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茉听到楼下车子开走的声音。

    没想到鉴定结果出得这么快，也是，是亓聿出资建的实验室，所有人员都为他所用，又不必像那些机构，还要按照规定程序排队、等待。

    虽不知为何亓聿突然又没有出国，好在事情还是在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

    她软在地上，稍有些力气，正想起身，有位女佣敲了敲门，轻声细语问道：“大小姐，需要我为您拿衣服吗？”

    麦小茉也无暇顾及这种称呼问题，她只想把自己收拾好，然后赶紧走。

    她花一分钟的时间，迅速将身上的血水冲洗干净，又匆匆将头发吹得半干，出来穿衣服时，刚穿好，手机响。

    她以为是方雯，赶紧找到手机，却是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几秒，到底是拿到耳边，试探着问道：“喂？”

    对方说话平静中带着些许的沉痛：“麦小姐，我这边是医院，是这样的，乐乐，她不太好了，她刚刚稍微清醒片刻，在叫你和晏晏的名字，你这边……”

    麦小茉的手机掉落在地，她转身就朝外跑。

    女佣和家里的保镖们自是上来各种阻拦，麦小茉根本就没法离开，麦小茉看着他们，站在院子里哭：“我是要去医院，乐乐她快不行了……这样都不行吗，你们如果觉得不行，你们给亓聿打电话，问他到底能不能让我去！你们打电话问啊！问啊！”

    她哭得太伤心，女佣都面露不忍。

    保镖这也撑不住了，立即给亓聿打电话，只是怎么打，对面都没人接，麦小茉哭得直抽气。

    保镖们也知道乐乐是谁，上次他们一起去迪士尼给乐乐过生日时，这几个保镖甚至也在，说实话，遇到这种事，谁心里都不舒服。

    最后保镖里领头的那个大哥牙一咬，大不了他们到时候盯紧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也不能太不讲人情！

    保镖大哥立马开车送麦小茉去医院，先前帮她拿衣服的年轻女佣担心麦小茉，也上车陪她，不时软声安慰她，见她头发被风吹得散乱，还帮她将头发理顺，又轻柔地给她别上只钻石发卡，将她的碎发都收拾好。

    麦小茉看着窗外，也不说话。

    车子开进医院的内部停车场，一路畅通无阻，麦小茉直直冲进大楼，已经有医生在等她，见她过来，立即带她去楼上。

    乐乐正在里面抢救，麦小茉再急也没用，她问医生：“不是说最近治疗效果很好，还说春天可以做手术吗？说成功率接近50%的，怎么突然这样……”

    医生叹气：“本来确实还可以，但你也知道，乐乐她的身体底子很差，本来每天开开心心的，晏晏也常过来和她一起玩，确实已经调理得越来越好，昨天，乐乐的妈妈找了过来——”

    麦小茉不禁愤怒：“她从哪里找来的？！她又过来干什么？！”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但那是乐乐的亲人，我们作为医生，无权阻止，昨天还好，乐乐只是有点失落。结果今天，她爸和她妈一起来了，关在病房里，也不许我们留在里面，不知道说些什么，后来是我们听到乐乐哭了，才不得不介入，强行将他们赶走，到晚上，晏晏就不行了……”

    麦小茉气得双手握紧，骨节泛白，她咬紧牙关，恨不得生吃那对垃圾父母的肉。

    医生反过来安慰麦小茉几句，麦小茉又气又伤心。

    这时，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乐乐的主治医生王医生走出来，看到麦小茉，他叹了口气。

    麦小茉心生不妙，甚至都不敢再问。

    王医生走到麦小茉面前，抱歉道：“我们尽力了。”

    “…………”

    麦小茉根本就无法相信王医生的话，她紧盯着王医生看，王医生再次叹气：“经过多次抢救，我们还是无力回天，乐乐她已是接近弥留，麦小姐，你进去和她说几句话吧，她现在还有一点意识。”

    麦小茉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又走出来几名医生和护士，他们成天面对死亡，倒还好，看到麦小茉怔忪的表情时，却也不禁心生悲伤，有几位女护士抹了抹眼睛。

    麦小茉嘴唇颤动，还是不敢相信。

    后来是那位女佣，哽咽着扶住她的手臂，小声道：“大小姐，您进去看看孩子吧……”

    她推着麦小茉往里走，麦小茉看到床上躺着的瘦弱身体，依旧没有回过神。

    “小……茉……姐姐……”

    床上的乐乐弱弱出声，麦小茉才猛地回神，她扑到床边。

    乐乐努力地睁开眼睛，努力地认真看她，好像是想要深深记住她的脸，麦小茉眼泪直流，乐乐的手动了动，麦小茉抓住她的手，低声哭道：“对不起……乐乐，是我没能保护好你……都怪我……我最近……”

    麦小茉很自责，这几天她一心只想着要跑路的事，昨晚又和亓聿在一起，手机落在酒店，根本没有接到医生的电话，假如她昨天能带上手机，或者能主动打个电话问问乐乐的情况，又或是让阿姨带晏晏去看看乐乐，是不是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对不起…………”

    反倒是乐乐笑了笑，笑声很哑，很勉强，她的手指微动，指腹蹭了蹭麦小茉的掌心，吃力地说道：“谢……谢……你们……我，我，我会永远，记住……你们……我，我和，晏晏……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说完这句话，乐乐的指腹再次轻蹭麦小茉的掌心。

    随后身旁仪器响起刺耳的“滴————”。

    麦小茉的掌心，乐乐的手指也软了下去。

    麦小茉将乐乐的手握紧，头埋在床上痛哭。

    女佣和护士小姐都在安慰她，麦小茉却什么也听不到，她原本以为她可以救下乐乐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乐乐还是死了。

    那她自己呢？

    又到底何去何从？

    这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令她无比痛苦，后来也不知道是女佣，还是护士小姐姐抱住她，她逮着对方的怀抱埋进去就哭。

    不知多久过去，或许很久，或许很快。

    急救室门口突然冲来很多人，麦小茉耳边闹哄哄的，头疼，她哭得甚至还没有回神，女佣将她抱起来，护着她的脸，要带她去里面的隔间，面前突然插来好多手机。

    麦小茉哭得双眼红肿，满脸茫然，不解地看着这些手机。

    她能看到所有人都在朝她张口、闭口，就像之前在南岛，自己的花店门口，被人围攻的那次，也是这样。

    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直到她忽而听到难听的，又莫名熟悉的哭声，她的眼神往哭声的方向投去，她看到乐乐的妈妈，那个女人坐在地上捶地直哭，又哭又喊：“我好好的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啊……你小小年纪，就要被人利用……都怪妈妈没权没势……妈妈害了你啊……妈妈只是想多赚点钱给你治病……乐乐啊……啊啊啊…………我不想活了…………”

    女人说着就要去翻窗户，“呼啦啦”又一群人去拦她。

    又有个男人大喊：“杀人啦！麦小茉一手遮天，要杀人啦！！”

    麦小茉呆滞地往男声看去，那是乐乐的爸爸，保镖大哥正在奋力阻拦，但男人这么一喊，更多所谓的正义人士冲上去打那几位保镖大哥。

    现场一片混乱。

    麦小茉转身看看，还安静躺在床上，甚至连白布都还没有盖上的乐乐。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疯了吗？

    乐乐妈妈被拉上来，她又要冲到床边哭。

    麦小茉反应强烈，立即也冲过去，挡在她面前，乐乐都死了，也不让孩子清静吗？！

    那个女人却指着麦小茉，嚎哭：“就是这个坏女人！要拿我宝贝女儿的心脏去救她妹妹！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女人？！乐乐啊……妈妈对不起你……都是妈妈的错……”

    有人大声问：“麦小茉，你是不是真的要偷乐乐的心脏，给你自己的妹妹用？”

    “你为什么瞒着女孩父母，帮她转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麦小茉，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麦小茉，该死的是你啊！”

    “太恶毒，太恶毒了！”

    骂她的人越来越多，病房和走廊也挤来更多的人，医生和保镖大哥们根本已经招架不住，那些人疯起来就连医生都一起打。

    乐乐妈妈趁麦小茉不注意，又要往乐乐的遗体扑。

    麦小茉用力将她推开，冷冷看她。

    女人吓得一个瑟缩，突然不敢再哭。

    有个记者替她叫不平：“麦小茉！你好歹也是公众人物！你怎么能打人？！”

    边说，这个记者边将摄像机和手机往她面前怼。

    麦小茉还是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过听到现在，她大概能有所了解。

    她是真不明白，这个世界真的人善被人欺吗？

    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父母。

    又怎么会有这样没有职业道德的媒体工作者？

    他们就料准她麦小茉会任人欺负吗？

    “麦小茉！！回答我！！！”

    那个记者还越喊越带劲，麦小茉抄起桌上也不知道是什么仪器的仪器，用力往记者的摄像机砸去，瞬间就将镜头砸得稀巴烂。

    病房内终于出现短暂的静谧。

    记者不可置信：“你、你在干什么……”

    麦小茉微笑：“我在砸你的摄像机啊。你身为一个垃圾，当然也只配用垃圾！”

    说完，麦小茉继续砸，记者的手机也被砸了，他附近的几台摄像机全部没有幸免于难，大家终于怕了，纷纷往后躲，大喊：“疯了！疯了！麦小茉疯了！”

    麦小茉毫不畏惧地直视所有人和所有镜头，再次微笑：“这样就是疯了吗？”

    说罢，她高举手中仪器：“我数到三，就会直接砸出去，砸着谁可别怪我，你们侵犯我，扰乱医院秩序在先，我这是在正当防卫，一、二、三——”

    她作势要砸，所有人吓得往后退，人却太多，根本散不出去。

    大家纷纷弯腰、蹲下。

    “嘭——”麦小茉却也真的将那台仪器砸了出去，直直砸在墙壁，甚至冒出火花，很多人吓得失声尖叫。

    麦小茉笑得轻蔑：“你们也就这点胆子。”

    她再次拿起一个仪器：“这次我数到十，一、二、三——”

    “她真的疯了！快跑！别跟一个疯子计较！”

    在绝对暴力面前，没人不惜命，已经顾不上什么热点不热点的，转身就朝外跑，边跑边喊“麦小茉疯了”。

    很快，急救室里，只剩零星几个记者，乐乐的那对黑心肝父母，以及保镖大哥和医生。

    别说是其他人，就是几位保镖大哥看向麦小茉的眼神都满满的崇拜。

    麦小茉深吸口气，低头再看乐乐的父母，第三次微笑：“你们呢，也还要留下吗？”

    乐乐的妈妈爬起来迅速跑了，乐乐的爸爸倒是还放了几句狠话才跑。

    急救室终于恢复安静。

    麦小茉的身体也发软，她放下仪器，连着几个踉跄，护士扶住她。

    她正要喘口气，杨特助来了，他满头大汗，直直走到麦小茉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方总在地下停车场等你，让你立即过去，有很要紧的事！”

    麦小茉知道是什么事。

    她得走了。

    她又回头看了眼床上永远睡着的乐乐，眼眶再次湿润。

    她深吸口气，走上前，亲手给乐乐盖上白布。

    转身，她平静地对保镖大哥说：“那些人还在楼下不肯走，不知道要留到什么时候，方总过来接我，我们去公司想想办法，尽量早点解决，这里毕竟是医院。”

    “我们送您去！”

    “不用了，晏晏也在，我暂时不想让晏晏知道乐乐的事，她承受不住，也想拜托你们留下来，帮我料理一下乐乐的后事，我怕他们还会来闹事，你们留在这里我才放心。”

    这种情况下，大悲、大惊之后，人很容易放松警惕。

    再者麦小茉说得十分合理，刚刚又表现得过于强悍，大家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安排，纷纷点头。

    麦小茉面色平静地走出急救室。

    在电梯里，她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不能在晏晏面前表现出不对，晏晏的身体也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能让她太伤心。

    夜太深，晏晏已经睡着，麦小茉松口气。

    方雯走下车，看她几眼，叹气：“为什么你身上总是能发生这么多诡异的事……”

    麦小茉苦笑：“我也不知道。”

    “对不起，之前光顾着陪晏晏玩，没注意手机。”

    “没事，都解决了，除了亓聿提前回来有点偏差，其他还好，不过他已经又去国外了，所以，还算完美。”

    方雯看她半晌，也只是伸手抱抱她，说道：“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以后的路，你自己小心。只是我们的计划也得有变，你不知道吧，现在全网都是你砸摄像机的视频……”

    麦小茉冷笑：“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对他们就是太客气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姐妹！”方雯拍拍她，“所以近期你也不能留在国内，你现在太家喻户晓，贸然送你出国，不论是坐民航，还是我的飞机，太容易被亓聿找到，我会安排你坐游轮，途中会在三个港口停靠，这三处我都会提前安排好直升机，你带着晏晏随机下船，到时候飞机会带你到邻近的免签小国待一阵子。总之趁亓聿不在，先走为敬！只要不在国内，一切都好办。”

    “好。”麦小茉也不犹豫，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方雯说得没错，趁亓聿不在，赶紧先走才对。

    方雯又交代：“我给你准备了10万的现金，多的不敢准备，出门在外，一切小心。等到事情都过去，我会想办法联系上你的，照顾好自己和晏晏。”

    “谢谢你。”麦小茉用力拥抱方雯。

    拥抱过后，麦小茉转身上车，很快就开出停车场。

    方雯站在原地目送，也只能在心里祈祷，但愿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