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

    明明是清晨,金蜍儿却觉得头顶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人睁不开眼。

    她半眯着眼才终于看清,刚刚开口那人是个身穿白衣蓝袍的年轻男修士,看不出修为,长得一副剑眉星目、俊郎飘逸的模样。

    但是他神色却十分严厉冷冽,正盛气凌人的手持铁铲铮亮的锋口正紧紧挨着自己脆弱的脖子。

    “你听得懂人话吗?解药呢?”年轻男子冷漠的开口道。

    “什么解药?”金蜍儿语速缓慢努力让自己的人话听起来更加标准些,毕竟那人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只有一颗臭屁弹。

    “还想狡辩!”说着他左手的袖口自动伸出一条红色的捆妖绳,绳索上还有两个铃铛,他随手轻轻一摆那绳索就快速将金蜍儿绑了起来。

    “??!你为什么绑……”

    金蜍儿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那把大铁铲抬起、下落,然后“砰”的一声,头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她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

    金蜍儿是被一盆凉水给泼醒的,头上顶着个肿起的大鼓包,身上的妖绳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躺在光溜的地上,茫然的看着陌生的房间,和那个用铁铲拍晕自己的男子。

    “你不会连自己的毒都不认识了吧。”男子冷眼侧过身,金蜍儿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熟人。

    正是那个逃跑的小孩,他闭着眼,脸是酱紫色,左脚连着腿部都呈现出不正常的肿胀态。

    是中毒了,而且确实是她的毒!

    金蜍儿有些震惊,她作为蛤  *蟆精活了三百年,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蛙妖,她早就忘了她也是五毒妖之一的——蟾蜍。

    而且她还是金系蟾蜍,比其他的蛙妖还要毒上好几倍!

    好在她现在妖力亏损又只是炼骨期,毒没有那么厉害。那娃儿看着病的挺严重,实则还能坚持段时间。

    但是天知道这三百年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修炼化形!两耳不闻窗外事,关于蟾蜍毒解药什么的,她可真的不知道。

    金蜍儿怔怔的看着床上的小娃,又心虚的偷偷看了眼他的大人。

    满怀歉意道:“对不住,我暂未习得解毒方法。”

    “但,请你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帮忙解毒的人。”

    “哦,你现在全身妖骨尽断,跳不得走不得,如何去寻人解毒?又叫我怎么信你?”男修士语气平缓带着点轻蔑。

    “这位仙长请相信我!看我!金皮虎纹蛙中贵族,待我出门找个妖问问,很快就能找到解毒的法子。”她连忙诚恳道。

    金蜍儿小的时候蛙爹就和她说过,凭借她这一身金色传说的蛙皮,眼大肚圆的标致样儿,不论在妖界还是人、魔两界都会被高看一眼,做什么事都能得到一定的面子关怀。

    对此,金蜍儿一直深信不疑。

    然而年轻男子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呵一声不再理会,直接拎着金蜍儿身上的捆妖绳就往外走。

    “哎哎,这位好仙长,我骨头断了,不宜移动。”

    本就身负重伤的金蜍儿现在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就连藏在袖口的臭屁弹都无法拿出。

    那男子动作麻利、毫不留情的把金蜍儿拖拽出房间,穿过院子来到另一个房间。金蜍儿浑身疼到不行,还想好生和他再商量商量。

    结果,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放置在了一个长长的木质桌子上。

    这个房间不大,但锅碗瓢盆、刀剪斧用具全都齐全,最要命的是,那个用石砖垒起的灶台上,正架着一口大锅!

    锅底的柴火烧的正旺,一锅清水欢快沸腾。

    这架势太吓妖了,以前只听闻妖吃人的,还从未听说过人吃妖的!

    晨间缓缓升起的阳光 ,透过木制窗户照在金蜍儿的裙衫上泛着金光,前几天她还是金蛙族金贵的妖主,没想到一出妖界就成了案板上的肉。

    男修士换了身干练利索的棕色的衣衫 ,又往火洞里添了几把柴 ,屋内的热浪顿时又升了一度 。

    此时金蜍儿的大脑一片空白,也感觉不到骨头痛了,只觉得心跳的难受的狠像是着不到地似的。

    捆妖绳也因为刚才的挣扎,越发的收紧再收紧,让妖就连呼吸都更加艰巨。

    片刻后,男修士拿了把十寸长的匕首,在金蜍儿的脸侧轻拍了两下。

    “最后一次问你,真不会解毒?”

    金蜍儿心下一片荒凉的恐惧,虽说妖、人不和,但她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是人声说的也都是人话,真吃的话他们难道不害怕吗?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试图挽回的认真道:“其实…我也是人族,我的灵魂是人 !因意外才变成蛤  \蟆精的,不要吃我好不好。”

    闻言男子清冷的眉眼微蹙,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样新奇的理由,他略思考片刻郑重的回答:“好。”

    然后一把附着灵力的匕首还是缓缓的扎进了,冰冷和痛感即刻传来,红色的血液顺着金蜍儿的脖子流了下来。

    被灵力割开的伤口带有一种特别的灼伤感,金蜍儿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一阵叮当响,五六个白色小瓷瓶一字排开,一个接一个放在金蜍儿的脖子旁边接住流下的鲜血。

    那男子手上也没闲着,找了个小木勺轻轻刮取着金蜍儿耳后的毒液。

    呵,人族果然如此。

    这大概就是……去毒放血吧?

    可怜今日我为蛙肉,他为刀俎!

    妖生太过艰难,刚从蛇口逃脱,又要入人族饭桌。

    罢了,下辈子一定不要做妖了。随后她默默将体内毒液游散在身体的每一处皮肉处。

    金蜍儿从不是心软的妖 ,如今无法再翻身那就放毒试试,谁吃就毒谁。

    院子里的大公鸡献宝似的嗷嗷打鸣,真让蛙烦躁。金蜍儿暗自神伤的从上辈子回忆到这辈子,内心从惧怕到愤慨再到逐渐平和。

    爹娘,大哥二姐是蜍儿不孝了。

    颈部的血液缓缓地滴落在瓷瓶里,她闭上眼深呼吸后,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最后认命似的的平静道:“我…我还有一遗言。”

    “说。”

    “最后,可以把我剩余的骨头收集起来做个坟墓吗?墓碑就写 : 金蛙族金蜍儿之墓。我怕我家人以后找不到我。”

    “行。”

    “我…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

    “请把我打晕吧……”

    听言男修士嘴角露出不轻易察觉的一抹轻笑,然后抬起左肘用力一击。

    “如你所愿。”

    **

    连续晴了十来天,今日终于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院子里的大水缸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上了一荷花、两青莲,雨水下落在莲叶上,丝滑滚动等聚集到一定到水量后,莲叶又将水翻进了水缸里。

    阿松正坐在门口吃着紫樱果发呆,他体内的蟾蜍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不过师父还是不让他出门。

    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噗通”一声他随手将吃完的果核丢进了莲叶水缸里,刚想继续抄写被罚的咒令,忽然额头一阵吃痛。

    是那颗被他丢弃的果核。

    “谁?是谁?”阿松一手捂着额头,一手连忙夹起一张写好的符纸,退靠在木门上,神色慌张到处寻找目标凶手。

    经上次偶遇蛤  \蟆精,他这些天就像一只受惊的鸟,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变得紧张兮兮的。

    “我呀,小阿松下次别乱丢了。”说着一身穿烟蓝色长裙的年轻女子从屋顶上翻了下来。

    “是你啊雪莺姐姐,吓死我了。”看见是熟人,阿松这下放松了下来,重新坐了回去。

    “怎么蛤  \蟆精把你吓傻了?你师父不是替你报仇了嘛?”

    白雪莺拿了个果子大口吃了起来 ,这果子外紫内粉一个也就鸡蛋般大小,但是果肉却是十分的清脆香甜,能长这果子的也就末渊海附近的山上才有。

    “你师父呢?前天说让我来拿妖血。”白雪莺看着正苦恼抄写的阿松,幸灾乐祸继续道:“哎,那蛙肉如何?你吃了嘛?”

    “我不敢吃!那蛤  \蟆精和我一般大小呢。”

    “那有什么不过是妖兽罢了,不管是蛤  \蟆,还是兔子都能吃,除非它会说话?”

    “会说话的吃起来,是有点膈应人了。”

    “……”

    一个果子吃完,白雪莺又立马拿了一颗,看着阿松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停顿下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会说话,还是金色的呢,眼睛可大了,舌头还能刷的一下变长追人。”

    “不过现在还是半死不活的,我没敢看,都是我师父弄的。”

    虽说心里害怕,但聊起妖来他又觉得很新奇,特别是自己亲眼看见了一只,要是这末渊海还有别的人,他一定会挨个说去。

    至三千年前除妖大战后,人界就不怎么看见妖了。如果哪里出现一只,各宗门修士一定会抢着去抓。

    妖现在在人界就是猎物一般的存在,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只要抓到它们,不仅可以给自己的宗门增添威望,还可以到纵仙工会兑换灵石法器。

    当然也可以留着自己用,比如把它们拆拆卸卸炼成法器,亦或是当个灵奴养养。

    但猎物一旦被别人抓住,任何人都不可以抢或觊觎,这是工会和各宗门共同定下的规矩。违规者即可就会被工会和宗门除名,成为流浪散修。

    听到这儿白雪莺已经了然于心,一只通了智的且千年难得一遇的金色蟾蜍。只可惜,不是她先遇到的。

    她心里愤愤的看着阿松,然后叹了一口气,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木质的彩色风车。

    “呐,给你的,小阿松你帮我喊你师父去,我在这儿等着。”

    妖有趣,风车也有趣。主要是阿松可以找借口暂时不抄写咒令了,他欣喜的接了过去。

    哒哒哒一溜烟的就往山上跑去了,连伞都没打。

    白雪莺抓了几颗果子在手里,边吃边打量着四周,她和阿松的师父李灵植是熟人。

    也可以说她是看着李灵植长大的,只是修仙之人不怎么看重年龄,他们一直都是当同辈相处的。

    但,这蟾蜍精难得一遇,她倒是还真想亲眼瞧瞧。

    或者是说会上一会。

    ……

    伴随着一滴一滴水滴打落在小水缸里的声音,金蜍儿幽幽的醒了过来。

    头痛欲裂,脑袋发昏,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努力睁了好几次眼睛,发昏的感觉才消散了一点。

    一入眼的就是一根粗圆厚实的房梁,仔细看房顶上好像还有两个漏天的洞,碗口大小。

    一滴雨滴在了嘴巴上金蜍儿舔了舔,这才注意到嘴里有一截荷花梗。这东西以前在妖界的时候,她经常拿它当吸管用。

    下意识轻轻一吸一股冰凉带着清香的水就流到了嘴里。

    倒还挺原生态。

    荷花梗另一端插在一个小水缸里,缸里有一条正游得欢快的小金鱼,水里还养着一片卷起的莲叶。

    这下她才真正的反应过来。

    还是妖,在人界,没有死。

    只是变成了一只木乃伊“蛙”。

    四只脚蹼全绑上木了板、缠着白色布条,原本金色的残破衣裙也没有穿在身上,全被白色的一圈一圈的布条给代替了。

    这是被治疗了?

    呵,那小子还算有点眼光。

    她尝试着抬起两只前脚蹼,有些麻有些痛,只能抬到一小段高度就不能再动了,痛到不行。

    不过金蜍儿心里还是高兴的,她乐呵的看着自己缠满布条的脚蹼,还想再反复试试。

    结果很快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她的右前脚蹼居然少了两根妖指。

    任谁都知道,他们蛙一个脚蹼一共才四根妖指!

    谁!究竟是谁干的?

    她连忙动了一下其他的脚蹼,还好都是齐全的。

    忽然屋顶上其中一个露天的洞被泥巴给堵上了。

    屋顶上像是有东西?

    脑袋木了,妖力低了,居然连感知都下降了。

    金蜍儿赶紧闭上眼,静静蓄积妖力,放大感知。

    屋顶上的动静消失了,没有感觉到活物的气息。

    咦?

    有妖气?!

    这里居然有一段很细微的妖气,显然是被特意掩盖过的,遮的非常用心。

    在雨天妖的气息本来就弱一些,要不是那只妖在渐渐靠近,就连同为妖的金蜍儿都很难发现。

    金蜍儿屏住呼吸,悄悄敛起妖的气息,将枕边的那颗臭屁弹卷在舌尖。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躲在暗中猎人,潜伏着、等待着猎物送上门。

    这是妖和妖之间的默契,再感知到妖气的那一瞬间,金蜍儿就知道对面那只妖的意图并不和善。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并不能战斗,但出于作为妖的本能,她还是有点享受这个过程,而且就算躺在床上也不一定会输。

    她承认,三百年了,她的人类灵魂已经和妖的本性渐渐融合,至于谁多谁少现在不得而知。

    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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