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直接拿起酒杯连喝三杯。
见他放下杯子,郁桐便跟着抛出手中的铜币,而苍梧仅是用拇指轻弹了一下铜币,很快,他那边就已显示出结果,铜币正面朝上。
郁桐的那枚铜币在桌面旋转几圈后,才逐渐停下来,最后也是正面朝上。
第二轮,他赢。
“即是做买卖,不知萧涧主打算用这红莲骨换作何物?”苍梧并没有让她喝酒,而是选择向她提问。
听他这一问,郁桐先是顿了一顿,而后她莞尔说道:“自然是换你啊。”
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好似长在了男人身上一般,一直都在盯着他。
关于交易一事,其实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提,可他却选择借此机会问她,很显然,他在故意放水。
郁桐要这红莲骨压根就没什么用,自己本就是为寻他而来,于是便随口一说。
“……”
苍梧没有回她,就这样默了片刻,等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郁桐又见他握起桌案的酒杯一饮而尽。
在他搁下手中的酒杯之时,桌案在轻微作响。
“如若人人都似萧涧主这般,那便没我赤蛊峰什么事了。”
苍梧话虽说得平静,可他的心情却愈显复杂。
知道他是在拒绝自己,郁桐倒也不生气,仅是开口说道:“那尊主留着下次再问。”
然后又提醒他可以开始下一局了。
她就是要他欠着她,她才不要和他撇得干干净净、一刀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草草了结,她想和他纠缠到底。
伴随一声清脆的声响,两枚铜币在同一时刻抛出停滞,结果又是同面。
苍梧也不再问她,仅是示意她喝酒。
郁桐浅浅地抿了一口,一股淡淡的馨香侵入鼻息,伴着清凉的甘醇润上舌尖,与花琰那日给她送过来果子酿的味道一样。
还算萧澜有点良心,没有给她调包。
鉴于喝的不是酒,她便开始放松警惕,恣意地将铜币在桌面来回翻转。于是,两人从最开始的抛硬币,直接演变成猜谜底。
桌上酒在逐渐减少,两人也喝得有来有回,郁桐带来的果子酿不知从何时起被她喝完,她虽有作弊,但这酒量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
中间她也向苍梧问过几次,与她先前猜测的一样,他仅只是喝酒,于她提出的任何问题,一概选择闭口不答。
酒过三巡后,郁桐只觉脑袋昏沉不止。
舍内烛火摇曳,细碎的光点落在她的眼睛,宛如山间的清泉,在她的眸中荡漾。
铜币离手后,郁桐抬手揉了揉眉心,可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苍梧手心的那枚铜币上。
“到你了。”
醉意晕染她的眉眼,郁桐的长睫轻轻颤动,轻声提醒着男人。
不知怎的,越是到后面,她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可越是如此,她也愈发地焦灼,一股浓烈的胜负欲在她的心底反复作祟。
他还没开始回答她呢,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绝对不行!
见对方将铜币随手抛出,郁桐突然踉跄地站起身来,续而她的身形跟着一晃。
苍梧看着她摇摆不定的身子,不由拧紧了眉头,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极快地划过一丝情绪。
郁桐伸出手,扶着桌案的边缘,一步一步地朝着男人那边缓缓走去,停留在他的一侧。
她晃了晃脑袋,又垂下头来,双眸朦胧地盯着桌面那枚铜币,她看了好一会儿,适才看清那铜币是反面。
可她已然记不清自己那枚硬币到底是正是反,正当她准备侧身回到自己的位上时,耳边忽而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你赢。”
“我赢?”她侧眸看着苍梧,嘴里细声重复了一次。
“嗯,你赢。”苍梧回应她。
“那...那我不要你喝酒了。”她吃力地将双手拖在案桌,微晃着身子,“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又为什么要骗我?”
眼见男人又要拿起酒杯,郁桐慌忙探出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不行!你…你得回答我。”
“萧涧主喝多了。”苍梧垂眸看向攥着他腕处柔软的手指,淡淡开口。
听到这话,郁桐松开了他的手,又慢慢站定身形,她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似是在向他证明自己没醉。
“才没有,你回答我。”
“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回去!”见苍梧几次回避她的问题,郁桐一时有些急躁。
正当男人起身之际,一只纤细的手掌倏然按在他的肩头,对方正俯下身来缓缓向他凑近,一手挑起食指勾住他的下巴,她降唇轻启,吐气如兰。
“你可有想过我?”
温软的吐息轻轻地洒在他的脸颊,苍梧明显怔了一下,漆黑的眸中似有光华流转。
“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阿奕。”
她歪着脑袋,不太安分的手指在他的脸侧细细描绘,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醉意,在此时显得分外撩人。
“......”
二人的距离不过寥寥,苍梧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儿。
她的神色迷离,额前的碎发还有些凌乱,双颊透着淡淡的红,嘴角边沾了些酒渍,混合着清泠酒香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
深邃的眸低蕴藏着一股让人难以察觉的情愫,夹杂着丝丝无法言说的爱意,苍梧垂下眼帘敛去目光,又不动声色地微偏过头。
“为什么不敢看我?”
“……”
郁桐的视线本就迷糊,男人又银面掩发,更是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奕,你说话。”
知她醉酒时会撩拨人,他亦是一再地克制着自己。
天知道他的内心此刻到底有多煎熬,她就在他的身前,可他现在却连拥抱她的勇气都没有。
郁桐再次掰过他的脸,失神地望着他轻轻低语,“你答应过要娶我的,为何要食言?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说到后面,她的嗓音也越发的哑,甚至都说不出话来,眼中的落寞也显而易见。
苍梧只觉胸口有些疼,这是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疼痛,是那种丝丝缕缕,牵扯到心脏的微疼。
远比魔性发作时来得更加剧烈,他唯有安静承受。
晚风从窗扉吹进屋子,烛火明明灭灭,映得她那张妖冶的脸时明时暗。
男人的指尖轻颤。
“你醉了。”
“我没醉。”郁桐又向他凑近了几分,嘘声说道:“我还记得那日在后山寻到你时,说过的话呢。”
苍梧继续沉默着,暗淡的眸底映出她的模样。
“你想听吗?”
郁桐认真地询问着,也不再等他说什么或是作何反应,又继续补充道:“可都是些你喜欢的话呢,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往后你要是想听怕也是难了,毕竟有些难以启齿。”
苍梧愣愣地看了她半晌,竟不知作何回答。
他...喜欢听的?!
“早知现在,当初还不如留在梦魇中呢。”郁桐面露一笑,心里却是苦闷得很。
听到这里,苍梧终是忍不住开口:“梦魇?”
萧澜未和苍梧提过这件事,他仅是从赤柇的口中得知,是他们二人找到那红莲骨,才解救出被封在天水涧的众人。
“连梦魇里的你,都比现在要好得多,起码他不会躲我避我,还会念诗。”
她嘴角的笑意渐深,温软的指尖滑过男人紧致的下颌,在他的颈项间来回研磨,苍梧的眉心微动,紧绷的喉结接连滚动了好几下,他不由将身子慢慢向后倾靠。
“别动!”
她本就晕厉害,心窝还闷得慌,四肢也无力,又一直曲着腰身,此刻她只觉脖子腰际酸麻,全身开始乏力起来。
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郁桐有些不悦,最后她索性把大半个身子都覆在苍梧的身上,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
男人的身形倏地僵了下来,他的眉心皱得更加厉害,双唇紧紧地抿着,两侧的手一时不知放在哪里,心底似平静又似波涛翻涌。
室内很静,他们的呼吸很轻。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
“先前我以为你是块木头。”
郁桐侧过头来半翕着眼,按耐住心口那股火烧般的灼疼,看着男人的侧脸喃喃说道:“许是我理解错了,你就是一块不会说话的木头,需要受刺激才会有反应。”
“......”
他不是!
尽管喉咙涩得厉害,可她还是一字一句向他交待,“就像上次刺激你一样,我是故意撩拨你,不然你怎会对我聊表心意?”
其实这件事,在那会那日他就已明了,但她突然的坦白,还是让他诧异起来。
烛火微拢,暖光勾勒出他的半边轮廓,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地握着。
“那日你问我,为何不对你动手,阿奕,我心悦于你,又要如何伤你,我也知道,换作是你,你亦和我一样…”
话音刚落,胃部有阵阵酸意翻涌上来,郁桐不安地在他的怀里动了动,这不动还好,一动让她更加难受,还头痛欲裂,一股浓烈的作呕感油然而来。
她想吐。
发现她的异态,苍梧刚准备揽起她的腰身。
“放...放…”
她阖动着唇,想离开男人的胸膛。
可心口醇浓的酸楚气息愈渐愈浓,最后她也实在是没忍住,吐了苍梧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