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眼青

    沈城第七人民医院。

    夜晚,急诊室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今晚大概不会忙。”夏晴随口嘟囔的话音还未落地,就被邻座值班护士拉住衣袖,“夏医生,快吐吐,趁着老天爷还没听到。”

    呃,真是困迷糊,忘记不能说这类话,猛拍下嘴,她慌忙定住,“呸呸...”

    只是第三个呸未吐出口,救护车的笛声闪电般划破医院外墙。

    滚轮沉重的擦过地面,担架中病人痛苦的□□,家属急切凌乱的脚步,匆匆入耳。

    戈兰定律诚不欺人!

    再没多余时间闲聊,夏晴系好扣子跑上前。

    “病人意识已经混沌,快推肾上腺素。”

    “盯住心率。”

    在主治医生有条不紊指挥下,她开始对病人心肺复苏。

    人工按压邦邦声,和一帘之外哭声此起彼伏。

    “早就说路边的蘑菇不要采,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蘑菇中毒致死几率,近年逐步上升,送的及时尚有一线生机,在家属眼泪中,万幸机器线条有了波动。

    心肺复苏是体力活,夏晴指尖都已经青紫,贴着墙壁简单靠下,她掀开帘子。

    在外等待的家属见到医生,就像饿狼看到肉,眼睛睁成钢球,在地面盘腿大坐求各方神明保佑的中年妇女更是直接扑到她身上,一遍又一遍确认,“是醒过来了吗?”

    夏晴点头又摇头,“暂时的,还要看后续治疗情况。”

    蘑菇毒就毒在它的毒素会顺着血液流向全身,对肾,肝...都有不可逆损害,把病人从休克中抢救过来,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她实话实说,刚有点希望的家属听了却再一次失控,疯狂摇晃她的胳膊,“你们救救他,没了我们老两口也不活。”

    可怜天下父母心,夏晴静静站会儿,等妇女累到松开她的手,才抽出纸巾接小半杯温水递过去。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急诊室也不给她多做其他的时间,又一位患者被推进。

    喝多和人打赌把啤酒瓶盖咽下的鬼火青年。

    酒,总是在夜班急诊中扮演重要角色!

    在最后包扎好因聚会争着买单,推搡间头被磕到脑震荡的中年大叔,窗外太阳高高升起。

    晃了下嘎吱嘎吱作响的脖颈,夏晴交班换衣服一气呵成。

    __

    回到家躺在柔软大床上,许是哭声听太多,身体很累,大脑却作对似的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梦渐渐变得离奇,先是回到明亮的学生时代,瞬间又乌云密布,无数双布满青筋的拳头雨点般落下......

    不知睡了多久,夏晴被震耳欲聋的门铃吵醒。

    刚结束光怪陆离的梦,她的意识还处于凌乱阶段,整个人机械的向门口走去,“来了,来了。”

    相比她霜打的茄子,门外人精神饱满如五月的玫瑰,锁打开一半,叫魂儿似的闺蜜上来就是大熊抱。

    “surprise。”

    惊了,如果不打扰她睡觉,会更喜。

    王然和她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大学短暂分开,研究生又神奇的在同一座城市,友谊一直延续到现在。

    家人般存在,夏晴不用客意招待,“自便,我再去睡会儿。”打着哈欠就往卧室返。

    “撒呦哪啦。”王然每周平均来三趟,放下包使个放心的表情,环视半圈,她突然提高嗓门,满脸担忧,“夏夏,怎么回事,不会遇到医闹了吧?”

    ...顺着她的目光,夏晴看向自己小臂,一大片紫青,应该是家属太过伤心没控制好力度掐的。

    她摇头,大致解释情况。

    没事就好,王然松了口气,“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复述两遍口号加深记忆,借着话头,她想到此行目的,把人带到沙发狗腿的帮着垂肩。

    “可凡事要防范于未然,二十一世纪新青年更要有提前意识。”

    ...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

    夏晴摊手:“比如?”

    “去ufc俱乐部逛逛。”王然趁热打铁。

    “你啥时候对外星人感兴趣。”

    “别瞎打岔。”

    转移话题没成功,夏晴挠头,她如何不知道ufc和ufo区别,只是对于人生信条生命在于静止的懒星大护法,跑步就是最大运动量。

    其他人听她这么说了然没兴趣也就打住,可王然拥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三寸不烂之舌。

    正方严肃举例,“强身健体有助身体健康,你不是一直念叨要长命百岁为人民服务吗?”

    反方夏晴一击必杀:“乌龟活的最长。“

    ko!

    DoubleKo!

    眼看败下阵来,王然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就当陪我去嘛。”

    夹子音一出,谁与争峰,王然在银行上班,也是个高风险工种。

    “万一遇到坏人,你还不想在社会新闻看到姐妹儿吧。”

    她说的委屈巴巴眼含热泪,好像已经有人把刀架脖子上。

    明知道演的,夏晴还是无奈同意,现在没上手术台就这么乏,真上了一站几个小时,没有好体力还真不行,“就一节课。”她不忘强调重点。

    人去就由不得了,王然嘿嘿一笑,电视广告俱乐部的教练各各八块腹肌,斯哈斯哈,想到马上就要面见,分分钟催她去洗漱。

    一居室的房间,卫生间就在客厅旁边,夏晴开着门,就听到沙发传来类似选妃的声音。

    “3号不错,就是矮了点。”

    电视上放的正是最火的选秀节目,一群17,8的年轻小伙在舞台上各显神通。

    看到上头,王然从沙发起身,搬着小板凳到电视前,用手指着点评。

    “5号也行,可怎么有点不是原装的呢。”

    想到什么,她突然回头,眼神陷入回忆,“这么多年,要说纯天然帅哥,还得是上学时的校草。

    “叫什么来着?”越想不起来越抓心挠肝,在快要把头发揉成鸡窝,她终于记起,可只有姓,“沈...”

    面对客厅看过来的求助目光,咳咳,一大坨牙膏咽到嗓子里,夏晴辣到失声。

    帅哥哪有姐妹儿香,“不打扰你,继续洗吧。”王然跑过去帮着捋背。

    用大杯水漱口,夏晴终于恢复正常,简单打扮好,两人赶在晚高峰前出门。

    俱乐部在市中心,停好车,周围七彩绚烂的店铺灯光就落在车顶,免费给添一层绚丽的车模。

    属于上班族的热闹夜晚拉开帷幕。

    导航在手,去外太空都不是事,跟着箭头,两人很快找到俱乐部。

    一面近似铁质的大黑门,不光没有夏晴幻想的左青龙右白虎代表力量的标志,连招牌都不见踪影。

    “不会是家黑店吧。”夏晴目不转睛打量两秒,脑洞大开道,“进去就被噶腰子那种。”

    王然眼皮直抽抽,搂她脖子,“想什么呢,人家这是务实,不搞虚头巴脑的面子工程,无招牌胜有招牌。”

    好吧,来都来了,夏晴深呼吸跟着进入。

    果然,钱都用在刀刃上,里面是另一番天地,吊灯落在八角笼黑色的钢丝网上,尽显霸气侧漏。

    中国人独有的系红绳情节,接口处红色摇曳,又显温情热闹。

    王然提前打过电话,工作人员有印象,简单核对下信息,便开始热情介绍,“二楼是专业训练场。”看她们体格,明显不是打比赛的,简单参观半圈,直接领着回到适合初级者的一楼。

    “这层提供防身课程,柔道,格斗,拳击.....”

    “柔道。”王然跃跃欲试。

    能说啥都不想选吗,接受到王然核善的眼神,明显不能,夏晴看一圈儿,打沙袋瞅着很解压,“那选拳击吧。”

    虽然有点赶鸭子上架意思,可真正戴上拳套,一拳一拳打出,心里竟莫名释放痛快。

    “教练,试试对打可以吗?”她主动提高难度。

    ...还没学会走路就要跑,教练无语,可顾客是上帝,只得同意教授秘诀。

    “对,很好就是这样,加油.....”

    夏晴明显适合鼓励式教学,很快就掌握要领,和教练打的又来又回。

    正当她学的起劲儿,不远处学柔道摔倒的王然,双脚一离地,聪明的火星又占据大脑,猛的想起校草名字。

    “记起来了。”她拍拍胳膊,边往拳台跑边揉太阳穴,“叫沈,沈....”

    由于激动她嗓门有些大,夏晴想听不到都难,巡着声音,她望过去,不光看到比解开高考最后一道大题还兴奋的闺蜜,更看到她身后一米处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一身黑色休闲装,手腕处系着腕带,可能要上台做示范,正在做热身,微微侧着身,肩膀也比旁人宽阔,典型双开门。

    身体仿佛被冻住,夏晴动弹不得。

    教练是挑选项目后安排,不知道她和王然关系,五大三粗的教练也不懂女生细微表情变换,仍尽职尽责陪练,出拳。

    说时迟那时快,愣在原地分神的夏晴忘了躲,垂直倒地,“沈喻。”

    她比语无伦次的王然先说出名字。

    “我们花钱来这不是为了挨打。”王然见她摔倒,哪还顾得上校草叫什么,抱着臂就差上去咬教练。

    教练也懵,刚刚技巧都学会,咋突然灵魂出窍,“对不起。”他赶忙道歉。

    拳馆都是挥汗如雨的动静,她这咣的一下声音更不小。

    学员纷纷放下拳套停止动作,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呃,出门忘看黄历,丢人丢到姥姥家,夏晴用手挡住脸,“不用道歉。”对教练点头致意,又拍拍王然肩膀安抚没事。

    想到楼上有一面大镜子,迫切想要看到自己现在到底是何副囧样的夏晴丢下话就奔向二楼。

    再不跑就要被当成猴围观!

    而且,余光瞥到,不远处男人眉间似乎簇成一团。

    尽情嘲笑吧,收回视线,夏晴两条腿倒腾的更快。

    二楼都在认真打比赛,没人关注她,教练有分寸陪练只使二分力,可毕竟身强体壮,镜子里的女生还是成乌眼青。

    从包里拿出医用电筒简单看下,没伤到眼球,夏晴放下心来,刚准备回楼下,镜子里出现另一道身影。

    男人左手插着兜,眼尾下拉,放在身侧的右手拿着冰块,衬的神情愈加淡漠,没有丝毫温度。

    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老同学,避免尴尬,夏晴放弃打招呼,转身要走。

    拳馆的重心在于拳手,有比赛,全场灯光齐齐照向八角笼,刚结束一台友谊赛,灯光自由发挥。

    夏晴站的地方正好有开关装置,一大束热光直直打在她明显带有逃跑意向的脸上。

    沈喻顿了下,不动声色往左移两寸。

    被挡住小半去路,夏晴有些冒火,抬眼看向元凶,又一束光雨露均沾不偏不倚落向他脸旁。

    许是暖光缘故,他的面部看起来有了表情,在夏晴要彻底走人时,终于淡淡开口。

    “不认识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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