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也不知是冷，还是亓聿眸中的光芒太盛，麦小茉的牙齿甚至在打颤。
亓聿轻声叹气，问她：“就这么怕我啊？”
声音中竟有无奈。
麦小茉顿时觉得好委屈，眼眶再次发酸，她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因为你一直在吓我……”
尾音也在颤，亓聿更觉无奈，还要再开口，麦小茉连吸凉气。
“怎么了？”他吓得赶紧问。
麦小茉哭出声：“脚疼，你手太重，我脚疼……”
亓聿立即退回去，手掌托起麦小茉的脚仔细查看，麦小茉趁势又要往后缩，亓聿再抓住她的脚踝，只是这次的力度轻柔太多，他不悦道：“老实点。”
麦小茉瘪嘴，陷在车座里，又疼又委屈。
亓聿升起前后座的隔板，打开车内的灯，跟观摩稀世珍宝一般，查看麦小茉的脚。
脚面、脚掌与脚后跟全部仔细看过，亓聿的眉头已是紧紧蹙起，脚后跟磨得破皮出了血，简直是血肉模糊，脚趾也磨得通红，至于脚面全部都是系带留下的痕迹，鲜红鲜红的，亓聿冷声问：“谁让你穿这么高的鞋？”
高跟鞋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反人类的存在。
小时候，他们也从不让亓瑞雪穿，亓瑞雪总是偷穿。
他还生气？
凶什么凶！
麦小茉也生气道：“别人都穿！我怎么能不穿！而且礼裙太长！我不穿高跟鞋的话，裙摆就全部拖到地上，弄脏了，我要赔钱，我——”
麦小茉说到这里，才想起，她的裙子，已经，被亓聿，撕掉了！
麦小茉紧急地坐起身，脚也用力抽回，太突然，亓聿没握住。
麦小茉痛得连连吸冷气，却也顾不上看自己的脚，她摸向裙摆，真的全部撕掉了！
麦小茉再次哭出声，这次简直是痛哭。
她随手抓起身边的大衣外套，砸向亓聿，气道：“你把我的裙子撕坏了！我要赔钱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这条裙子多少钱吗！裙摆上镶的全部都是钻石！把我卖了都不够赔！”
显然是太生气，已经忘记伪装。
亓聿接住她砸来的大衣，心中却是无限欢喜。
麦小茉哭得越伤心，他竟然越高兴。
他伸手过去，想要帮她擦眼泪，心疼道：“别哭了，小心眼睛哭肿，那样不好看。”
麦小茉更生气，打掉他的手，朝他吼：“好看不好看关你什么事啊！要你多管闲事！我的裙子！我要赔钱了呜呜呜！”
麦小茉边哭，边用手背去抹眼泪。
亓聿将大衣又递给她：“用这个擦。”
“呜呜呜！！！”麦小茉不客气，抓起就糊在脸上用力擦，边擦边哭，“我真的被你害惨了！我录这个节目，全部录完能赚400万，我本来要给晏晏买两套房的，现在好了，一条裙子，全没了！呜呜呜……”
她跑到海市这一趟，到底图的是什么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这样，裙子我帮你赔，给晏晏的房子，我也帮你买，好不好？”
“不好！”麦小茉放下大衣，更愤怒，“你是我什么人？要你帮我？！你又到底想要干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想法！我是那种出卖色相的人吗？！”
亓聿轻笑出声。
“……你还笑？！你真的太过分了！”麦小茉扔了手中大衣，爬坐起来，便要去推亓聿的肩膀，刚爬起，脚痛得她又往前扑，直直扑到亓聿怀中。
亓聿伸手，环抱住她的腰，微微歪倒进车座。
两人的身体密不可分。
亓聿含笑的眼眸，灼灼看向她。
麦小茉清醒过来，她和亓聿大眼瞪小眼，已经不敢再说话。
亓聿抱着她慢慢坐起身，就着这个姿势，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按着她的脚踝，在她耳边轻声问：“是不是这里疼？”
“……”麦小茉的身体僵硬，又由内往外地发软，极度矛盾，亦如她此时的心情。
亓聿竟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两人的身体依旧紧贴在一起。
她坐在他的腿上。
亓聿的手指捏得轻重得当，疼痛确实缓解不少，亓聿指腹的触感顺着脚踝处的骨头蔓延，顺着尾椎直上，麦小茉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变得酥软，她差点无法坐直。
她咬着牙齿，努力地镇定，让自己平静，并想尽办法地分散注意力。
亓聿将她的脚踝捏得差不多，又用掌心托住她的脚掌，更是轻柔小心地按摩，说出的话满是疼惜而又专断：“脚底冰凉，下次不许再穿高跟鞋。”
麦小茉浑身发烫，到底再也无法支撑，颈椎最先投降。
小天鹅的颈项缓缓弯垂，降落在独属于她的水岸。
麦小茉的脸颊贴在亓聿的左肩。
“噗通、噗通——”
她竟也不知究竟是谁的心在跳。
亓聿将她的右脚捏得差不多，又去捏左脚，车内无比安静，麦小茉的脑袋歪在他的肩膀，双眼看出去，只能看到车外被迅速穿过的绚烂霓虹。
这一切，美好得那样的不真实。
她从很小的时候，每天就都在幻想长大后的场景，每个画面里，她都很幸福地和亓聿结婚，他们像王子公主一样永远开心地生活在一起。
七年前的那刻，这些画面全部戛然而止。
她猝不及防地长大，狼狈不堪地，不得不正式卷入成年人的世界。
她没有想到，七年后的此时，她竟然还有幸能够再做一次少时的梦。
她也曾以为，她早已失去做梦的能力。
事到如今，她才隐约明白，她原来还是有梦想的，甚至这个梦想也从未改变。
可是——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再去拥有那个梦。
她此时还算清醒，她也知道她这样是错误的，她应该想方设法地离开，她不能沉溺于此。
然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想念，又有多喜欢亓聿。
还是亓瑞雪的时候，亓聿总是与她保持距离，都没有帮她捏过脚，也几乎没有这样温柔地和她说过话。
她是个坏人。
她甚至非常唾弃现在的她。
但她真的舍不得推开他。
就做一会儿，这么一小会儿的梦，老天爷，大约也是能够宽恕她的吧？
她的眼泪早已不知不觉落下，落进亓聿的颈间，亓聿微顿，侧脸问她：“怎么又哭了？捏疼了？”
麦小茉闭上眼，哭着摇头，带着鼻音说道：“亓先生，我想再次说明，我不会出卖色相的，我不是那种人，我现在只是因为脚太疼，我走不了路，我才不得不这样。”
亓聿轻笑，依旧在帮她揉脚，口中却道：“麦小姐也太小瞧我。”
麦小茉不解抬眼看他，亓聿亦是垂眸看她：“谁说我要买你的色相？”
“那——”麦小茉真不明白了，那他想干什么？
亓聿嘴角微翘，语气倒是认真：“我想卖我的色相，你要吗？”
“……”
亓聿还在兜售：“很便宜，要吗？免费也可以。”
麦小茉瞪他半天，最后不得不小声嘀咕一句：“神经病……”
亓聿低声笑，胸腔震动，震得麦小茉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烫。
亓聿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亓聿的怀抱也太窝心。
这都是小时候幻想过，却得不到的，如今就在面前，陷在熟悉的味道里，亓聿的手捏得她的脚也变暖，变软，麦小茉本就很累，也喝了酒，很快，她就睡着。
再次醒来，麦小茉只觉身体轻晃，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
“醒了？”
头顶响起亓聿的声音，她定睛看去，发现她又躺在亓聿的怀中，房顶的灯很眼熟，好像是亓聿家停车场的灯，上次见过。
亓聿抱着她，走进电梯，摁下楼层，电梯门很快关闭。
她看了看，电梯里只有他们俩。
亓聿道：“放心，在你没有确认会购买我的色相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麦小茉忍了又忍才能不翻白眼，她嘀咕，“一点也不好笑。”
亓聿轻笑，电梯的数字逐一变化，他毕竟不想吓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天鹅，特别解释道：“不知道你如今住在哪里，天已经很晚，才带你回家。”
虽然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
麦小茉信了。
在她看来，即便亓聿要把她当亓瑞雪的替身，也不至于骗她。
她“嗯”了声，小声道：“谢谢你，亓先生。”
亓聿问：“不怕我骗你？”
麦小茉笑了笑，说出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会骗我。”
“……”亓聿难得心虚。
进了家门，再磨蹭，亓聿也得将麦小茉从怀中放下，他心中非常可惜。
麦小茉也很可惜，原来做坏人也会上瘾啊。
过了今天，就不可能再有这样与亓聿亲密接触的机会。
此时的麦小茉实在是狼狈，她赤脚站在地面，裙子破破烂烂，妆也花得一塌糊涂，更糟糕的是，她发现那套价值连城的珠宝还在她身上戴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少了哪里，她头疼，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
哪里有闲工夫去想其他的？
既然注定今晚要借宿亓聿家中，麦小茉也不扭捏，她直接问道：“可以借我一间客房吗？”
亓聿带她往内走，指着房门：“麦小姐请便，我不会打扰。”
“谢谢你。”麦小茉道过谢，就要推门进去。
亓聿在她身后道：“这条裙子确实是我撕坏，再怎么说，也该我出钱赔偿，麦小姐不必推辞。”
“……”
虽然于亓聿而言也是无妄之灾，但她真的没钱赔呀！
麦小茉心中觉得很抱歉，也只能默认。
亓聿又道：“所以，我们可以先加微信。”
“……”麦小茉扭头，纳闷，“为什么？”
亓聿说得异常平静：“方便联系赔偿事宜。”
“……”麦小茉没能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明明她把Jessica的联系方式给亓聿就好了呀，可是亓聿已经将手机拿出来，打开二维码给她看，她晕晕乎乎地扫了亓聿的码。
“麦小姐自便，我绝不会打扰。”
说完，亓聿矜持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反倒是麦小茉又懵懵地待在原地，看了亓聿很久。
夸她漂亮，给她送花，还问什么可不可以追求，车里搞得那么暧昧。
现在又这样，冷冷清清的，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算了，反正她也想不清楚，她从来都看不透亓聿。
坏人也就做今天这一天。
麦小茉甩甩脑袋，推门进屋，将门反锁。
房间粉粉嫩嫩的，典型的亓瑞雪风格，麦小茉当然也很喜欢，她身上太疲惫，来不及仔细看，先去浴室，发现有浴缸，赶紧放水。
再出来，她紧急在手机上联系阿姨。
今晚有年会，注定会晚回家，麦小茉早就提前拜托阿姨今晚留住家中，阿姨发给她晏晏读书、睡觉的视频，她一一看过，又得知晏晏现在睡得很香，放下心。
她再给Jessica发微信，小群里报平安，再走到镜前，很小心地将粉钻珠宝取下，仔细检查，发现并没有缺钻少金，也没有磕着。
这才算是真正放心。
这套珠宝甚至够买很多条裙子！
接着她就打算去洗澡。
脱裙子前，她下意识地朝房间四角看了看，又觉得自己太夸张，亓聿才不是这种人！
她拆了头发，将黑发全部拨至右肩，伸手去拉后背拉链。
却不知，一墙之隔，亓聿赶紧合上电脑盖。
倒不是亓聿先生装纯情……
也不是亓聿先生多么猥琐，就专门守着偷窥麦小茉……
他只是，太想念，太想念她，就想多看看她。
也怕她不自在，毕竟七年已过，她性格中天真的那一面依然保留的同时，也确实成长许多，例如今晚，待到麦小茉情绪稳定下来，与他再说话时，显然就镇定太多，真实的情绪大门，也对他再次关闭。
万一躲回房间里，她要生气，她要哭？
没想到，回到房间的麦小茉也一直挺稳定。
亓聿猜测她要去洗澡，本已打算关电脑，哪里想到麦小茉会直接在浴室外脱裙子——浴室内真没监控。
天可怜见的。
二十五岁的亓聿先生其实和处|男又有多大区别呢。
亓聿吐出口气，“咳”了声，他起身去倒水喝。
却也不知，隔壁的麦小茉快要疯了。
这裙子什么破拉链，她够不着！
她试了无数种办法，都无法将拉链拉下来！
如果不将拉链全部拉下，这条裙子就完全没有办法脱下来！
她用力深呼吸，后背使劲抵在墙上，双手往后伸，用一个特别诡异、扭曲的姿势，再次尝试去拉拉链，眼看着终于拉到一半，“啊！！”，她痛得大呼，筋撇到了！
太疼了！
双臂更是疼得直接变软，人往右倒，麦小茉直接扑到圆桌，手打得花瓶掉落地面，瞬间就碎了。
为了不碰到碎片，她只能赶紧往另一侧爬。
这下好了，又扯到不知道哪根筋，更疼。
麦小茉躺在地上欲哭无泪。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啊？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爬行间，裙子已然半褪，身体半掩。
偏偏门外亓聿倒水经过，听到动静，正连连敲门，麦小茉装死，让她就这样安详地去世吧。
门锁“啪嗒”一声，门打开，麦小茉眼前一黑，有道影子大步迈入。
抬眼去看，亓聿拿着水杯正从上往下看她。
麦小茉很想抬起双手，环抱住自己，好歹遮一遮。
手却抬不起来。
她绝望地闭上眼，装死装得更猛烈。
几秒钟后，亓聿叹气，放下水杯，弯腰抱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