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将人吓跑。
这些天，亓聿是克制再克制，始终没有再出现在麦小茉的面前。
却也只是不出现，麦小茉的动态，他全部知晓。
麦小茉一直矜矜业业地工作，录节目，哪怕这个综艺的内容，他非常不能接受，亓聿也不敢去打扰她办正事。
从前亓瑞雪去拍戏，和其他男演员演感情戏，他气得要死，也只能独自生气。
钦慕一人，不是为了斩断她的翅膀，只盼自己的存在能够让她飞更高。
宁可自己痛苦，生闷气，他也绝不会干扰她的选择。
大道理，亓聿当然都懂。
今天麦小茉单独和男同事出来吃饭，他难免还是吃味。
亓聿就怕这傻丫头又要被人骗，到底是跟过来，就在邻座坐着。
哪里想到，人家在隔壁，当着他的面在商量做情侣的事！
亓聿气得胃疼，胃绞着痛，他腰都难挺直，不得不往后靠坐在沙发椅中。
林助理贴在绿植隔断的细缝直往隔壁瞧，他紧张地冲到亓聿面前，急道：“亓总！真要签了！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好白！”
亓聿慢慢吐出口气，缓缓坐直，林助理要伸手扶他。
他避开，自己撑着桌面坐起身，将衬衫领子与领带理了理，他直接往隔壁走去。
麦小茉正要落笔，她顿住，用笔头指其中一条：“这是什么意思呀？”
“我看看。”张思和拿去看，解释道，“这是直播平台的规章制度，姐姐你也看下，能否接受。”
“好的。”麦小茉仔细看完，她可以接受，她埋头就写自己的名字，写到一半，凭空落下只手掌，“啪”地盖在纸上，麦小茉的笔尖差点戳进对方手面，她愣住，刚要抬头。
张思和诧异道：“呃，请问你是谁？”
“……”麦小茉没有再抬头，她已经看到对方衬衫袖口熟悉的袖扣。
是她买的。
她从前给亓聿买了好多好多，各种风格都有。
张思和再问：“说话啊，先生你到底是谁啊？！走错地方了？真是莫名其妙！”张思和往外叫侍应生，却没人应答，张思和想要起身出去叫人。
却见对面那陌生男人，低头看着麦小茉，沉声开口：“这是能随便签的合同吗。”
呃，难道是认识的？张思和顿住不动。
那男人又问一遍，声音更沉，更冷：“回答我，麦小茉，这是能随便签的合同吗。”
张思和恍然大悟，还真的认识啊！
看这架势，难道是前男友？吵架了？分手了？前男友追过来了？
张思和还是大学生，不是金融界的人，也不是网上那些追星女孩，亓聿又不是成天在外露脸的什么大明星，张思和还真不认识他。
但看他满身的气度与相貌，就知道绝非善类，很不好得罪，张思和是非常知时务的人。
既然不是来捣乱的，也不是神经病，张思和立即就道：“原来是我误会了啊！小茉姐姐，这是你男朋友吧？”
麦小茉立即大声道：“不是！！”
“嗐，我懂我懂，谈恋爱嘛，吵架很正常的，小茉姐姐你就听大哥解释嘛！”张思和迅速起身，要去抽走麦小茉手下的合同，“这个就不签了哈，作废作废——”
麦小茉死死扯住：“我就要签！”
亓聿的手却也按得很紧，麦小茉很生气，手上用力，“嘶啦——”，合同直接分作两半，小小隔间，瞬间变得极为静谧。
张思和站在对面，时而看看低头沉默不语，手握成拳的麦小茉，时而看看那位站着，脸色又黑又白，气压极地的陌生男人，都不自觉地想要打哆嗦。
是亓聿先动的，他抓住麦小茉的手臂，直接将人拽起身，拉住她就要走。
麦小茉反应极大，她用力甩开亓聿的手臂，气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那天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还想要干什么？！”
亓聿低头看她，眸色深沉。
麦小茉也仰头看他，不知是气的，还是慌的，嘴唇一直在颤抖。
她真的不懂亓聿。
这段时间不是很好吗，互不打扰，她都以为生活可以重新步入正轨，他过他的，她赚她的钱。
到底是为什么，他非要出现？
“你还跟踪我！”想到这里，麦小茉更生气，她拿起包，看也不看他，绕过亓聿就要走，手臂再次被亓聿从身后抓住。
“放开我！！”麦小茉更用力。
亓聿的劲是很大的，按理来说，麦小茉根本无法挣脱。
却不知为何，此时她手上刚动，亓聿便被甩了出去，她甚至听到桌上碗碟相撞的清脆声，好像亓聿摔倒了似的。
麦小茉并未回头，直朝外跑，撞上听到动静跑来看的林助理。
“麦小姐……”林助理和她打招呼，继而双眼瞪大，直往里冲，“老板！您怎么了，老板？！”
麦小茉的脚步顿住，下意识想要往回看，到底是狠下心走出绿植隔断。
反倒是张思和急匆匆地跑出来，小声对她道：“小茉姐姐！那位大哥‘唰’地直接倒地上了！真的！脸色好白！不是演的！”
“……”麦小茉还在往外走，只是脚步慌乱许多。
张思和跟在她身后，又道：“我不是吓唬你，真的，看起来真的生病了，吵架归吵架，都病成这样，不能不管呀，你说这万一得了什么绝症——”
麦小茉转身就朝座位跑去。
“嚯——”张思和吓了一跳，他继而笑道，“还说不管，急成这样，啧啧，估计快复合了！”
张思和很会看眼色，当然不会再回去，他心情愉悦地去买单。
麦小茉刚冲进绿植隔断，就见林助理正在小心翼翼地弯腰扶亓聿。
亓聿上半个身体都趴在桌上，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脸色果然苍白，双眼闭合，灯光下还能看到他额前的汗，笔直的长腿无力地伸展，他也想撑着桌面站起身，根本使不上力，反倒脚下又是一滑，碗碟再次相撞，他再次倒在桌面。
水杯倒了，水沾湿他的衣袖。
麦小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亓聿。
从小到大，亓聿确实就像是灯塔，像是神明，总是轻松而又笔直地走在她前方，无论何时，她只要抬头，看到的总是无所不能的他。
偶尔生病，也像上次在瑞雪山庄，虚弱归虚弱，他的高高在上与矜贵，他的锐利与压迫感，无一消减。
麦小茉走上前，颤着声音问：“怎、怎么会这样？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助理还真没发现她回来了，听到她的声音，无奈而又担忧地说道：“亓总胃病又犯了，疼得使不上劲。”
麦小茉想扶他，又不敢扶，害怕伤到他。
林助理已经将亓聿扶坐到沙发。
亓聿也缓慢睁开眼，不错眼神地直看着她。
眼中有无法忽视的惊喜，他甚至抬起无力的手，似乎想要去触碰她，无奈伸了好几次，又都落回去，麦小茉没有发现，她正着急地和林助理说话：“要不要直接叫救护车？”
“不用，已经给家里医生打了电话，他很快就来。”
“先喝点温水吧？”麦小茉说着，就要去倒水，亓聿再次朝她伸手。
麦小茉着急打开他的手：“干什么呀！你老实点！别动！”
“……”亓聿不说话，只用黑沉沉的眸子看她。
眸中，竟然浮现出委屈。
“……”麦小茉心中的负罪感更是排山倒海而来，她暗自叹气，倒了温水递给他，“喝水。”
亓聿还是不说话，只看她。
林助理适时起身：“我去外面等魏医生哈……”
两人对视半晌，到底是麦小茉认输，她弯下腰，将水杯递到亓聿嘴边，给他喂水喝，大少爷也终于愿意张嘴。
麦小茉的眉头也早就紧皱，见他连喝好几口水，明知不可能因为这点温水就见效，还是忍不住问道：“有好一点吗？”
“……嗯。”亓聿的声音也有点委屈，听起来好可怜。
麦小茉面上全部都是根本无法遮掩的心疼，她此时甚至也忘了遮掩。
喝了小半，她将杯子放回桌面，起身想去问问林助理，医生什么时候来。
亓聿伸手想拉她，用力过猛，痛得他倒吸冷气，手也狠狠垂落。
麦小茉吓得走回来，急道：“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动啊！”
“你别走。”
“……我，我没有要走……”
“你坐下。”
“……”麦小茉只好拉来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亓聿依旧紧盯着她，说：“不许签。”
“……”麦小茉心下烦躁，她自己的事，凭什么要他来管！
可是亓聿好可怜，跟雨天里的流浪小狗一样，委屈巴巴地看她，她实在没法说出心中实话，她也只能沉默。
亓聿还要再说，林助理带着魏医生来了。
麦小茉迅速起身，要让地方给医生，亓聿不干，又朝她伸手，魏医生看向麦小茉，麦小茉生怕被魏医生认出来，不停往后站，亓聿还想往起爬，再次重重落回去，好在是魏医生和林助理都扶住他。
亓聿满头大汗，眼睛还在看麦小茉。
林助理恳求道：“麦小姐，您能站过来一点吗。”
“……”麦小茉心中连连哀叹，却也经不住亓聿这样看她，硬着头皮走到离亓聿最近的地方，亓聿这才老实。
魏医生帮亓聿检查身体，看得差不多，麦小茉立即问：“医生，怎么样了？”
“老毛病了！”魏医生问林助理，语气不好，“最近又没好好吃饭？”
“……是的，亓总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只吃一顿，就吃些牛肉、蛋白棒什么的……”
“哼！”魏医生冷哼，“我看不止吧！”
林助理瞄了眼亓聿，亓聿满眼都只有麦小茉。
想到麦小茉在这里，有人撑腰，他们亓总这毛病也确实该治一治！
林助理挺直腰杆，开始告状：“亓总天天拿冰美式当水喝，也不睡觉，大半夜地他还站在露天阳台吹风、抽烟！听董阿姨说，夜里三四点都在灌冰咖啡！怎么说都没用！”
魏医生还没说什么，麦小茉生气甩开亓聿好不容易才拉住的手，气道：“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着？！哪怕你自己不想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有想过，假如你父母知道你这样，会多伤心难过吗？！上次你感冒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要好好照顾身体吧？！屡教不改！太过分了！你——”
麦小茉“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别提林助理，就是魏医生都有些目瞪口呆。
唯有亓聿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亮。
“……”麦小茉渐渐回过神，口吃了会儿，干笑道，“我，我，对不起……我，还是先走吧……”
麦小茉抓起包又要溜，这次不等亓聿干什么，林助理慌忙拦住，急道：“麦小姐，您可不能走啊！我们亓总就靠您了！”
麦小茉冷汗直冒：“林助理，话可不能乱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您了！就当您为我们这些打工人考虑！您先别走！”
人家这样求她，麦小茉只好又回来。
魏医生拿出药让他吃，亓聿不肯吃，眼巴巴地看她。
麦小茉没办法，上前亲手将药喂给亓聿，拿起杯子给他喂水，他才肯咽下去。
亓聿现在的状态，不能完全不进食，急需要吃些软乎的东西，粥、面汤之类的。
这家是西餐厅，没有中式清淡的粥，也没必要在这里吃，吃过药，观察半个钟头，魏医生道：“不必再去医院，胃病还是要靠养，直接回家吧，回去吃点粥，早点休息。”
“是是是。”林助理说着，要上前去扶亓聿。
亓聿却道：“我家太远。”
“啊？”大家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亓聿又道：“想吃鸡粥。”
魏医生和麦小茉还是不明白。
林助理已经秒懂，他这是想混到麦小茉家里，再让麦小茉给他煮粥吃……
甭管这到底幼稚不幼稚，也甭管是否可行。
老板提出要求，做员工的就必须执行。
林助理立即严肃地看向麦小茉，问道：“麦小姐，听说您租的房子就在附近，是吧？”
麦小茉已然察觉不对，却也不能撒谎，只能点头：“是的……”
林助理如释重负，恳切道：“您看这样可以吗，亓总急需躺下休息，吃些粥，但是亓总家，您也是去过的，离这里实在是有些远，您看能不能……”
“……”
当然不能！麦小茉却开不了口。
“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暂时借一下您家的地方吗？”
麦小茉的手抓紧包带，瞄向面含期待的亓聿。
她当然不是那种小气人，照顾亓聿，她可以，给亓聿做吃的，她也可以。
但是问题的症结从来也不在此。
不能一错再错。
亓聿再可怜，人还是要有底线的。
麦小茉垂眸，低声道：“对不起，不方便，家里还有孩子，现在也挺晚的，孩子估计都睡了，会想我的，我，我先走了！”
说罢，麦小茉转身就跑。
林助理还要去追，“别追了。”，亓聿低声开口。
“亓总？”林助理回身看他。
亓聿躺在沙发，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又说一遍：“别追了。”
他不想让她太难做。
麦小茉慌慌张张地跑出餐厅，被江边寒风一吹，吹得脑袋也已清醒。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会不会亓聿这次是故意卖惨啊？
想想也是，亓聿岂是那么容易脆弱的人？他简直是无坚不摧！
险些又要被骗了！
麦小茉站在江边，吹了十几分钟的风，心里的慌乱才算是勉强平复，正要到马路对面坐地铁回家，看到亓聿的车在路边停下，她赶紧躲到一棵树后，偷偷探出两只眼睛。
亓聿在林助理、魏医生两人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出餐厅。
亓聿几乎靠在林助理身上，他太高了，比林助理也要高半头，他体型也比林助理宽阔。
林助理扶得很有些吃力，晕黄路灯下，亓聿的脸色更显白。
他是真的生病了，没有在装。
麦小茉的双手不禁抓紧树皮。
小王也跑来，打开车门，努力地想将亓聿往车里送，亓聿的手按住自己的胃，腰都难弯，看起来非常痛苦。
麦小茉的手将树干抓得更紧，手指差点被粗粝的树皮磨出血。
最终，亓聿不得不被几人横抬着送进车子。
餐厅门口的其他人，都在好奇地转身看他们。
眼看几人都上车，车门关闭，车子很快就要离开。
麦小茉脑袋一热，人已经冲出树后，直直冲到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