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湾国际博览中心，亓聿提前结束参观，正在林助理与几位下属，以及接待方的簇拥下走向停车场。
停车场门口，接待方不时点头弯腰，目送亓聿一席人消失在拐角处，众人这才舒口气。
一人夸张地擦擦额头，感叹道：“百闻不如一见，这位亓总果然跟个阎王似的，自带冷气效果，反倒把我吓出一身汗。”
其他人纷纷大笑应和，称他们也是。
“也不知道亓总对刚刚咱们的方案是否满意，他那个脸也看不出他的想法，他要是愿意用咱们的零件，我们还愁赚不到钱么，唉。”
几人议论纷纷，原路返回。
亓聿走到自己的车前，司机小王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下来。
“嘿，这个小王！”林助理作势要上去敲窗户。
亓聿已经上前自己打开车门，林助理也只好作罢。
小王正看着手机傻乐，不时“啧啧”几声，哪里料到老板提前回来，亓聿动作又轻，他手机的声音太大，他还真没发现亓聿已经上车！
林助理实在是看不下去，急忙打开副驾的门，低声道：“你干什么呢！”
小王吓了一跳，手机也忘了关，顺着林助理的视线往后看去。
亓聿垂眸，正面无表情地将西装的第二粒扣子解开，他后背直发凉，连声道歉，亓聿倒是没有很在意，修长的手指提起手边的矿泉水，正要拧开盖子，手不觉顿住。
车内瞬时变得极为寂静，小王手机传出的声音也就更嘈杂，夹杂着“亓瑞雪”三个字。
林助理赶紧低声催促：“快把手机关了！吵死了！”
“是是是！“小王正要关手机，手机里却是传来更多关于“亓瑞雪”的字眼。
林助理心里也是一凉，观察到后排亓聿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他低声咬牙切齿：“你到底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小王也很委屈，他不就是随便刷刷短视频么。
他们这些亲近的人都知道亓瑞雪对于亓聿与亓家的重要性。
小王已经双手奉上手机：“老板，您看，我也是刚刷到，好像是那个整容的女的在医院里跟人打架……”
亓聿没有接过手机，就着小王的手看完那则短视频。
视频里，一个几乎与亓瑞雪一模一样的人，正扯着别人的头发，试图将人往墙上撞，拍视频的人惊道：“快看看啊！好家伙！这素人女神在现实里原来是这个样子！塌房了有没有！什么纯欲不纯欲的！都是骗人的！”
视频是原声拍摄，除了拍视频的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被打者的痛呼声，也有现场围观群众的尖叫声，大家都在感慨这个素人女神太可怕，很是同情被打的人。
视频很短，播完自动播放下一条，竟然还是医院打人视频。
新视频是另外一个人拍的，现在这是最火的事情，大家都抢着发。
这个拍视频的人，角度又不一样，她用手指着正在甩人耳光的麦小茉：“你们大家看看啊！这是不是亓小公主的经典动作？！这才叫模仿到极致啊！连打人都学人家小公主！”
评论里很快吵翻天，亓瑞雪的粉丝纷纷抢驻前排，怒骂整容女，说她一定是一帧帧地在扒她们小公主曾经的电影，才能学成这样，真不要脸！
为了红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看到这里，亓聿的脸色更为阴郁。
林助理悄悄捣了捣小王，小王缓缓收回手机，并迅速退出app，车里清静了。
林助理小心问：“亓总，我们现在去哪里？”
亓聿靠在车座，将水放回去，用手捏了捏鼻梁，闭眼沉声道：“去东岸的那个工厂看看。”
“是！”
胡海旭赶到医院时，一路都听到人在议论麦小茉这件事，他更为急躁，三步并两步、一步，他找到晏晏的病房，见病房门口并没有人，他才松口气。
站在病房门口，透过小窗，他看到麦小茉低着头，一动不动。
整个人都很蔫，胡海旭心里很难过。
他抬手敲门，麦小茉抬头看来，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起身来开门。
胡海旭已经推开门，担忧地看她一眼，先去病床前看还在昏睡的晏晏。
他暗自叹气，转身低声问：“晏晏是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
麦小茉小声道：“晏晏有心脏病，需要尽快手术。”
胡海旭猛地吸气，还想问更多，见麦小茉明显已是在苦撑，他将问题咽下去，宽慰道：“做完手术就没事了，现在医学很发达，你放心，医生说没说，需要多少钱？如果不够，还有我呢，你别不好意思！！”
麦小茉当然知道胡海旭说的是真话。
当初她带着晏晏辗转至此，也多亏胡家人的帮助，就连她们俩的身份证跟户口之类，都是胡父帮着弄的，胡海旭与他父母都是难得的大好人，她勉力朝胡海旭扯出笑容：“谢谢你，胡大哥，这几年我也存了点钱，足够做手术的。”
胡海旭心酸异常，更不敢多问、多说。
麦小茉就像是朵纤弱至极的小小花骨朵，他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这样温柔美好的女孩子，为何命途会如此坎坷？
说话间，晏晏醒了，胡海旭赶紧帮忙去叫医生与护士。
一通检查，晏晏已经能笑，也能小声说话，小小的人还是很疲乏，麦小茉当然顾不上问她昏迷的事，按照医嘱，喂她喝了些水，柔声给她讲故事，小姑娘很快再次睡着。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多，天眼看就要黑。
麦小茉也是打算立即给晏晏安排做手术，胡海旭已经帮她办过入院手续，胡海旭还想留下来陪床，怕她一个人支应不过来。
她怎么能够答应？
麦小茉生怕越欠越多，坚决不同意，胡海旭知道她不爱麻烦人，只好道：“那你回家取点东西，你估计要陪晏晏在这里住小半个月呢，等你回来，我就回家。”
“谢谢你，胡大哥——”
胡海旭无奈打断她的话：“不要总是跟我说‘谢谢’，不论如何，我们起码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对吗？”
麦小茉有点尴尬，很显然胡海旭知道她的想法。
她也就不再矫情，立即回去取东西，临走前，胡海旭略有些迟疑，还是告诉她：“你今天下午在医院打架的事，现在满网都是，我也是看到那些视频才找过来的。”
麦小茉听了这话，还算冷静，毕竟是意料之中。
她打人的时候，就知道有很多手机对准自己拍，也很想忍，可那人说话实在太难听，如何还能忍？
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她就是个整容脸，她有什么好怕的。
那些人拍她的时候，晏晏还在急救室里，晏晏转移到病房的时候，那些人也都走了。
为免意外，她还是问了句：“没拍到晏晏吧？”
“没有。”胡海旭摇头，“不过已经有人知道晏晏是小白云幼儿园的学生，事后会不会都跑去幼儿园打听情况，就不知道了。”
晏晏是幼儿园的学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照片、视频留下。
倘若晏晏的照片当真被曝光——
麦小茉头疼，届时将会很难解释。
可她不后悔，那个家长说话那样难听！她只恨自己没有打更狠！
她现在没空跟幼儿园对峙，等晏晏的手术做好，她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胡海旭又安慰：“我也刷到一条，有人已经去幼儿园打听消息，老师都拒绝被采访，也拒绝透露晏晏的信息，幼儿园应该会保护好晏晏的个人隐私！”
麦小茉听了这话，多少放心些许。
反正晏晏不会再回小白云幼儿园上学，实在不行，做完手术，她们也只能换个城市生活，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吧。
麦小茉回到家里，收拾了些衣服和常用物品，骑上电瓶车刚要再往医院赶。
包里的手机响，她生怕是胡海旭打来的，立即拿出手机，却是个陌生电话，麦小茉想了想，接起电话：“喂？”
对面响起的竟然是方雯的声音：“我看到你打人的视频了。”
“……所以？”麦小茉确实不明白她的意图。
方雯笑：“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所以我改变了想法，我一定要签下你来录我的节目！！”
麦小茉头更疼，刚要拒绝。
方雯已经道：“你就不想为你妹妹报仇吗？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又可爱，她就要被其他同学嫉妒、欺负，就因为她无父无母，她的姐姐也不过是个花店小老板，即便她被欺负得住进医院，老师、园长们也一句话不敢为她说，只因为那个小男孩的父亲是个教育局的小小领导而已，你不生气吗？”
“……”麦小茉的手握紧电瓶车的把手，眼泪早就盈满眼眶。
她早猜到是这样的原因，可是亲耳听别人确认，又想到是晏晏在幼儿园遭遇的那一切。
她怎么不生气，怎么不恨。
她的女儿才六岁啊，那么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她的呼吸甚至变得急促。
方雯诱惑道：“我帮你解决那些垃圾，你来录我的节目，我帮你红。你会变得很有钱，你可以让你妹妹去最好的医院做手术，你的妹妹能得到最好的康复，你的妹妹将会去最好的学校念书，你的妹妹会站得越来越高，高到这些垃圾一辈子都够不到。你想一想，是不是很美好？”
麦小茉痛苦低头。
这不就是她曾经的生活吗。
正是因为她经历过，她会知道那种生活到底有多美好，她多么想让晏晏拥有。
可是，她们真的配拥有这样的生活吗？
她已经做了太多错事，她不想再继续做错事。
可是，做错事的是她，还有她的生母，她的晏晏又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也是因为他们做错事，老天爷才会这样惩罚晏晏吗？
她的呼吸始终急促，却又不语。
方雯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说罢，方雯挂了电话。
麦小茉的手无力垂落，她看着远处的夜幕与海岸线，时隔七年，再次感受到无穷无尽的迷茫。
她安静地在夜色中沉默许久，直到海面逐渐亮起一盏又一盏的灯，她才缓缓回过神。
是有人在海边放灯。
这样风平浪静的夜晚，常有人来放灯，麦小茉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此时，那些闪烁光芒却好似有魔力。
麦小茉骑着电瓶车，安静开到海滩边缘，她从车子下来，将车子锁好，便两眼呆滞地往海边走去。
都说这是向海神许愿。
如果海灯能够平稳顺遂地游下去，不被海风吹翻，也不被海水打湿，那就说明海神听到他们的愿望，他们的愿望就会实现。
小的时候，她很相信这些传说，也最喜欢往海里放灯。
长大后才知道，世上哪里有神呢。
麦小茉静静走至海水边，蹲下身，海水不时温柔抚过她的脚面。
不远处也还有其他的游客在，她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只是盯着海面上摇摇晃晃的灯光看。
麦小茉慢慢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求海神告诉她到底该怎么选择。
不远处站着的小王，伸手猛捣林助理：“喂，那个女的，怎么像是那个整容女？！”
一心关注着老板的林助理，这时才瞥了个眼神过去，一看吓一跳，好像还真的是！
主要是吧，这么多年来，能那么像小公主的，确实只有这个整容女。
辨识度极其的高。
“要不要上去把人给赶走？回头老板看到又要黑脸了！”
“是是是！！”
林助理说着，就要蹑手蹑脚地去赶人，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那已蹲在海边放了一晚上海灯的老板，已经侧脸往那整容女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