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大部队逶迤到达植物园，同学们怨声载道地喊累。
督导老师笑眯眯，举着扩音器：“同学们，行百里者半九十。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大家都打起精神，在外面要展现新献学子的朝气来。”
但是激励话术没起作用，大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草地上。
初冬的太阳仍有余威，腾腾热意笼着大地。
李若越嫌热，把外套脱了蒙在头上遮阳。
黎礼感冒刚好，不敢脱。掀起她运动服一角，跻身躲进去。
两人刚在简易小帐篷中休息两分钟，教官喝令大家入列站好，开始报数。
所有人报得有气无力，轮到张望希，更是声如蚊呐。
教官笑骂道：“没吃饭？大点声！”
“报告教官！”谢明举手，“我们还真没吃饭。”
班长带头搞事，同学们应和声、抱怨声此起彼伏。
“行了行了。”教官压手示意安静，“清点完人数就放你们去吃饭，然后植物园内自由活动，下午两点准时集合。明白？”
“明白。”
植物园虽然在郊区，但附近有职业学院和女中，配套了步行街和美食街，还算有烟火气息。
教官一说解散，大家都跟离弦之箭般往外冲。
黎礼两条腿灌铅了似的，又麻又酸。
她低头看地图，指着更近的步行街：“我们去那解决午饭吧。”
李若越点头。
何源和谢明没意见。
哪里都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他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张望希：“啊，我还想去美食街打卡腊肉饼和章鱼丸。经常看到女中的人在晒。”
谢明：“正好我也想看看女中的垃圾街，和我们学校那边有什么区别。”
何源识趣地说：“那你们俩去美食街吧，我和黎礼她们去另一处。”
黎礼其实也挺馋烈火亨油的路边摊，叮嘱张望希：“有好吃的多买份给我尝尝。”
张望希笑道：“好啊。”
一踏入步行街，夹道火树结彩，人流不息。
沿街商店的霓虹灯牌闪烁不歇，上面写着夸张到令人咋舌的折扣，喧嚷声、音乐声、招徕声直刺鼓膜。
何源吓一跳：“这么热闹，什么日子啊今天？”
李若越翻翻日历：“感恩节。”
何源“嘁”了声：“又是洋节。”
黎礼说：“管它什么节，在我眼里都是促销打折节。”
李若越有选择困难症，面对琳琅满目的餐厅犯难。
问何源，只会说随便，都行。
“去那家吧。”黎礼指着一家西餐厅，气定神闲，“它的打折力度最高。”
——Focalor西餐厅，感恩大回馈，消费多少返多少！单人消费满188还可参与抽奖，赢取神秘大礼！
标语贴得火爆，餐厅内却没什么人。
身着西装马甲的服务员热情相迎：“请问几位？卡座还是包间？”
“三位，卡座。”
黎礼挑了个临街的桌位。
李若越和何源把包放在椅子上，分头去洗手间。
服务员把菜单递到黎礼手上。
黎礼在看招牌菜，余光里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眼睛亮了亮，“蹭”一下站起来，兴奋挥手：“徐昼然。”
徐昼然视线掠了掠，手臂微伸，撑开玻璃门，唐诗抱着外套进来。
她坐回去，竖起菜单遮脸。
算了。
当她没看到。
唐诗听到耳熟的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好像有人喊你。”
目光投向窗边，顿了顿。恰逢服务员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包间，她说：“要。”
“那两位需要去楼上就座。”服务员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源从二楼厕所下来，看到同校同学，也蛮高兴：“真巧，一起拼桌吧？”
李若越给何源递眼色。
何源丝毫未觉，笑问唐诗：“你还记得我不，消防演习你脚崴了那次，我也在。”
唐诗已经没有印象了，出于良好教养点头。
何源：“你们就两个人吧？”
说着指了指黎礼：“加上她一共五人，坐得下。”
唐诗脱口而出：“不用了。”
自觉语气生硬，解释道：“我和徐昼然都喜欢安静，所以去楼上吃。”
“这个......”服务员满脸尴尬，“三楼在装修，所以楼上会比下面还吵。”
难怪门可罗雀。
唐诗面露难色，看向徐昼然。
她习惯让他拿主意。
徐昼然不咸不淡地说：“那就在楼下吧。”
黎礼勾好菜，一抬头发现周围都是人。
唐诗在她身边拉开椅子，声音很礼貌：“我和徐昼然一起，不介意吧？”
黎礼：“不介意。”
她把菜单推到桌中央：“我好了，你们点吧。”
手机弹出视频通话请求。
接通，张望希在长街上举着一捧炸串，声音兴奋。
“黎礼，我发现了一家宝藏流动摊，老关烧烤。鸭肠和芝士糯藕真的绝了，要不要？给你带点。”
谢明把人往高阶上一拉，挡住挤轧的人群：“小心点。”
镜头一晃，手机到了谢明手中。
他屈指叩击屏幕，把挡脸的棉花糖挪开：“多于三十串就不带了啊，拿不下。”
黎礼露出灿烂的笑容：“谢明，你还欠我五百。你赖账的原因是——”
谢明回望了眼，求饶：“我带，我带还不行吗！老大，祖宗，姑奶奶！”
黎礼凑近手机，给他虚空弹了个脑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算你识相。”
见徐昼然捻页的手迟迟不翻，唐诗问：“怎么了？”
“没什么，”徐昼然把菜单推过去，“我点好了。”
唐诗不是很饿，没有点主食，就勾了一份山药泥和果茶。
徐昼然看了眼，合上菜单交给服务员。
餐出得很快，食物铺陈在餐布上，在橙黄灯光下显得格外香□□人。
黎礼点的是海鲜墨鱼汁烩饭。碗里满满的鲜虾、青口贝和墨鱼，每一粒米都裹上了墨鱼汁，非常契合她的海鲜胃。
她饿得不行，动筷开吃，吃着吃着桌底有只脚碰碰她。
黎礼抬头，疑惑道：“干什么？”
李若越悄声说：“你还好吧？”说完朝旁边递了两眼。
徐昼然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餐碟，放到唐诗面前，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黎礼愣了愣，反应过来。
她和李若越初中就混一起，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李若越八成以为她埋头吃饭是因为难过和膈应。
然而她真的只是太饿了，满脑子都是干饭，无暇聊天而已。毕竟他们两人关系匪浅，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事。
吃醋哪有吃饭重要。
黎礼叉起鱿鱼圈送进嘴里，含含糊糊道：“很好啊。”
奈何李若越不信，用餐期间格外关照她那令人怜爱的同桌兼挚友，又是给她递纸巾，又是给她喂水果。
“李若越，”黎礼把饭艰难咽下，推阻李若越伸过来的叉子，“我想吃会自己拿。”
何源张嘴：“她不要我要。”
李若越：“你没手？”
“黎礼也有手，你怎么就伺候她啊？”
“我乐意。”
“同学一场，区别对待啊！”
两人开始争论不休。
李若越声音尖，何源嗓门大，听得脑瓜子嗡嗡响。
黎礼默默挪远位置，恰好对上徐昼然。
桌面不宽，不需抬眼就可以看到徐昼然切牛排的手臂。刀锋和瓷盘相碰，发出泠然之音。
牛排不知道浇了什么酱汁，闻起来有种奇异的香味。她这会吃了七八成饱，有了聊天的欲望。
“徐昼然，你——”，刚开了头，唐诗突然说：“你帮我拿一下。”
唐诗坐在最内侧，不方便接餐。
徐昼然很自然地从服务员那接过餐盘，放在她面前。
唐诗的甜点叫熔岩火山，淡黄色的山峰造型，顶端有红浆汩汩流下，拳头大小的一份。
“唐诗，”黎礼不禁问，“你吃得饱吗？”
“还好。”
唐诗斯斯文文地拿起圆匙，刚吃了一口，眉眼皱成一团：“好酸！”
黎礼：“酸？”
“岩浆”是蔓越莓果酱，唐诗不喜欢。
她把餐碟推给黎礼：“你喜欢吗？你吃吧。”
黎礼一碗咸鲜米饭下肚，正好需要酸口解腻，便毫不客气收下了。
正要剜一勺，一只手臂横空伸来。
徐昼然把甜品移到自己面前：“我喜欢。”
黎礼手还悬在空中：“？”
徐昼然面不改色：“这桌帐我结的，要个甜品不过分吧。”
“你什么时候付钱的？”
“你吃饭的时候。”
黎礼觉得很屈辱：“那我花钱买过来行不行？”
不就是一份顶天几十块的土豆泥。
徐昼然睇了她一眼，声音慢缓：“不卖。”
事情走势出乎意料，连唐诗都怔住了。
她记得徐昼然并不嗜甜，而且也并不喜欢碰别人吃过的东西。
唐诗怔怔看着徐昼然：“我吃过了，你不介意吗？”
徐昼然：“不介意。”
黎礼伸出勺子，目光闪亮：“我也不介意。”
她真的好馋那份甜品，不能独享，挖点山角尝尝也不是不行。
徐昼然却护住了盘子，掀了掀眼：“我介意。”
黎礼气得拍桌而起，被李若越拉下去。
“礼礼，冷静，忍一时风平浪静。”死命拉住黎礼的衣袖，生怕她一杯水泼到徐昼然脸上。
何源给谢明发微信：突发事件。徐昼然、唐诗和黎礼三人在一起吃饭，什么修罗场啊，我闻到了硝烟的气味。
谢明很快回复：两个女人打起来没？
何源回：没，倒是黎礼被徐昼然气得都要杀人了。
谢明：哈？
何源发送完消息，出来当和事佬，把菜单甩给黎礼说：“好了，你再点一份不就完了。”
黎礼不语，何源痛下决心似的：“老子请你！”
“我才不稀罕。”
黎礼捧起杯子，低头喝茶。
也不知道是茶叶放陈了还是水质有问题，茶喝起来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