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轮测试，事实证明，陆宇星，居然真的看不见任何“术”。

    陆宇星来上课的第一天，她的准逆徒说过，“我认为你们搞不定”——应验了。

    米旋儿：“……”

    窒息中，她转头就去识海里找戏精理论：

    【小星儿看不见术？为什么？？？】

    【他的天赋不是比小逸要高将近一倍吗？】

    【我今后要怎么教他？】

    【系统选的骄子，系统是笨蛋吗？】

    【——咦？你为什么唯唯诺诺缩成一团？】

    【戏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缩成一团唯唯诺诺的戏精：……没、没有啊……

    术是比器高一阶的气氛工具，跟器最大的区别是，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更贴近凡间传说中的“气”。

    但跟柏乐逸看不见“器”一样，陆宇星看不见“术”，自然也就无法触碰它们，更别提学习或应用。

    米旋儿很气，但因为她很少生气跟人吵架，因此，一张暖玉般的小脸，并不能很好地表现她的气愤和光火。

    跟平时相比，也就是一张总含着笑的脸，现在多了点严肃。

    这点严肃落在陆宇星眼里，就很微不足道了。

    他看她脸色微红，玛瑙色的饱满嘴唇紧抿，长睫微微落下，眼睛像在专注地看他们面前的桌子——

    还以为，她在认真思考什么。

    因此，刚才那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转眼就打消了。

    陆宇星想起什么，问：“师父，柏柏哥不是师兄吗？怎么都不来上课啊？”

    米旋儿眼睫一眨，从赌气里回神。

    陆宇星随口问道：“他是不是也有看不见的东西？”

    米旋儿：“……”

    跟他第一天来，因为听不太懂米旋儿说话，想要抓个翻译下水时，问的送命题一样。

    但今天，不知为什么，意义跟上次大不同。

    米旋儿心情突然好了许多。眸子闪着光转了转，几秒后，还有点高兴。

    她温温的声音，说：“嗯。”

    陆宇星几乎没察觉到，他师父的情绪已经历过大落大起。

    难得有机会跟米旋儿聊闲天，他很珍惜。

    毕竟，在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米旋儿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好歹是来自系统中心的神啊！

    再菜的神，也会比普通人高明吧？

    而正好，他最近心里老是盘桓着一个很大的困惑。今天既然不用上课了，他就抓紧机会，想找他的师父要个解答。

    他说：“师父，其实，这几年来……尤其近两年，我的事业发展很好，但我心里很慌。总觉得自己早就走到了顶，每天无数的工作和邀约，都是在吃老本——”

    米旋儿水漾的眸光看着他。

    陆宇星更慎重了些，努力表述道：“我很焦虑，不知道老本还能吃几天。总觉得，可能今年，或者明年，最晚大概到三十岁，就会彻底凉凉。再往后过一年，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像从没有过我那样。”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想改变这种情况，但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现在要再学什么新技能，就很慢。我没空，年纪也大了，怕来不及……”

    他眼睛含星藏月，渴盼地看着米旋儿。

    米旋儿：“……”

    这种完全属于人间的问题，她只有一个超凡脱俗的答案：让他加强信仰，尽快突破天赋瓶颈。

    等成功升格为系统认可的神官继承人，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话还没出口，她却想到——如果是小星儿走到最后，那小逸怎么办？

    或者……如果走到最后的是小逸，那他不是还要面对这个问题么？

    所以有毛病的就是这个不靠谱的系统啊，干嘛一个位置，要选两个候选人，还都没给满天赋？？？

    米旋儿一不小心又气回去了。

    等答案的陆宇星还以为她在努力思考。

    沉默中，忽然，电梯的轻微响动，吸引了正各想各的师徒两人注意。

    一楼挑高的空间里，轻，却清晰地传下柏乐逸从某个房间出门，跟人讲电话的声音：“……等我下来接你。”

    师徒二人缓缓对视：咦？？？！！

    什么人会惊动柏大寒神，让他亲自下楼来接？

    他爸？

    不可能。

    他俩虽然消了不少芥蒂，但他俩不是这种交流模式。

    何况他们问题的症结并未根除。

    这种情况下，就算真是他爸过来，他也是不可能专门下楼接的。不提前跑路，都是给面子。

    那是他妈？

    那他又不会是这种口吻。

    同样是冷淡，但对他妈，他冰罩下的感情流动，还是会亲近许多。

    所以，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这样重视？

    等待正主下楼的短短几秒里，米旋儿和陆宇星默契地捧起瓜，用眉飞色舞向对方交换着自己的问号。

    电梯“噔”地抵达，开门。

    高帅挺拔的英俊男人，迈着长腿，傲然带风地经过他们面前。

    他扫一眼米旋儿，看到她一脸满出来的好奇，顿时无语收回眼神，信步出去了。

    很快，前院里有人热情叫了声“柏柏！”，然后是关车门、车子轻声转向足赤后方的动静。

    米旋儿跟陆宇星不动声色地，暗暗伸长脖子。

    窗外，有个活力四射的男人逆光朝门廊走近。

    五官看不太清，但他笑出了一口白牙。

    门廊下的柏乐逸款步迎上前，声音慵懒，但足够尊敬，甚至还能听出几分欣赏和笑意，回应道：“侯老师。”

    竖着耳朵的师徒俩，又默默对视了一下。

    随后，以迅雷不及之势，他们面前的玲珑里，自动弹出了他们的老朋友——平板似的的暗查镜。

    门外看不全的景象，当即完整地出现在镜面上。

    陆宇星暗服：……喔，硬核八卦。

    然而，等他把目光聚焦到镜面上，大致看清对方的长相时，就愣住。

    不、不可能吧？

    画面上，柏乐逸跟那个男人相互友好地拍了下彼此后背。

    两人的寒暄也同步从离这儿不远的门口传来：“别这么客气啊柏柏，叫我Adam就好！”

    柏乐逸从善如流：“Adam。”

    柏乐逸今天穿着件看似随意的黑T恤，下身配同色长裤。

    要不是脚上穿着双闪瞎人眼、潮劲儿十足的休闲鞋，以及在家他就会自然释放的懒散傲娇气，这身装束在米旋儿看来，就是个有隐藏身份的。

    感觉他戴上个尖顶斗笠，就能去当扫地僧；或者蒙张黑面巾，就能半夜出去倒挂在哪棵树上，无声朝哪个重要人物丢飞刀。

    ——又或者，他可以“蹭”地窜上一个超级大的舞台，然后抓起麦克风，开始大飙摇滚，拉爆全场。

    也就是这时候，米旋儿才注意到，身边的徒弟呆了。

    他呼吸时断时续，要么半天没动静，要么快速猛吸一口。

    他脸上那对身为顶流爱豆的漂亮双唇，此刻却神经质地微微抽搐着。

    米旋儿：“？”

    这时，门廊下的两个男人进门来。

    米旋儿“唰”地收起暗查镜，抬头。

    从侧边的现实场景里，看到那个戴着大墨镜，穿着白T恤、浅灰长裤和黑色运动鞋的客人。

    他身上肌肉虬结，墨镜之外的面相倒是阳光和善的样子。

    看到沙发上的人，他大方地笑出两排白牙。

    米旋儿没遮没拦地好奇望着他，身侧的陆宇星却忽然畏缩，似乎恨不得缩进自己衣领里去。

    柏乐逸脚下微微停了停。

    他本来是要做个敷衍了事、但必不可少的相互介绍的。

    但当他扫过沙发上那两双炯亮的眼睛——

    小丫头满眼好奇（八卦）就别提了，陆宇星缩着脖子，抱着手机遮着脸，但那畏畏缩缩的目光，比小丫头的还亮！

    柏乐逸语塞，回头跟身边的男人说：“不用管他们。”

    米旋儿：？

    陆宇星：…………

    柏乐逸说完就拢着男人转向，在男人的讶然失笑里，上楼去了。

    沙发里，两人安静如鸡。

    他们竖着耳朵，听那两个男人在三楼出了电梯，简短交谈着，最后走进那间隔音巨好的房间，“嘭”地关上了门。

    米旋儿抿紧嘴角，声音温温指责道：“逆徒。”

    陆宇星还缩着，脸色红了白。

    米旋儿默了默，朝他丢问号：“？”

    陆宇星好容易冷静下来的脸，“唰”地回潮，红得像马路上的交通灯。

    但他对米旋儿的态度是百分百虔诚的，艰难挣扎几秒，还是坦率道：“刚刚那个是侯登，舞界巨佬！”

    米旋儿不明觉厉：“哦。”

    陆宇星目光闪躲：“……刚出道的时候，公司帮我找过他，让我拜他为师。我那时，已经学了好几年的街舞，很有自信。但他看了一段，就……把我拒了。说，愿意把我拜师的钱双倍奉还，求我这辈子都不要再找他……”

    说到这儿，陆宇星眼睛里蒙上水雾，整张脸像被雨淋过的交通灯。

    米旋儿同情地看着他。

    陆宇星有点局促，接着说：“小时候很气，觉得他太装了，也听说，他对很多有天赋的年轻人都这么直拒，所以也觉得他很贱……直到后来，我慢慢摸到了一些舞蹈门道，看到了一点那个领域里的精彩画面后，再回过头去，看自己那时候的录像……”

    他丢了手机，腾出两只手，把他爱豆的英俊脸全面捂住。

    吸了几口气，才说：“……才明白他是对的。我也许有点天赋，但那点天赋远不及那时的自负。就算能做最好的唱跳爱豆，完成几个外行看来，高难度的动作；却会非常吃力，也几乎不可能有任何创新——能学会一般专业老师编的舞就是顶了，根本轮不到拜他为师……”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掌心里抬起脸，目光重新变得炯炯：“对了，侯登不是在国外定居吗？除非超级大的甲方爸爸，否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柏柏哥找他做什么？”

    米旋儿本来也不会安慰人，眼见乖徒儿突然自愈，从自我贬低的超级emo，转变成对别人的全面好奇，不由地暗松一口气。

    陆宇星问的，是连她也很想知道的问题。

    于是，她心情雀跃，朝茶几上的手串指指，对陆宇星道：“单元考。”

    陆宇星秒懂。

    二人同时朝对方露出个邪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