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星：“………………”
米旋儿没有避讳，当面动动手，撤了真心话的气氛效果。
那颗软乎乎的小红心，从透镜里飘乎乎出来，自己飞回桌面上的玲珑里。
原来“器”还可以回收？
陆宇星抓着这些周边的冷知识，试图逃避眼前的尴尬。
不料，他的师父轻快一句话，就把所有进度又拉了回来。
她对柏乐逸语调坦率道：“程捷。”
仍是答了好似没答的话。
可陆宇星作为一个参加考试的执行者和旁观者，都替当事人感到心梗——
柏乐逸什么时候下来的？
在他们背后看了多久？
听全程捷的真心话了吗？
他能从米旋儿的两个字里获得多少信息？
以及……如果他都听到了，程捷还能保住自己饭碗吗……
一通信息量，在陆宇星乱糟糟的脑子里呼啦啦跑过，却看见，得到米旋儿回答的柏乐逸，好看的嘴唇微微一动。
透镜里，男生已经挂了电话。柏乐逸从镜面上收回视线，气压似乎骤然降低。
然后他就转身去了电梯那边，一言不发上楼去了。
只剩两人的客厅安安静静。
米旋儿一时没说话，陆宇星则在想，如果程捷被炒了，那他要不要帮；如果帮，那一定不能让柏乐逸知道，是他帮的……
这时，透镜上的男生身影忽然放大，他又拿起了手机。
看看手机屏幕，他笑着接起：“柏柏哥？”
陆宇星：“……”
好了，这下他要目睹影帝炒人现场了。
不知柏乐逸跟程捷说了什么，程捷很快就挂了电话，表情有些忐忑。
这时，米旋儿碰碰陆宇星：“收。”
陆宇星：“……哦哦！”
他意会到位，忙把暗查镜收回，放进了玲珑里。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虽然他们今天没有亲眼目睹别人的人生转场，但这件事的后续，他们大概率都会在之后的几天知道。
然而，没想到，几分钟后，苦主本人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敢情程捷不愧是个超级称职的助理，住的地方就在这小区旁边。柏乐逸一招呼，他骑着他的小电驴，分分钟就赶到了。
“小旋儿，陆哥！”
程捷笑盈盈，像往常一样和他们打招呼。
陆宇星应着他，心里却很不自在。他转过视线去看米旋儿，试图在这位看似经历过无数大风浪的女生身上，找到点安慰。
谁知，他却意外地看到，米旋儿虽然一脸一如往常的愉快和善，但她的眼神也有些迟疑。
两人怪怪的气氛，把程捷的前进方向都搞偏了。
他本来是直奔电梯门的，嗅到气氛不对，他顿了顿，转向，走到他们身边。
他在斜对角的单人沙发上，小心翼翼坐下，探长身子，悄声问道：“陆哥，小旋儿，柏柏哥刚刚叫我来——你们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陆宇星：“……”
你老板因为我们，得知了你隐藏的人生目标，现在要开了你——他敢说？
他不敢，但米旋儿敢。
她打了会儿草稿，笃定对他道：“工作。”
陆宇星：“……”
好。现在他知道他师父缺点的妙处了。
程捷听得眼神一虚，迷糊道：“工作？最近……柏柏哥没接什么业务，我，我都在家里蹲啊！啊——”
是不是在家里蹲，就是问题的根源啊？
他是不是应该，定期来请个安啥的？
虽然以前柏乐逸不需要，但……他近来不是变了很多吗？万一这方面跟着变异了呢？
米旋儿望着他，笃定地摇了摇头。
程捷不安地眨了眨眼。
心想，她这摇的是哪句？怎么打听个消息，都这么意味深长的……
正想着，众人都听到他们头顶的高空，有门锁轻微打开的声音。接着，柏乐逸的声音淡淡落下来。
“程捷？”
程捷抖了一下，站起身回：“哎！哥！”
柏乐逸的声音：“三楼。”
程捷：“……来了！”
他不敢再耽误，凶猛长吸一口气，憋着转身一溜小跑，进电梯上楼去了。
楼下客厅重新陷入师徒二人面面相觑的静谧里。
程捷似乎进的是书房，楼下二人听到他进门前寒暄客气说“我怎么好意思进来”，柏乐逸没回应。
楼下，陆宇星和米旋儿对视。
陆宇星出道以来，虽然也会经历很多人事变动，但这是他最牙疼的一次。
这时，他英俊的脸一副各种虐的表情，怯怯望着米旋儿。
楼上，柏乐逸的书房门“咔嗒”关上。
他们再也听不到两人的只言片语了。
就在这时，米旋儿的目光炯炯投向了茶几上的玲珑。
下一秒，暗查镜重新浮到半空中。
米旋儿拉拉傻眼的陆宇星，兴致勃勃示意他：“看！”
陆宇星：“……”
*
柏乐逸的书房里，程捷有点虚。
因为他老板很少用这么认真的眼神看他。
在接过柏乐逸递来的水后，他更害怕了，心率也有点不齐的样子，颤颤巍巍笑说：“哥？”
柏乐逸示意旁边休闲区的沙发：“坐。”
程捷：“不不、不坐了……您有什么吩咐？”
柏乐逸闲闲坐在书桌旁，他深空蓝的工学椅上。修长的双腿摆放随意，看起来并不严肃，却仍给人强大的压力。
程捷大气不敢出，就听他老板问：“你想出道？”
程捷肩膀一缩，人都傻了。
他抬起眼睛，两手扭握着柏乐逸递给他的那瓶水，腾出几根手指，小幅度使劲摆，说：“没没没有啊！怎怎怎么可能！我我我……谁这么瞎说、害死人啊！”
柏乐逸看着他。
程捷感到脊背发毛，但同时，他隐隐中又有点感觉。
好像不久前，他跟谁说过这个埋在心底的秘密。
跟家里人吗？不可能。
长大后，他就没跟他们说过几句关于自己事业或人生打算的真心话。
跟女朋友？更不可能。
会被笑到死的。
而且……这真是他“深埋”在心底的东西。
埋得坟头都长草了，自己都忘得差不多，怎么会跟人提？
只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睡不着，又累又饿，完全管不住思绪往感性的方向策马狂奔时，他才会偷偷想想：
有一天，身为金牌经纪人的他，被自己带出的一溜国际大咖围绕着，庆祝某项了不得的成就时，人过中年的他，笑眯眯地感慨一句：“不瞒你们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做过当明星的梦呢！”
就这。
可这，怎么就至于让他老板在大白天，专门把他摇过来，这么认真地过问？
难道自己是被小旋儿窥探到脑子里啦？
突然发现这个可能性，程捷有点慌。
但他不敢提这个，万一他老板回答“是”，那自己不就死定了么？
经过光速的思考后，他决定咬死“没有”不松口。
跟着柏乐逸工作，比其他明星的助理轻松一万倍，赚得多多了，围观柏乐逸的生活还很修身养性呢！
要是这个饭碗砸了，他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好的工作。
然而，柏乐逸只是用他狭长明亮的眼睛，仔细看过他的脸色，并没有对他的回答产生任何反应。
而在柏乐逸重新开口时，徐徐说的却是：“出道要有点本事。言行举止，唱跳演技，为人处世，思辨反应——都要苦练，而且其中至少要有一项特别出彩的，或有记忆点的东西。但就算全都做到，也不代表能红；能红一阵子，不代表能长红。”
程捷想说什么，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句子。
因为柏乐逸似乎在平淡阐述娱乐圈的现象，又更像是在对他进行某种敲打和……提醒——
提醒他将来可能遇到的“你没错，但你就是糊”的霉运。
而这种霉运，比比皆是。
他跟在柏乐逸身边，早就看惯了。每年那么多漂亮又能耐的年轻人，一茬茬地入圈，然后就没了声音。
大小屏幕总是活跃的，还是几张老熟脸。
程捷眼眶有点热，心尖也在痛。
莫名其妙。
但又不是普通的心理受伤。
更像是冬天冻得麻木的手脚，并不觉得冷，但忽然走进一个温暖的地方，麻木的肢体回血，活过来，才发现之前不是不冷，而是被冷得过头、就要冻坏了——那种带着警醒的、正在治愈的痛。
但他之前是打算“冻坏”它们的，不是吗？
现实生活那么轻松好过，未来也一眼望得到边。
除了……说不定他做经纪人，并不能带出一堆大咖，极大可能带出的是一茬倒霉蛋。
倒霉蛋们在娱乐圈这个小社会里，浮浮沉沉数年后，耗光青春，却什么都没混出来，最终黯然离场……
但反正，他在假设自己人生高光的时刻，都是以另一个身份，在笑谈那个“曾经的”野望，所以……
既然是“曾经”，就表示“已逝”。
是既定的遗憾，不可能实现，甚至不可能开始的幻梦。
他振了振精神，一脸糊涂似的，笑说：“对呀，娱乐圈太难了，所以我很幸运，跟着柏柏哥闯江湖，还不用承担闯江湖的风险。将来跟着幸哥学做经纪人，多好啊！”
他努力着，试图用自己上进的情绪感染柏乐逸。
然而，柏乐逸还是用那种、似乎一眼能看到他心底的犀利目光，望着他。
没有打断他自我欺骗的演讲，但也没有信他的邪。
听他说完后，空气里又安静了几秒。
似乎是柏乐逸专门空出来，让他听清楚自己到底都说了什么。
程捷确实听明白了自己在说什么，他心中苦笑。
人不能靠做梦过日子，但要亲手掐死自己最向往的可能性，也无异于自我阉割。
柏乐逸的声音重新响起来。
依然是那种认真审慎，不慌不忙，同时不带任何轻视或批判的态度。
他说：“缺点就是刚才那些。你回去好好考虑，想好了就去找幸辉签你。然后让他好好给你规划——他很有经验。”
程捷又惊呆了：“……啊？”
柏乐逸：“去吧。”
说完，他收回目光，转向自己的电脑屏幕。
两分钟后，程捷走出电梯。
经过客厅时，再次跟长沙发上那两个优质人类照面。
两人面前什么都没有，却都坐得规规矩矩——这倒也没什么，陆宇星作为顶流，米旋儿作为小仙女，两人日常的仪容仪表都是养眼的。
但他们看他的表情，都带着某种愣怔和……高兴。
就像是，他们旁观了他和柏乐逸的谈话，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同时，他们也跟他一样，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
陆宇星内心里，是担心向来严格冷淡、极自律也对合作者要求甚高的柏乐逸，会以“我不需要一个不专注的助理”为由，当场跟程捷结算。
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缓缓意识到，柏乐逸是对的。
因为程捷的条件是真的不错。
除了没有专业底子、而在没有专业底子的前提下，他目前的年龄出道，可能会有比较大的不确定性外，他的外形分值和情商其实都相当高。
以前就听说过他“最帅助理”的诨号，但他认为那是幕后同行们对高颜值素人的滤镜。
直到在“峥嵘”剧组里见到本人，他才真实地认为，程捷单靠颜值，是可以在圈子里吃上饭的。
但他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程捷的老板，柏乐逸一露面，就让程捷变成了灯下黑。
此外，之前每每有人夸程捷帅，笑着问他为什么不出道时，他总是信誓旦旦地笑着说，自己的人生目标，就是一辈子都当柏柏哥的助理。
大家都信了。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旁人当然更不会在意。
时间一久，陆宇星也把相貌出众的程捷，只看做一个普通助理。
就连刚才替他担心，想着要“接”他时，脑子里自然冒出的，也是给他分配个类似助理的机会。
没想到，他的老东家会给他这么逆袭的待遇。
——米旋儿倒不认为柏乐逸会那么小气，但也没想到，她的准爱徒会这么大方宽容。
但她更意外的，是程捷竟然有隐藏那么深的目标！
不但深到她从他身周的气氛看不出什么来，更厉害的是，被柏乐逸点破后，程捷竟然矢口否认，态度坚决到，她一度认为自己的神官工具是不是搞错了。
凡人狠起来，连他们自己都能麻翻！
厉害。
但当然，程捷才是被震得最猛的那个。
他大脑一片空白。
就像自己习惯了捡垃圾过活，却突然听说自己中了一个亿。主办方让他考虑一下要不要领奖。
是啊……要不要领奖……
感觉领了也不会打理，说不定三两下被自己挥霍光、被别人抢光，然后又回到捡垃圾的生活……
那还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地活吗？
那就不领？爽快地唾弃这个机会。
那今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地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