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陆家姐弟到的时候，柏乐逸正在门厅里被小丫头使唤。
物业大哥和足赤的物管经理，一如昨日帮她拆箱，柏乐逸负责帮她核对“已发货”列表里的东西。
她要求很严格，收下一样，就要柏乐逸马上确认收货，说是“不能让人等钱”，因为大家等钱“心很累”。
——看这觉悟，不但是个凡人，还是很懂凡人最凡的部分、且设身处地体谅的贴心好凡人了。
只不过……跟“神”离得更远了几分。
柏乐逸心下觉得好笑，嘴角也噙着笑意微微上扬，耐性旷古烁今地好。
他单手擎着手机，她说一样，他就在搜索栏里搜。
在她那长得不像样的“待收货”列表里，搜到对应物品，点确认。
米旋儿则负责从一个拆完封的箱子扑向另一个，拆礼物似的，表情里盛满喜滋滋的快乐。
这时，陆家姐弟俩热情的问候声穿过前院。
米旋儿和柏乐逸回过头，就看到两张闪亮的笑容，像两朵大大的向日葵般，朝他们晃动。
陆宇星抱了一大堆礼盒，笑说：“师父，给你的礼物！”
柏乐逸扫他们一眼，就把手里擎着的手机递回给米旋儿，转身要走。
陆晓云眼明口快，笑道：“柏柏别跑啊！礼物也有你的份儿！”
陆宇星说：“对的！虽然没有柏柏哥上次送我的酒有档次，也没有送我姐的胸针那么高级，就是一点小心意——请问是交给这位么？”
两人上道，在门厅停住，示意站得规规矩矩的物管经理。
柏乐逸扫他们一眼，闲散道：“下午不是说有雨吗，放外面好了。等会儿跟那些纸壳一块儿运走。”
他态度冷淡，又拽又欠扁，却没想到话一出去，竟引发众人哄地大笑。
陆晓云还拿根手指点着眼尾的睫毛，说：“哎哟，眼泪都给我笑出来了！不愧是你，柏柏！”
物管经理笑眯眯上前接过那堆礼盒，轻声说：“老板他就这样，其实心里很高兴。”
陆宇星也笑得光辉灿烂：“嗯，他是傲娇本娇。”
米旋儿也一脸飞着粉粉的笑容。
柏乐逸：“……”
你们到底从哪获得的错觉？
陆家姐弟就算了，本质上就是厚脸皮——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家里工作这些人，原来那么活泼？
郁卒千分之一秒，柏乐逸沉默转身，陆晓云又叫住他：“柏柏，刚才我们收到了‘星期六之夜’的成片，你一个镜头都没露，连帮小旋儿翻译的声音都做了处理。你怎么这么神秘啊？”
陆宇星笑说：“柏柏哥跟流量有仇！”
柏乐逸本来没想搭理，却听身后的米旋儿笑盈盈温声接了句：“我知道。”
他额角青筋突地一跳，略略侧过脸。
在场人们都笑眯眯，静候着小丫头的下文。
谁知，她眸光闪烁，却只看着柏乐逸的眼睛，笑道：“因为！”
——《炮灰男配不想通过旁门左道爆红》。
柏乐逸：“……”
作为唯一能破解米旋儿未尽之言的解语草，他现在没有很高兴。
他想提醒她一句，这书名他更正过。
刚浮现这个念头，就见对面姑娘眼里的话变了内容。
——哦哦，是《炮灰天之骄子想做业界天花板》！
柏乐逸：“……非要加……”
那两个不可能的字吗？
米旋儿捂了捂嘴巴，眼睛却在她葱根白的手指上，弯成两弯小月。
柏乐逸：“……”
算了。
事到如今，连斗嘴，都不太下得了口了似的。
他俩拢共一人半句莫名其妙的对话，也不知道看客们都从中品出了什么。
只听那几位跟他合作多年，且这多年来，不但不敢跟他说话，甚至都不敢长时间直视他，生怕被冻眼珠子的家政员们，联合物业大哥，以及陆家姐弟，众人又一齐哄笑起来。
笑声引得日常巡查路过的“白班三兄弟”，都忍不住探进半张严肃的脸来看。
然后连他们的微表情里，都立即染上了愉快的神色。
柏乐逸：？
他是相声演员吗，大家一看他就乐？
……算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柏乐逸懒得加强冷冻力，对头淡淡对客人们撂下一句“自便”，转身闪人。
陆晓云和陆宇星俩姐弟是很“自便”的。
本来两人都是在上流圈子里长大，而这个圈子里，几乎所有家庭，对自己认准的朋友都是敞开大门的。
天天都有趴，天天在互相串门。
反正都有人伺候，反正大家对大家都这样。就算主人不在，只要跟主人打声招呼，人们也照常玩自己的，跟在自己家一样。
所以，拿到柏乐逸那声“自便”，摸准柏乐逸真实脾气的陆家姐弟，就等于拿到了正式的准入卡。
两人瞬间更轻松自在了。
陆晓云好奇心强，一个人大大方方把整栋楼的公共区域都自行参观了一遍。看到二三四楼和负一二层区别于一楼的装修风格后，她眼中对于柏乐逸的欣赏更甚，很有了几分惊喜的模样。
回到一楼，想跟她的亲闺蜜好好狂聊一番，却看到一副意料外的场景。
是她至今情窦未开过的弟弟，正跟米旋儿在门厅互动得风生水起。
陆宇星拿过一只软乎乎的大白鹅毛绒公仔，笑眼里都是星星，对小姑娘说：“这个好好玩！这也是你自己买的吗！”
小姑娘笑眯眯，说：“唔！”
陆宇星煞有介事惊叹道：“啊哈，你也太会买了！我姐不是说，你前几天刚学会网购？”
姑娘更高兴了，眼中水波猛漾：“嗯！！！”
两人一个暴风夸赞，另一个反应热烈，交流表面上快乐又丝滑。
然而……
陆晓云看看自家弟弟眼里，似乎从不曾对别人露出过的十足喜爱，不禁转过身，不忍直视。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陆宇星：“这个毛绒仙人球也很好！”
米旋儿：“嗯！小逸不喜欢！”
陆宇星：“这样吗？哦，这个彩虹花也很有意思啊！”
米旋儿：“嗯！小逸也看不惯！”
陆宇星：“哈哈，我觉得师父买的都很好！”
米旋儿：“我也是！他一个人瞎！”
陆宇星：“哈哈哈……”
陆晓云闭眼抚额：“……”
还“哈哈”，你要不要听听你们聊的，是不是一个重点？
陆晓云转身，一脸微笑样，打断在她听来充满杯具色彩、她的笨蛋弟弟却一无所知的快乐话题。
“小旋儿，”她说，“你给小星儿上课的时候，我可以旁听吗？”
米旋儿一下子就眼睛一亮。
对啊，她今天最盼望的，就是给乖徒儿上课这件事。
差点因为跟乖徒儿交流网购心得忘了。
她点点头说：“可以。”
当即放下那些花里胡哨的战利品，拉着陆宇星和陆晓云来到客厅沙发边。
她手腕轻轻一晃，玉白.精美的玲珑，立刻落到白皙带粉的掌心。
她把它托到陆宇星面前，一秒都不想耽误，直入主题道：“今天，讲‘器’。”
*
米旋儿不是个有自信的老师。
她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对于讲课这件事，她早就决定，要先打草稿，做讲义。
问题是，打草稿她还算熟，做“讲义”，却是两眼一抹黑。
因为当初周辰教她，就没有讲义啊。
她也没有人间教师那种“教学指导”之类的工具书。
气氛神官的技能，早就化在她的骨髓里了。
什么场景，要达到什么目的，相应地，用什么气氛，她几乎都不需要思考。眼到、气氛就到，效果也跟着到。
换言之，她就像个天赋流的舞者。
初次当老师，你让她表演一个高难度的舞蹈动作，她可能“啪”地一下就漂亮完成了；但你要问她，怎么办到的，她就需要琢磨一阵。
而放在米旋儿身上——她还是个超级不善言辞的。
所以……她讲义的草稿打得极慢。
经验，都是从N年前，周辰教她的记忆里扒拉。
但周辰又是个超级话痨。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知识点的记忆，一开闸，米旋儿就被他的唾沫星子和语言洪流湮没……
等她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却发现，自己刚才要捋哪个知识点来着？……被冲忘了。
于是，她的讲义就又做得，有点乱。
最后，虽然她跟着柏乐逸，每天都过着宅宅的、很有规律的生活。
但这栋房子里，其实有很多东西很好玩，每一层楼、每个房间，都有惊喜；每天也有很多各色各样的人，带着各色各样的技艺出现。
她整天东看西看，目不暇接。
更别说学会上网后，网络世界更好玩的东西了……
所以这导致，她的讲义，最近新添的内容还很少。
打开全知智识，翻开她的草稿小本本，看着上面寥寥几个字，米旋儿：“……”
不管了。她决定莽。
她打算先讲系统神官的技艺概述，让徒儿先有个全局视角。然后再逐级展开，让他完成从理论到应用的成长。
她整了整脑子里关于概述的记忆，是这样的：
【系统中心的神官们，虽然各自精通的派别不同，同派别内，个人的法宝和擅长的杀手锏也不一样，但总体而言，大家的体系分布是差不多的。
大致分为“道”、“法”、“术”、“器”四个领域。】
看着徒儿阳光俊朗的脸，以上理论从米旋儿脑中如雷电般闪过——清晰明了，详尽妥帖。
她开口，却变成了：“神官，不同。差不多。‘道’、‘法’、‘术’、‘器’。”
陆宇星眼睛一亮，好似得到真传，乖巧应和说：“哦！道法术器，嗯嗯！师父，这就是道教的体系吧？”
米旋儿：“……”
眼看徒儿跑偏，但这个问题，她早有预料。
【尽管名字是“道法术器”，但它跟道教一点关系都没有。仅仅是因为，几乎所有神官出生的世界，大家都听说过“道法术器”这组概念。
周辰他们曾经想独树一帜，捏套新的说法，但都因为没有这套概念有共识基础而告吹。于是，为了技艺的快速传承，这个叫法就这样延续下来。】
米旋儿摇摇头，耐心纠正，解说：“嗯，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所以，传下来。”
乖乖的陆宇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