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人米旋儿正躲在楼下，缩在沙发里刷手机，满脸通红。
冷云团队的“白班三兄弟”日常巡查经过，还以为她生病了，犹豫地叫她一声。
看到她抬起罥烟笼雾的眼眸，顿时悟到，人家那不是发烧。
大概是在看什么少儿不宜的小文章吧。
他们理解又体贴，假装没事人似的僵硬走开。
米旋儿觉得这些凡人真是莫名其妙，却又暗暗觉得，他们似乎真的懂了点她心里的什么。
——虽然，她其实自己都想不明白，她心里的究竟是什么。
但反正更懊恼了。
她从沙发里挪下来，转移阵地去别处，干脆拉上隐身遮罩，全面透明地躲。
柏乐逸从练舞室出来，感到有点异常。
以前一有机会就到处跟着他的小姑娘不见了，晚饭都没出现。
但就像上次，在“满庭芳”无意间撞见姜米夫妇的情况一样——虽然看不见她，却也能感觉到，她没走远。
她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柏乐逸凝神想了一阵。他得罪她了？
没吧。
下午侯登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没有米旋儿在的餐桌，于大厨和她徒弟就没敢逗留，更不敢闹。
柏乐逸象征性地动了几样菜，起身走人时，给她俩丢下一句“她的给她保温”。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一副生怕她们喜欢的小姑娘，从此再不出现了似的。
根本没管她俩的真·老板，是不是也没吃好。
好在，半夜里，该睡觉的时候，小丫头还是出现了。
跟平常一样，穿着浴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自己默默到柏乐逸浴室的梳妆镜前坐好。
柏乐逸：“……”
他扯过一旁的吹风机。
调试风量和温度的时候，恰好从对面的大妆镜里，跟小姑娘偷偷打量的眼睛对上。
谁知她脸色一僵，默默偏过头，不看他。
柏乐逸无语，让风筒对着自己掌心吹，并不立即上手提供优雅托尼的免费服务。
问她：“晚饭吃过没？”
姑娘顿了下，还是不看他，但乖乖点了点头。
柏乐逸严肃半天的内心，此时就像被她这副表情轻轻挠了挠，松下劲，觉得有点好笑。
他问：“不高兴？”
米旋儿摇头。
柏乐逸又想了想：“生我气？”
米旋儿顿了顿，脸红了，却仍摇摇头。
柏乐逸：“……”
看样子，反正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但既然不是生他气，也不是不高兴，还乖乖吃了晚饭，也准时来找他要吹头发……
那就没出什么大事。
大概就是传说中，女孩子的心事吧。
他不问了。操着娴熟的手法，帮小姑娘把头发吹好，再如常跟她道晚安。
过后才突然发现，他今天学舞时，不小心磨破的皮肤，都奇迹般愈合了。
柏乐逸：……
不知怎么说。
好像这是第一次，觉得她的神官技能，有点让人体温升高的能耐。
后来的几天，小丫头行踪，都有点儿神秘。
以往随时随地无处不在的身影，或透明气场，这几天，都会特别空出一段，完全找不着痕迹。
——就是他跟侯登学习，以及侯登走后，他的独立练习时间前后。
总是要到晚饭时，她才姗姗出现。
并且出现后，也总有那么一小会儿，不肯直视他。
但那之前、之后，她又都挺好，挺正常。
与这两三个小时的彻底消失相对的，是其他时间，她又出现得很频密。
以往，他在会议室忙公事的时候，她大概觉得不好玩，很少会跟着他。
但这几天，她却始终缀在他身后。顶着一团透明的气氲，就像他们最初认识的那段日子。
柏乐逸问她：“刚才你来过？”
她却小脸一僵，声音缥缈说：“没。”顿了顿，想一阵，然后再跟他说，“你错觉。”
柏乐逸：“……”
行吧。她总有她的道理。
好在，柏乐逸做事，并不觉得身后跟着个透明的小尾巴，有什么问题。
怎么说这也是“自己人”。
不需要设防，何况……也防不住。
于是，新的相处模式，就这样被双方默认接受下来。
但这种状态也没持续多久。
劳动节后，新一天上午，柏乐逸挣钱那一趴的工作会议结束。
大屏幕上，严灵收拾着案头的文件和设备，一边跟他口头确认自己后续工作的方案，一边跟他聊点跟行业八卦。
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柏乐逸没有打断。
这个过程中，严灵随意瞄了一眼自己静音的手机。
再瞄了一眼。
然后，他的眉眼更加生动起来，带上亲热又不失尊重的笑意，望向柏乐逸。
“老板，今日份的快乐新闻——”他转过手机屏幕，“咱们嫌弃的人，出事儿了。”
柏乐逸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一刹那，却感到，自己身边，那团会议期间从头到尾都乖乖的气，忽然僵硬。
随后，小丫头的身形蓦地出现。
速度快得像闪电，表情惊愕，如被雷劈。
柏乐逸：“……？”
姑娘没说话，也没看他，而是用她黝黑潋滟的眸光，紧紧盯着对面大屏幕上，严灵正在向镜头展示的手机。
手机上是一篇网络新闻，标题：《金融巨子罗彦哲马失前蹄，罗氏家族或将从此大厦倾覆…》。
标题下贴着一张照片，是某个高大上的场合里，一个西装革履、表情意气风发的英俊男人。
米旋儿并没有一开始，就看到这么完整的内容。
把她从遮罩里震出来的，单纯就是那道边缘散着雾光的闪电。
一秒前，它就是这样凭空出现，劈在了严灵这篇新闻的那张照片上。
表示“系统选定”，天选之子的雾光闪电。
又一个！！
第三个！！！
米旋儿脑子跟胸口一样空。
她本能想质问戏精，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个想法还没成形，就被她驱散了。
——无所谓怎么回事。
——也无所谓这位天赋怎么样。
——又及，除了他，今后是不是还会在哪个莫名其妙的角落里，冒出一个“天选”。
疯了好吗，系统疯了……不，系统是在整她，肯定是在整她！
屏幕对面的严灵：“？？？”
一秒后，严灵：“！！！！！”
他惊恐地调转视线，想提醒老板，你旁边有什么……
却发现，柏乐逸早就转过头，用相当平静的态度，在看她。
没有大惊失色惊恐万状，甚至没有一点意外。
而且……那份淡定，不像是装的。
严灵：“……”
难道是我的问题？？
屏幕对面，没有人管这位高级经理人的内心戏。
柏乐逸的注意力，全在小姑娘身上。
米旋儿现身后，她就像个被恶劣的大人捉弄了的孩子——
因为不相信这是“大人们”做得出的事，也因为她不擅长表达气愤，所以，除了突然出现，她的表情，并没有多么扭曲愤怒的模样。
就是脸有点红，表情里，没有了惯常那种微微笑着的意味。
此外，就是她手里握着的一颗香橙奶糖——握得很紧，而不是慢腾腾剥开享用——在表达她的内心。
柏乐逸安静几秒，决定把小姑娘从她翻腾的内心世界里拽出来，问：“他是你们系统指定的新人？”
米旋儿“唰”地转过视线，盯他。
当下怀疑一切的米旋儿，也怀疑柏乐逸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但她立刻意识到，他要是能看到，就不会明知故问。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都能问得那么准……仿佛连他都看出来，系统在套路她。
米旋儿脸上露出扎心的表情，转开落在柏乐逸脸上的视线，重新去看大屏幕上，那个男人。
在他照片上方，那一点点留白里，跟他的脑袋等比例，悬浮着一个数字：亮橙色的“288”。
跟柏乐逸和陆宇星不同的是，他的“288”，还在数字周围出现一道表示“重视”的光圈。
刚刚出现的。
就在她内心大声谴责“系统疯了”之后。
……所以，是系统察觉到她气坏了，怕她不肯认这个新出现的候选人，是吗？
她更生气了。
从没听过哪位前辈下凡收徒，是一次性给他/她那么多选择的——都叫“天选”了，为什么不选得准一点？
难道天是傻的吗？
识海里，戏精有点忧郁地出现，柔声劝解道：……神主。
它不劝还好，一劝米旋儿更气。
转过头，看着旁边密切注视着她的柏乐逸，她气鼓鼓道：“我才不会理他！”
说完就一扭头，从椅子上消失。
对面大屏幕上的严灵：“……！……”
硬生生按下脑子里余下的惊叹号，屏息看了看对面，对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仍视作平常的老板。
柏乐逸转过来，神情里，深思中带着点好笑。
他扫一眼还僵在原地的严灵，不解释，也不安慰。
就像刚才发生的，是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单是对他轻松说了句：“这条新闻推给我。去忙吧。”
严灵赶紧手忙脚乱发链接，关屏幕，还要装出跟老板相匹配的淡定度，说：“好的！那您有事再吩咐！拜拜！”
关掉屏幕，柏乐逸的脸消失，严灵才后知后觉，拜个屁啊拜！
这一拜，刚才的淡定不就白装了？
他跟柏乐逸之间很少有结束语，因为他们赚钱的这一趴，是不可能有下班时限的。
总是在关注，总是在跟进。
除非柏乐逸要挂断电话去镜头前拍戏，那种时刻，他才会需要一个跟这边暂时切割的仪式。
但那也是由柏乐逸先“拜拜”，他再拜拜。
哪有倒过来的？
那不就显得，他心里很慌？
那以后还怎么装逼？
……不对，他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老板家里似乎供着什么了不起的存在啊！
还好他自从跟了柏乐逸以后，知道自己再聪明，也聪明不过他。
所以即使很多大佬抱重金来收买，他也从没有过二心。
不然现在，他就该吓晕了……
*
特助的惊恐自省，柏乐逸毫无感知。
会议室的大屏幕已自动暗下，柏乐逸身体后靠，放松坐着。
擒着手机，点开严灵发来的新闻，扫了两遍。
特别简单的一件事。
这个被称作“金融巨子”的男人，罗彦哲，因为一条微博内容惹了众怒，现在黑出了圈。
刚才严灵说这是条快乐的新闻，还说他是“咱们嫌弃的人”，其实主要是柏乐逸嫌弃他。
罗彦哲，25岁，跟柏乐逸同年。
其实有好几年时间，他们还同校。上一辈之间，也有过浅浅的交集。
换句话说，他俩算得上老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