十分危急。我们服务的宗旨是在不干扰顾客生活的前提下保障顾客安全，所以这个情况下我们应该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样啊。可万一发生什么事呢？”叶衔雨问。
“你不要过度紧张，”年长的那位说，“越是焦虑越有可能出错。我们会时刻关注公寓的，您不用担心。”
叶衔雨不想干“外行指导内行”的事，专业的人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再坚持什么。
两人来去匆匆，只留下了基本信息和联系方式。
那个年轻精瘦的人叫祁琉，另一个丰腴一些的叫甄魏。她们两个隶属于这个国家排名第一的安全顾问公司，两人都是退役的特种兵，兵龄长，当保镖的经验也足。
更重要的是，她们跟张望君很熟悉，张望君每次来这个国家出差，都是她们负责安全问题。张望君相当认可两人的能力。
……
叶衔雨赶着上课，也没有时间和那两人多聊什么，她们走后，叶衔雨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昨天她是一个人去上课的，今天，却又一次在电梯里遇到了陈剪阳。合理怀疑，陈剪阳昨天就是在故意避开她！
进电梯的时候，陈剪阳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人也相当萎靡，那副颓废的样子吓了叶衔雨一跳。
“早。”陈剪阳冲叶衔雨打了个招呼，然后走进电梯，找了个位置靠住了。
“怎么了？昨晚没睡吗？”叶衔雨问他。
“有点失眠。”陈剪阳说。
“失眠？”叶衔雨觉得有点好笑，在她的印象里，陈剪阳经常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一个永远处于睡眠状态的人说失眠真的很有喜感。
“昨天晚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很生气，睡不着。”陈剪阳说。
“跟家里人？吵架了吗？”
“嗯。”陈剪阳点了一下头。
“因为什么事吵的？”叶衔雨问。
陈剪阳睁开了眼睛，“小事。”
这回答挺敷衍的，叶衔雨觉得他在有意隐瞒。
陈剪阳早早离家，一个人跑到外面独居，这样叛逆的人会因为小事打电话回去？
“遇到什么事了吗？”叶衔雨问。
陈剪阳摇头，“没事，就是随意打了个电话而已。”
叶衔雨不太相信他的说法，但他不愿意多说，她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她把自己和家里的事告诉了陈剪阳，在听到叶衔雨说她家里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保镖之后，陈剪阳的表情立刻舒展了开来。
“真的假的啊？效率这么高？会不会是什么坏人啊？坏人偷梁换柱，冒充原本安排好的保镖……”
“哈哈你够了，”叶衔雨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家很专业的，上来就证明身份了。而且，她们是我们家里的熟人，问题不大的。”
陈剪阳一边听叶衔雨说话，一面抿嘴沉思，叶衔雨说完之后见他那副走神的样子，忍不住出手拍了拍他。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叶衔雨问他。
“我在计算我到底有多走运。”陈剪阳一本正经地说。
“啊？”叶衔雨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看啊，”陈剪阳伸出手来，数起了手指，“第一，不用说，万里挑一的体质，顺带还能帮我。第二，学习努力，带我上课。第三，一个电话就能招来两个保镖。要知道，当初我只是随随便便找了一个小组成员，能有这样的结果，我真的算不明白我有多走运。”
“够了，”叶衔雨非常无语，“稍微夸一下就行了，夸过头了就腻了。”
“嘿嘿。”陈剪阳笑嘻嘻地靠近叶衔雨，“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叶衔雨问。
“你为什么会来学这个专业呢？虽然说这对我来说算得上一件好事啦，能在这儿遇到你真的是我走运。但是，客观来说，这个专业并不适合Omega吧？”
这不是叶衔雨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上一次是文蔚琦问她，当时她并不平静，整个人都很亢奋。给出的答案多少夹杂一些情绪因素，不够客观。
现在她平静了下来，这个问题却似乎变得难了一点。
“说实话，现在还真的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叶衔雨说。
“啊？怎么会？难道就是冲动选的？”陈剪阳问。
叶衔雨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
“冲动选择的还这么认真？”陈剪阳有些不能理解，“要是给别人，肯定早早就转去学别的了。”
“也不能说全是因为冲动，”叶衔雨说，“最开始做这个决定，除了当时情绪比较激动之外，也确实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比较喜欢这个专业。”
“然后就发现这个专业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有趣，现实跟理想完全不一样，是吗？”陈剪阳问。
叶衔雨点了点头，“算是这样吧。”
“那现在又为什么要坚持呢？”陈剪阳问。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叶衔雨抬头看陈剪阳，“怎么？刚说自己找我做队友是走运，现在又想煽动我去学别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剪阳说，“我不就是好奇嘛。像你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受这样的委屈，而且……”
说着，陈剪阳低下了头，“而且现在因为一个体检突然牵扯出别的麻烦事，换个地方不是更好？”
听完这话之后，叶衔雨沉默地思考了片刻，想好了之后她跟陈剪阳说到：“这个问题我没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我就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我需要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把所有事情做完。”
“所有事情？哪些事情？就只是学习和考试吗？”陈剪阳问。
叶衔雨点了点头，“我觉得我需要证明一些东西。但是为什么非得是在这儿，为什么非得是这个专业，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这个专业这个地方最有挑战性，也可能是离开这里就顺了很多让我不爽的人的意了。反正就……待着呗。”
“你挺犟的。”陈剪阳笑着说。
“犟？”叶衔雨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说我犟？”
叶衔雨觉得这个词不是好词，好像她是一个不听劝的死脑筋一样。
“犟一点也挺好的。”陈剪阳说，“不能总是听别人的意思。顺着别人的意思去活，迟早要发疯的。”
陈剪阳这么一说，叶衔雨顿时就气不起来了。
“你要这样说的话，也有一些道理。”叶衔雨说。
“当然有道理了。”陈剪阳说。
叶衔雨问陈剪阳，“你问我为什么待在这儿，那你呢？你不是跟我差不多？”
陈剪阳一开始还在笑，被问了这个问题就突然认真起来了。
“感觉有点难说。”陈剪阳说。
“难说？”叶衔雨忍不住打趣他，“就这你还问我？”
“原本选择这里肯定是受家里影响，但是你问我为什么继续待在这里，我也说不出来。”陈剪阳说。
“嗯？怎么了？你这回答好奇怪，家里的影响已经不起作用了吗？”叶衔雨问。
“也不是不起作用，”陈剪阳说，“只是觉得，继续待下去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怎么？因为跟家里吵架了，所以觉得选的专业也没有意义了？”叶衔雨笑着问。
“不管怎么说，你对这个地方还是有留恋的，是不是？”叶衔雨继续道，“否则，你也不会继续待在这儿。”
“算是吧。”陈剪阳笑了笑。
“是啊，”叶衔雨鼓励他，“之前得分你不是也很高兴吗？被肯定还是很开心的吧？”
陈剪阳竟然点了点头，叶衔雨原本以为他会嘴硬。
“但是，这样之后呢？”陈剪阳问。
“啊？什么这样之后？”叶衔雨不解，“继续上课得分啊。”
陈剪阳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那时候我觉得我只要成为一位出色的机甲师或者直接进入军队，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
“但随着我慢慢长大，我才意识到，那些问题跟我将来成为什么人是无关的。不过虽然明白过来了，当时的目标却没来得及改，除了来这个专业之外，没有考虑过别的，于是就稀里糊涂地过来了。原本是打算混日子混过这几年的……”
叶衔雨这才意识到，陈剪阳所纠结的东西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那，那些问题，现在解决了吗？”叶衔雨问。
“没有。”陈剪阳摇头。
“如果换一个目标呢？可以解决吗？”叶衔雨又问。
陈剪阳摇了摇头，“不可以。”
“怎么？困扰你的是一件完全解决不了的事？”叶衔雨问。
“算是吧，”陈剪阳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想过跟家里好好说这件事。但是，根本没办法。”
“为什么？”叶衔雨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
“因为如果我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说点什么的话，他们是不会听我说话的，他们会习惯性反驳我，直到‘说服’我接受他们的一切看法。如果我冲他们发脾气呢，那么交流就会演变成争吵……
“总会觉得，我的声音、我的意思、我的想法，根本传递不到他们那里去。只有我发疯，歇斯底里，他们才会沉默，才会把我的话稍微听进去一点。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一张嘴，还是会习惯性地强行误解、误读我的意思。跟他们说话，很累。”
陈剪阳的话说得很含糊，但叶衔雨能明白他的意思，叶衔雨跟乔钦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感受他说的那种感觉。
但就算是懂一些，叶衔雨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陈剪阳。
乔钦对于叶衔雨来说是一个可以断彻底的非必要关系，但是陈剪阳和他家里人不一样。
陈剪阳虽然一直不怎么跟家里联系，也不跟家里人住在一起，但心里肯定还是非常放不下那些关系和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离家那么久还被困扰。
陈剪阳问叶衔雨： “我说得有点啰嗦矫情吧？”
叶衔雨摇头，“没有。”
“我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陈剪阳说，“回过神来之后，问题就已经变得没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