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篇

    乔寒和何妍妍的孩子出生在2020年的春天,出生时因为新冠原因,几经波折才住进医院安全生产。

    此间艰辛与煎熬,乔寒三年后都未能忘怀。

    到2023年,已经三岁的小家伙机灵活泼,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何妍妍每天都盼着赶紧开学,把他丢到学校去,自己好清静。

    这三年,她和乔寒的感情稳定。婚姻生活其实就是围着柴米油盐孩子转。她原本就没什么高期待,所以直到目前她对自己的婚姻还算满意。

    婆媳自然是相处不来的。好在婆婆不习惯这边的生活,乔寒再三要她过来,老太太也不愿意来。并且在今年,找了个老伴,和那位后老伴开始四处旅游。乔寒郁闷一阵后,也理解了他母亲的选择。

    乔寒自从结婚后,公司经历了三年的停滞,如今重新做起来,每天公司家里忙得团团转。他很享受这份忙碌。知足者常乐,他现在有家庭和孩子,还有一份能够养家的事业,算得上人生圆满。

    那些过往的人和事,随着时间已经渐渐遗忘。因此,当他接到冯晓燕打来的电话,问他能不能来参加俞岚的葬礼时,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冯晓燕在电话里说:“按理说或者按俞岚的想法,我们所有人都不该打扰你的生活。可乔寒,我觉得你必须送她一程。明天九点,殡仪馆一号厅。我希望你来。”

    接到电话是在中午,乔寒从挂了电话后,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直到晚上天黑,何妍妍打来电话,问他为什么还没回家。

    何妍妍因为乔寒的疼爱,现在说话都带着撒娇的语气,乔寒听到她的声音,才有些清醒。他将心里的伤感收起,说这就回家。

    回到家,他尽量让自己和平时一样,一家人一起吃饭,之后陪孩子玩儿,哄孩子睡觉。最后才是他和何妍妍的个人时间。

    卧室里熄了灯,何妍妍窝在乔寒怀里,两人沉默相拥着。

    怕吵醒孩子,何妍妍的声音很低,她说:“你今天从进门就不对劲,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乔寒惊讶于她的敏锐,却不想将实话告诉她,便说:“没什么事,只是累了而已。”

    何妍妍并不相信,“你不想告诉我。”

    乔寒沉默。

    何妍妍又说:“咱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有什么心事不跟我讲,还想跟谁讲?除非是和我有关,你不知道该怎么说。”

    乔寒在黑暗中无奈地苦笑。

    长久的沉默后,何妍妍忽然叹气,说:“其实我都知道了。明天你去吧,我不反对。”

    乔寒震惊的从床上坐起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何妍妍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妈告诉我的。这个城市又不大,我妈有那么多一起玩儿的朋友。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托人打听过你的经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妈竟然比我都了解你过去的情况。”

    乔寒并不介意岳母背后查他,他伸手握住何妍妍的臂膀,说:“我只是觉得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说多了,万一再让你误会我还怀念从前,那不是让咱们俩产生不必要的矛盾么。”

    “我知道你跟我一心一意。”何妍妍重新转过身来,“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放心你。而且,人都不在了,你去送一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反对。”

    乔寒没想到何妍妍会这么理解他,他其实一直在矛盾中,担心告诉何妍妍实情,她会反对不许他去;不告诉她,他偷偷去,改天被她知道了,她会伤心难过,两人避免不了要生气。因此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老婆,谢谢你。”他抱紧她,心怀感激。

    乔寒第二天被何妍妍送出门。

    在去殡仪馆的一路上,他不由自主陷入从前的回忆中,可人都是健忘的,他跟俞岚分手十年了,能记住的,也不过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现在想来,仿佛是在第三视角看不相干的两个人的恋爱过程。

    常常有人会说,做不成恋人,就做朋友。而他却那样决绝,做不成恋人,那就朋友也做不成。所以俞岚提出分手,他便第一时间离开,绝不给自己和她回头的机会。

    如果当初他不那么毅然决然,而是等待一段时间,回头去挽回她呢?他和她的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样的设想,让他愧对现在的妻儿。他及时停住了思维的发散。

    昨天,冯晓燕说俞岚是死于新冠病毒反复感染。

    说她这些年,时常熬夜,作息混乱,烟酒不忌,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身体差的要命,时常有病痛。

    跟他分手后,和王禹终究没成,之后几年交往过其他男性,有图她钱的,有图她漂亮的,就是没有一个真心想要跟她结婚的。她便越发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甚至前两年,连工作也弄丢了,被单位开除。

    她的哥哥和父母已经放弃了她,一切都随她便,她被彻底放逐了。如果不是还有几个朋友,她只怕在她的房子里死去多时都不会被人发现。

    她生命的最后几天,是在医院度过的。俞岩请了最权威的医生,想要挽救他妹妹的命。可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俞岚在最后的时刻,对哥哥和父母说对不起。她此生太过任性,一次次伤害她的家人,到最后还是家人陪伴在身边送她走。

    她也有后悔,但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闭上眼睛就此长眠。

    乔寒来到殡仪馆,看到躺在白色花朵围绕间,安静沉睡的那张脸,内心涌起阵阵痛楚。

    十年未见,她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有零星白发,可依然很美。他恍然还记得她对于自身美丽的自信和骄傲。如果她能健康的活到老,她一定是个漂亮骄傲的老太太。

    俞父俞母比从前苍老了许多,女儿的死亡,只怕无法让他们两老无忧无虑过晚年了。

    俞岩也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头发也稀疏了,身材也发福了,见到乔寒,伸出手跟他紧紧相握,说:“谢谢你能来送小岚一程。”

    最后仪式结束,乔寒离开时,冯晓燕叫住他,陪他走出殡仪馆。

    她穿着黑色的衣裤,满脸憔悴,眼角带着泪光,说:“如果小岚还在,这件事我肯定不会说。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你还记得你孩子出生时的事吗?当时疫情刚开始,一切都很混乱。”

    乔寒记得,那天何妍妍突然发动,生产在即。他赶忙联系预约好的医院,医院却没有救护车可以派出,需要他们自己过去,或者联系别的医院。全城刚刚封控,有感染者还在排查,哪家医院都一片混乱。他打了所有能打的电话,最后是何父联系到了相熟的人,派车过来接了他和何妍妍去医院。

    乔寒疑惑地看着冯晓燕。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冯晓燕说:“你岳父当时发的朋友圈我老公看到,跟我讲了,那时候俞岚就在我们家。她没来得及回家,被封在我那了。她听到你老婆要生了却没办法去医院,就联系了她的单位领导和她能联络到的所有人,几经周折才帮到你。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为你费这么大力。她说希望你一辈子都幸福快乐。你的愿望是有妻有子,一家人平安健康,这也是她的愿望。”

    乔寒听到这里,鼻子猛的一酸,眼泪迅速充满了眼眶。他怕被冯晓燕看到,便把头转向一边。

    “其实,自从和你分手以后。她就对生活丧失了热情。她心里明白她失去了一个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可跟你提分手时,也的确是下定了决心的。王禹对她的影响太深了,她没想过跟他复合。只是还没有彻底忘掉他,他跑来纠缠她,用过去的事刺激她,让她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之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提出分手,让你走,也让她自己想清楚她这辈子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最后,她后悔了。她一直都后悔,却又不肯去找你。说失去就失去了。去挽回也回不到两人当初的赤诚纯粹。”

    冯晓燕说完,将一直拎在手上的一个白色纸袋交给乔寒说:“这是她临终前,叫我还给你的。她说挺不好意思,一直拿着没还你。”

    乔寒疑惑地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一个装着钱,已经磨损掉色的红包。他拿出来才发现是当初他们回他的家乡时,母亲给俞岚的那个红包。

    如果不是今天重新看到这个红包,他都想不起来了。当时他怕俞岚嫌少,让她别介意,拿去随便买什么。没想到她竟然一直留着。

    “小岚说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所以私心想一直留着。想着到老了拿出来,想起曾经有个男人认真的想娶她,也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没想到……”

    冯晓燕抬手按住眼角,抹去眼泪,看着乔寒,目光中带着恳求,说:“乔寒,看在小岚这么珍视你和她从前的感情的份上,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多来这里看看她。”

    *

    俞岚的葬礼一个月后,乔寒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家里的老屋要迁移,让他回去一趟。

    他还没带何妍妍回过老家,索性这一次带着她和孩子一同回去。

    一家三口乘坐飞机,很快就到了家乡省会。现在交通比之前便利了许多,有一条新修的公路缩短了他回乡的时间。下了飞机,又坐了三个小时的车,便直接到了自己家小镇,不用再从县城往回走。

    乔寒的母亲也暂时结束了全国游,回到家来,还是住在她弟弟的老房子里。

    乔母见到孙子自然开心,孩子到了这一片陌生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适应,休息了一晚上,就开始在院子里追鸡撵狗,院子里吵闹一片,鸡飞狗跳。

    第二天,乔母就催着乔寒去村委会处理老房子迁移补偿的事情。他们的老屋和耕种的山地那一大片,如今都要开发成旅游景区,村屋都要推平,按照面积给与补偿。乔寒走完流程,签完字,就算完事。

    承载着他童年记忆的老屋即将消失,乔寒满怀伤感,便带着何妍妍一同去老屋看一看。

    老屋比从前更加破旧了,大门上连锁头都不见了,斜开半边,风吹雨打后更显破败不堪。

    院子里的荒草,之前乔母有空会来清理,今年因为忙着到处游玩,没时间管,院子里的荒草在春天的雨水和夏天的艳阳普照下,长大的格外茂盛,几乎能淹没人。

    乔寒用镰刀割了一条路进去。屋前的桃树枝条恣意生长,有死亡,有新生。桃子却不再可口。

    老屋的窗户已经完全破碎,只剩下窗框,透过窗户黑压压的四方黑洞,隐约可以看见屋里蒙着厚厚灰尘的老旧摆设。何妍妍说自己不爱幻想,可这会儿已经幻想了许多恐怖场景出来。

    她不敢进去,便在屋子外溜达,野草生命里旺盛,几乎遍布整个院子。一侧的破败棚屋塌了一半,完好的那一半地面铺着砖头,缝隙里也长了不少野草出来,但已经算是可以落脚的好地方。何妍妍便独自走到那里去,怕危险也不敢进去,只是站在边上,等待乔寒缅怀自己的童年。

    身边的粗大的原木立柱支撑着还未塌下的棚子。何妍妍百无聊赖在木柱上掐指印,然后便看到乔寒刻下的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

    以及在它旁边的两处签名。

    一个勉强能辨认的QH&YL2012722,

    一个是还清晰的YL2019920。

    何妍妍盯着这串字母和数字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便喊乔寒。

    乔寒从老屋里走出来,何妍妍便指着身边的立柱说:“这里有人刻了字哎,你来看看。”

    乔寒知道是自己的刻下的那些字,便笑着走过来,说:“是我小时候拿刀刻的,还能看见呢?”

    他走过来,何妍妍指着那两排字母和数字,满面疑惑,“可是这字母和数字是什么意思呢?也是你写的?”

    乔寒看到那些缩写和日期,一种强烈的悲痛涌上心头,他强忍着这种悲痛,却终究没忍住,他扶着立柱低下头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何妍妍惊讶地看着他情绪突变,又看了看那些字母,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那是什么。

    2012年7月22,他和俞岚曾经来过这里,两人留下签名。

    而2019年9月20日,俞岚一个人来到这里,留下签名。

    更重要的是,9月20日那天,是她和乔寒举行婚礼的日子。

    何妍妍愣了许久,看着乔寒拼命忍住眼泪的模样,她不自觉也掉下眼泪。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压抑。何妍妍的眼眶鼻尖因为流泪都变得红红的,她一直偏头看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乔寒此时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专注开着车。这是一段盘山路,就算知道自己的老婆心里难受,他也得等到下了山,到了安全地方再哄她。

    走出山路,乔寒把车停在一出开阔地,伸过手去拉妻子的手。何妍妍没有拒绝他,却也不回应他。乔寒深深地叹气,说:“对不起,老婆,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难过。可她人已经不在了。”

    何妍妍声音冷冷淡淡的,说:“你没有对不起我,她一直没忘记你,是她的事。这么多年你们也完全没有来往,要不然应该也没我什么事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她已经不在人世,我不会对一个过世的人说三道四,我只希望她不要影响了我们两个未来的生活。”

    何妍妍说完,眼泪又落了下来,乔寒看着心疼,把她拉过来揽在臂弯里,伸手替她抹去眼泪,说:“不会的,以后我们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何妍妍调整着情绪,抽搭着声音说:“我不介意你以后心里给她留一片地方,我大度得很。”

    乔寒看着她强忍眼泪的模样,又心疼又想笑,“我老婆真善良体贴。”

    何妍妍抬手捶了他一下,又用力抹干净眼泪,恢复常色,说:“赶紧走吧,再不回去,妈该看不住孩子了。”

    乔寒于是重新启动车子,往小镇上驶去。

    离去的人,不管带着多少对他的情感,终究是已经离去了,但他的生活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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