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灯的卧室,只有床头透着点光。
来源于沈萤手里的手机,她正在翻看陆一帆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统共十来条,大多数是文字,只有两条是发了照片的。
沈萤点开其中一张照片,刚要仔细端详,几下敲门声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
“女儿,你睡了吗?”是沈万的声音。
“准备睡了。”她把手机揿灭,倒扣在被子上。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刚吃完宵夜没多久的她,自然是拒绝了。
沈万不死心,拿吃的诱惑她:“有你最喜欢吃的炸鸡!”
“我不吃。”
他贴门近了点,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还大声,“还有肉串!可乐!你真不吃吗?”
“真不吃,我要睡了。”沈萤翻了个身,侧躺着。
“好吧,那你睡吧。”沈万这才彻底死了心。
拖鞋的踩踏声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那抹光亮又有了,映着沈萤的脸。
她继续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拍的是夕阳下的天空,姹紫嫣红。
另一张照片是一小棵树,修剪齐整,通体青绿。
这两张照片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沈萤退出他的朋友圈,回到了和他的聊天界面,视线停留了一会儿。
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呢?可是现在这个点,他很有可能已经睡着了。又或者跟她一样,还没入睡。
思索良久,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屏幕熄灭,没了最后一抹光,整个卧室黑漆漆的。沈萤把手机放在一旁,闭上了双眼。
——
这天,沈萤见到了高晴。
起初她并不知道那人就是高晴,等到送完饮料回来,何渺渺用胳膊肘碰碰她。
“看见了吧?”
沈萤没听明白,稀里糊涂的,“看见什么?”
何渺渺轻啧一声,说:“高晴啊!”
沈萤后知后觉,“在哪儿?”
“就你刚才端饮料过去的那个。”
沈萤看向后边,高晴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着。她拿着手机,似乎是在自拍,不停变换着各种姿势和表情。
高晴的长相偏娇媚,特别是一双眼睛,风情万种。
“她多大?”沈萤心生好奇。
“十九。”
也没差多少。
这会儿店里有四五个客人,都在后面的就餐区坐着。
现在没什么事做,何渺渺便跟沈萤说了一些关于高晴的事,“她一开始是在一店上班的,后来才去的五店。”
“为什么?”沈萤想到自己,“因为那边缺人吗?”
“不是,她是因为……”何渺渺压低了声音,“老是跟店里的男员工打情骂俏。有一回被老板娘撞见了,她就被调去了五店。那家店加上高晴,也就两个营业员,而且都是女生。”
“不过,每回哪个店有招了长得不错的男员工,她就会经常去那个店。”
“是吗?”
何渺渺又说,“有些她还交往过。”
“交往过?”
“嗯,不过通常没多久就分了,”何渺渺想起件事,说,“现在其他店的人,都在打赌。”
沈萤顺势问,“赌什么?”
何渺渺嘴角一扯,“还能赌什么?陆一帆呗,赌他会不会被高晴拿下。”
“……”
“你觉得呢?”
沈萤问,“什么?”
“她会不会成功。”
沈萤下意识去看陆一帆,他站在卖场里,在摆一盘盒装的马卡龙。心无旁骛,紧抿着唇。
“应该不会吧。”
何渺渺说,“我跟你的看法一致,不过……”
沈萤侧耳倾听,静候下文。
“我估计她今天会一直在咱们店里坐着,等陆一帆下班。”何渺渺眼睛往高晴那边瞥了瞥,说。
沈萤面露诧异,“距离下班还有八个多小时,她会等那么久吗?”
何渺渺信誓旦旦,“肯定会的,你就等着看吧。”
此时的沈萤还半信半疑,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相信何渺渺说的话了。
转折点出现在十点半,高晴从沙发上起身,随后很快从店里离开。
沈萤还特意往店门口瞅了瞅,发现她头也不回地往街对面走。不出五分钟,人就没影了。
怎么就走了?难道回家了?
“你在看什么?”
沈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陆一帆对此心怀歉意,等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特意将自己的声音放轻放柔:“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没事,”她低着头,嘀咕道,“奇怪,剪刀怎么不见了?”
“你在找剪刀吗?”
“嗯。”
陆一帆走到收银机旁,从一个笔筒里抽了把剪刀出来,朝她示意了一下。
“原来在这儿啊。”她说。
陆一帆两指捏着剪刀刃,把把柄朝向她。
沈萤接了过去,很快又将剪刀重新插回笔筒里。
“你不用吗?”
“不用。”
“我看你找剪刀,以为是要用。”
她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说:“我就是找找看,以为剪刀没了。”
陆一帆也没说什么,站直了身子,拿起放在墙角的扫把,准备扫地。
到点,下班。
沈萤背着双肩包,往门口走。
右腿伸出去,还没着地,她就注意到了边上站着个人。
居然是高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旁边几家服装店已经关门了,街道显得冷冷清清。
借着路灯的光,沈萤看到她手里拎着食品打包袋。原来她之前提前离开,是去买吃的了。
出来的陆一帆也发现了高晴,但他神色如常。
高晴走过来,目光一直停留在陆一帆的身上,“你们下班了啊?”
陆一帆点了下头。
沈萤虽然不认识高晴,但听见她说的是‘你们’,也不好装作没听到,便轻轻地嗯了一声。
高晴将袋子递到他跟前,一旁的沈萤闻到了炸鸡排的味道,很香。
“给你的,”她在对陆一帆说完后,又偏头问沈萤,“有烤肠,你要吗?”
沈萤连忙说不用。
于是,高晴很快又将视线转回到陆一帆这边,“鸡排是我特意买的,店员和我说这是最后一份了。还好我早点过去了,不然就买不到了。”说完,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谢谢。”
高晴一喜,又将打包袋往上提了提,说:“你闻闻,可香了!”
陆一帆眼帘半垂,“但我不吃。”
高晴整个人呆滞住了,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她翻了翻打包袋,说:“你不吃鸡排啊?那还有烤肠、油炸鸡腿、香辣汉堡还有鲜榨的果汁,你想要哪些?”
陆一帆站着,说:“我都不吃。”
这下,高晴的脸是彻底挂不住了。毕竟她只有十九岁,尚未掌握面不改色这一技能。被他一再拒绝已经很难堪了,更何况还有旁人在场。
沈萤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待下去了,于是开口道,“我……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等下。”陆一帆出声道。
“怎么了?”她看向他,问。
“一起走吧。”
此时站在台阶上的高晴,看着像一位局外人。
沈萤看着脸色欠佳的高晴,有些踌躇。
陆一帆走下来,对她说了句:“走吧。”
“……嗯。”
在转身之际,陆一帆对高晴说,“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高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没吱声。
走着走着,沈萤发觉多了个人。
是高晴跟了上来,走在了陆一帆的左侧。
陆一帆投过去一眼,还没等他说话,她先开了口。
“我有事,所以往这边走。
陆一帆点头,“好。”
分岔路口。
沈萤说:“那我继续往前走了,拜拜。”
陆一帆朝她点点头,“路上注意看着点车。”
沈萤回点了下头。
路口风大,吹着很凉爽。
沈萤走得并不快,人晃到马路对面后定住身子。她转头往左边看,很快视线就捕捉到了那俩人的身影。
陆一帆和高晴走在一块,隔着点距离。
沈萤最后看到他们在小区门口停住了,面对着面,似乎是在对话。
至于内容说的是什么,她无从得知。
“我该进去了。”陆一帆对高晴说。
高晴目光凝视着他,眼波七成妩媚,三成哀怨,“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是的。”
高晴苦苦哀求,“你再陪我一会儿吧,好不好?”
陆一帆淡淡地说,“不了,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回去。”
高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企图在他脸上看到不舍或者其他什么。
但没有,什么也没有。
陆一帆劝她,“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高晴低头,看见地面上俩人的影子重叠了一部分,“你之前说过上班的时候,不想被别人打扰。所以我都没找你说话,乖乖在店里坐着。好不容易熬到你下班了,我想跟你多说上几句话,可你又赶着回家。”
听着听着,陆一帆的眉头蹙了起来。
“话都说不了几句,”高晴还盯着自己和他的影子看,似乎这样能带给她无尽的勇气,“我想再跟你待一会儿,可以吗?”
行人寥寥,街道过分安静。
女孩的声音脆弱得似乎一碰就散开,面前的男孩却依旧眉头紧锁。
之前高晴也等过他几次下班,但一直守着分寸,从不逾越,他自然也不好明着说什么。
可如今看她这样,自己得把话说清楚了。
“看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陆一帆的声音和脸,听着、看着都冷。
高晴心脏骤然缩紧,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可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虽然我们见过几次面,但我一直把你当成经常来店里买东西的顾客,再多也就是同个连锁店的同事。”
高晴还心存幻想,“就不能有其他关系了吗?”
“不能。”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高晴低头不语。
陆一帆无声地叹了口气,说话语气虽然有所缓和,但还是有些冷,“你办完事就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语毕,他转身就往小区里走。
原先两道交叠的影子倏忽分开,越来越远。
高晴看着陆一帆的背影,他走得十分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也没回过头。
街道上的风似乎大了起来,吹得女孩眼眶都红了。
从那晚之后,沈萤就没再见过高晴来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