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站在月白长袍男子身后的另一名修士开始蠢蠢欲动,他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便被其一手拦了下来。
男子缓缓侧首,他的嘴里急促地喘着气,嘘声对那修士说道:“不要轻举妄动,听他的。”
先前他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将所有错过推给谢岑,还把他逐出凌阳派,是想证明自己比得上谢岑。
他屡次三番与其他门派同流合污,不断地为难那女子,也不过是想练成双灵心法,夺得掌门的青睐。
眼前之人也不似在开玩笑,在场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是他的对手,今日同门弟子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差池,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见身后的人一脸犹豫的模样,他说话的嗓音也重了一些,“沉住气。”
那修士还没来得及回应长袍男子,徒见几人纵身一跃,一同往着苍梧那边飞去,将他们二人给团团围住。
四周寒光凕凕,月青手起刀落,与他们打作一团,在此期间,有人想趁机偷袭,对方脚步轻健,持剑而来。
眼见那剑刃快要刺到苍梧的时候,他歪了歪脖子,反手荡开飞过来的剑刃,利落地甩出银丝,锁住对方的喉咙,然后收紧,绞断了来人的脖子。
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染红了他半边的身子。
男人步履生风,身形如魅影一般,穿梭在人群中,仅是转瞬之间,地面又多出几具横尸来。
艳阳淡去,霞光洒落,扑在遍布血腥的大地上。
四下悄然无声,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剩下的人站在一旁无声地看着他,众人神色各异,踌躇着到底还要不要出手。
还有人未看清他的招数,这场比斗便已结束,很显然,他们分明不在一个层次。
苍梧低头看向沾染着血渍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开始吧。”
情况有些不妙,他好像...收不住手,他甚至还感觉这味道很好闻。
苍梧抑制住胸口处那股突如其来的渴望,甩了甩手。
紧接着,一阵笛音随风传来,清音悦耳。
他转身还没走几步,便瞧见一个人影急遽地向树林深处跑去,不待苍梧发话,月青便飞身而起,直接绕到那人身后,提着他的衣襟将其拽至苍梧跟前。
是方才那个乞丐。
被月青一手甩开后,乞丐踉跄地往前栽了几步,他还没站稳身形,便连连说道:“我听曲。”
“我记得你。”苍梧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在大会上。
乞丐撇过头讪讪地看着他,心思他从未见过此人,他怕不是记错了吧。
见对方面露不解,苍梧也不和他解释,仅是随口说了一句:“这张嘴能说会道,还巧言如簧,实在聒噪。”
笛声清脆悠扬,续而一只赭色飞虫匍匐在乞丐的耳后,慢慢钻入他的后颈。
“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你。”苍梧轻笑了一声,续而他的面色逐渐转冷,抬手擒住对方的脖子,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乞丐的脖子被掐出红痕,他的面色发白,嘴里也喘不上一口气。
他只觉胸廓一紧,浓浓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就在乞丐以为对方要制他于死地的时候,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最后才松开他。
乞丐仓皇地摸着自己的喉咙,一连咳嗽了好些下,还没待他缓过神来,徒然听见一道凉凉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笛声沉沉落下。
“蚀髓和失语,你自己选。”
他可以说话,但往后每当他说一句话,蛊虫便会侵蚀他的骨髓,且每一次的疼痛都会比上次来得更加剧烈,要他痛不欲生。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闭嘴,做一辈子的哑巴。
......
窗外暮色渐浓,四下寂静阒然。
郁桐坐在一间屋舍内,时绫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郁桐冲开了穴道,她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指尖还夹着几根银针。
“姑娘,此处是赤蛊峰,外面全是守卫,你也知道主上交代过让我看好你,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时绫看着郁桐,她的神色自若,脸上也没有丝毫怒意。
主上虽交待她把人关起来,但她不敢,只好守着在这里。
“我饿了。”郁桐收回手,随意扯了个理由想支开她。
她没想过要走,也猜到苍梧这么久还没回来,又做了些什么。
还有萧澜,居然同他一起瞒她。
时绫迟疑了片刻,随后开口说道:“那姑娘好生在此等候,我吩咐人去做。”
郁桐微微颔首。
时绫还没走一小会儿,郁桐又见一个陌生男子推门进了屋子,正朝她这边缓缓走来。
“好久不见,萧涧主。”
男子笑着和她打着招呼,也不管郁桐是不是一脸迟疑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你喜欢我们尊主哪一点?是喜欢他疯魔成性,还是杀人如麻。”
郁桐:“......”
这声音有些熟,但她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见她的面色变得逐渐难看,男子的嘴角抽搐,他跟着轻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忘了介绍,我叫赤柇,前些日子闯天水涧盗红莲骨那位,先前和萧涧主打过照面的。”
听时绫说他喜欢披着别人的皮,可郁桐和他仅见过几次面,她一时半会又怎会猜出他是谁。
“嗯。”郁桐敷衍地应了他一声。
“所以,你是看上我们主上哪里了?”赤柇又问她。
这些天,她屡次闯赤蛊峰说着要见尊主,还和月青打得火热,让他不免有些好奇,况且主上就在后面,等下就过来了。
“总得有个理由吧。”他又问。
赤柇一直在问个不停,她若再不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怕不是没完没了,想着这人喜欢易容成别人的模样,于是郁桐回答:“见色起意,我喜欢他那张脸。”
见赤柇笑而不语,郁桐才察觉不对,耳际边忽而传来一道熟悉嗓音。
“萧涧主仅与我见过数面,便谈喜欢。”同往常一样,苍梧说话的语气平淡,像一汪死寂的湖水,未泛起丝毫涟漪。
“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郁桐循声看去,男人长身而立,白发如霜雪,身着一身水墨色长衫,清逸出尘,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在他的周身渡了一层流光。
只是淡漠的目光朝她投来时,让她心头一凉。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苍梧一再地否认,她什么方法都用过了,他依旧油盐不进。
再试试吧。
郁桐信步走至苍梧的身前,看着他的脸缓缓说道:“我曾经认识一位故人,他为救我,前些日子莫名失踪,后有人告诉我他的去处,我便一路寻了过来。”
男人的双唇紧抿,漆黑的眸在暗色里更显深邃。
“我找到了他,为让他暴露身份,我与人演了一出戏,可他还是不认我,也不肯见我,甚至避我如蛇蝎。苍梧,我问你,如果你是我,你应该怎么做?”
郁桐注视着他深邃的眉眼,灼人的目光里满是奢望。
“我自幼在赤蛊峰长大,从未离开过此地半步。”苍梧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平静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惘然之意。
“萧涧主觉得我眼熟,误将我错认成他人,是因我的样貌与涧主的故人相似?”
“可能吧。”郁桐垂下眼帘,莫名失笑。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他还是不肯回答她,也不肯承认。
铁了心。
“世间外貌相似之人本就不少,萧涧主会认错人...也情有可原。”苍梧从她的身侧掠过,走至屋舍的长桌处落座。
他不敢直视她现在这副失意的模样,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变得越来越糟,他亦是不能心软。
“那尊主为何要维护我?”
苍梧看向桌边的灯盏,烛光像是在朦胧的视线里融化了一般。
“今日随便来个人到我的地盘抢人,我若是当着众伙的面交出萧涧主,这要是传出去,往后我赤蛊峰的面子该往哪阁?我即有意与萧涧主合作,萧涧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买卖怕是要做不成。”
“不过是一个买卖而已,尊主何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与他人结怨树敌。”郁桐侧眸睨他,说话的语气温然。
恐是他原先的衣服染了血腥,还带着味道,才会换了身装束。
这点他还是未改变。
“赤蛊峰的敌人多一个不多,不碍事。”苍梧淡声说道,后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坐。”
听了他的话,郁桐朝里走了几步,坐在苍梧的对面,默然地着看他。
半晌后,苍梧适才开口问她:“萧涧主先前所说的游戏,可还作数?”
“作数。”
“玩玩?”
郁桐的眼神微微一滞,接着问道:“你想怎么玩?”
“抛铜币。”苍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跟着和她解释。
“我和萧涧主各自一枚,同时将其抛出,若为同面,视为我赢,反之则萧涧主胜,胜者可向输家提问,若输家拒绝回答,则自饮三杯。当然,胜者也可以选择不提问,让输家喝三杯。”
这像是给她机会,又好似在耍她。
明知她酒量不佳,还要同她喝酒,可她自己也用了些卑劣的手段,把那老妪给萧澜的果子酿给带了过来,萧澜都选择出卖她,她带来的酒,这会儿还能喝?
他定的游戏规则,无非比的就是运气和毅力,看谁能撑到最后。
反正这个游戏除了喝酒,就是提问,不管问不问、喝不喝,最后都逃不过喝。
“如何?”苍梧打量了她半天,然后悠然问她,“赌吗?”
“好啊。”郁桐从容回他。
不久后,二人身前的长桌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酒杯,杯子里斟满了酒,郁桐先前带过来的那两瓶酒也在其中,搁在她那边。
苍梧把玩着手中的铜币,淡声问她:“那便开始了?”
“嗯。”
话音刚落,二人一同抛出手中铜币,铜币在桌面不停地打着旋,待其停下来后,显示一正一反,异面。
她胜。
“尊主喝。”郁桐当即开口。
她知道苍梧定然会拒绝回答,所以她决定先灌他几杯,等灌得差不多了,再趁机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