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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上门

    那少年倒也老实,转身弯腰,便负着梅超风往洞口攀爬。那洞虽如深井,那少年攀援起来却毫不费力,不禁让梅超风大感惊奇,有心要试他功夫。

    出得洞来,梅超风问道:“你这轻功是谁教的?快说!”手臂忽紧,那少年喉头受扼,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心中惊慌,忙运内力抵御。梅超风故意要试他功力,扼得更紧了,过了半晌,才渐渐放松,说道:“嘿,看你不出,浑小子还会玄门正宗的内功。你说王道长受了伤,王道长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答道:“王道长名叫王处一,人家称他为玉阳子。”梅超风身子一震,心道,“想不到这偶遇的少年竟与全真教有关,说不定他见过念儿”。只听她气喘喘地道:“你是全真门下的弟子?那……那好得很。”语音中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欢愉之意,又问:“王处一是你什么人?干吗你叫他道长,不称他师父、师叔、师伯?”那少年道:“弟子不是全真门下,不过丹阳子马钰马道长传过我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

    梅超风心道,“只可惜他不是全真门下,不认识念儿。”想到此,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过那少年的内功似乎胜过康儿,看来掌教的马钰内功比丘处机高。是了!在大漠悬崖上,他说话毫不使力,声音却送得这么远。既然这少年能得到的全真教的真传,他的师门应与全真教关系密切,也许功夫更加精湛,待我从他口中问些内功法门,兴许对玄风有用,说不定也能医好我的双腿”,想到此,便对那少年道:“嗯,你学过全真派内功,很好。那么你师父是谁?”那少年道:“弟子共有七位师尊,人称江南七侠。大师父飞天蝙蝠姓柯。”梅超风万万没想到,全真教的徒弟没有遇到,反而遇到了仇人的徒弟,气得不禁剧烈地咳嗽了几下,说道:“那是柯镇恶!”声音甚是苦涩。那少年道:“是。”梅超风道:“你从蒙古来?”那少年又道:“是。”

    梅超风心道:“蒙古来的江南七怪的徒弟?难道他是当年伤害玄风之人?”她缓缓地道:“你叫杨康,是不是?”

    那少年道:“不是,弟子姓郭,叫郭靖。”

    梅超风沉思道,“不对,江南七怪诡计多端,这臭小子定是拿假名字骗我,待我再试试他。”她说道:“你坐在地下。”那少年依言坐倒。梅超风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放在地下。星光熹微下灿然耀眼,赫然是柄短剑。那少年见了甚是眼熟,拿起一看,那短剑寒光闪闪,柄上刻着“杨康”两字,正是那晚自己用以刺中铜尸陈玄风的利刃。原来陈玄风将那柄短剑交给了梅超风,给她防身用,梅超风摸到了剑柄上刻有“杨康”字样,便认为是一个叫杨康的人刺中了陈玄风。郭靖沈默不语地呆呆看着短剑。

    梅超风夹手夺过短剑,喝道:“你认得这短剑,是不是?”

    郭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如实回答道:“是啊!晚辈幼时曾用这短剑杀死一个恶人,那恶人突然不见了,连短剑都……”刚说到这里,突觉颈中一紧,登时窒息,危急中弯臂向后推出,手腕立时给梅超风伸左手擒住。

    梅超风右臂放松,身子滑落,坐在地下,喝道:“你瞧我是谁?”

    郭靖给她扼得眼前金星直冒,定神看去时,只见她双目紧闭,脸如白纸,正是黑风双煞中的铁尸梅超风,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但头颈已被牢牢扼住,哪里还挣扎得脱?

    梅超风坐在地下,右手仍扼在郭靖颈中,十余年来遍找不见的仇人忽然自行送上门来,“老天有眼,让我找到了重伤我夫君的仇人。我今天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她右手发力,在郭靖头颈中扼了下去。郭靖到了生死关头,反手顶住她的手腕,出力向外撑持。他既得了马钰玄门正宗的真传,数年修习,内力已颇不弱。梅超风猛扼不入,右手反让他撑了开去,吃了一惊:“这小子功夫不坏啊!”连抓三下,都给郭靖以掌力化开。梅超风长啸一声,举掌往他顶门拍下,这是她“摧心掌”中的绝招。郭靖功力毕竟跟她相差太远,左手又让她牢牢抓住了,这一招如何化解得开?只得奋起平生之力,举起右手挡格。

    梅超风与他双手相交,只感臂上剧震,心念动处,立时收势,寻思:“我运功之时匆忙迎战,内息走错了道路,落得半身不遂。刚才我听他说跟马钰学过全真派内功,便想到要逼他说内功的秘诀,这样治好双腿,也好去找念儿。现下先问清秘诀,再杀他也不迟。”回手又叉住郭靖头颈,说道:“你杀我夫君,那是不用指望活命的了。不过你如听我话,我让你痛痛快快的死了;要是倔强,我要折磨得你受尽苦楚,先将你一根根手指都咬了下来,慢慢地一根根嚼来吃了。”郭靖和江南七怪,毁了她和陈玄风好端端地日子,十年间她受了无数苦楚,说她想把郭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郭靖打个寒战,瞧着她张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敢言语。

    梅超风问道:“全真教中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说,那是什么意思?”郭靖闭目不答。梅超风左手使劲,郭靖腕上奇痛彻骨,但他早横了心,说道:“你想得内功真传,乘早死了这条心。”

    梅超风见他倔强不屈,只得放松了手,柔声道:“你不是要拿药给王处一吗?我替你去,救他性命。”郭靖心中一凛:“啊,这是大事。好在她下半身不会动弹,我六位师父也不会怕她。”

    二人对话之际,忽然左前方十余丈处有人喝骂:“小叫花子快钻出来受死!”郭靖听声音正是三头蛟侯通海。

    郭靖大惊,对梅超风道:“你还须答允我一件事,否则我绝不说秘诀。”梅超风担心夜长梦多,已起了杀心,怒道:“还有什么事?我不答允。”说罢,举手掌向郭靖头上击去,这一掌已用了十成功力,却去势缓慢。手掌正要触碰到郭靖头颅时,忽听得有人喝道:“梅若华,快放手!”

    “梅若华”是梅超风投师之前的本名,江湖上无人知晓,这三字已有很久没听人叫过,陡然间让人呼了出来,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急忙收手,喘声问道:“你是谁?”

    黄蓉朗声道:“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我姓黄。”

    梅超风更加吃惊,只说:“你……你……你……”黄蓉叫道:“你怎样?东海桃花岛的弹指峰、清音洞、绿竹林、试剑亭,你还记得吗?”这些地方都是梅超风学艺时的旧游之地,此时听来,恍若隔世,不住喘息,问道:“桃花岛的黄……黄师父,是……是……是你什么人?”

    黄蓉道:“好啊!你倒还没忘记我爹爹,他老人家也还没忘记你。他亲自瞧你来啦!”

    梅超风想到便能见到师父,喜不自胜,叫道:“师父……师父……”,转念一想,又怕师父听信谣言,认为自己偷了九阴真经。见面定然要使残酷手段折磨自己,师父对她有救命之恩,怎么折磨她,她都毫无怨言,可是玄风和念玄呢?玄风死里逃生,而且念玄年纪尚幼。想到此,她便要立时转身飞奔而逃,可是脚下哪动得分毫?只吓得魂飞天外。

    黄蓉叫道:“快放开他。”

    梅超风忽然想起:“师父怎能到这里来?这些年来,他一直没离桃花岛。江湖上都传我和师哥盗了他的《九阴真经》,他也没出岛追赶。我可莫让人混骗了。”

    黄蓉见她迟疑,左足一点,跃起丈余,在半空连转两个圈子,凌空挥掌,向梅超风当头击到,正是“桃华落英掌”中的一招“江城飞花”,叫道:“这一招我爹爹教过你的,你还没忘记罢?”梅超风听到她空中转身的风声,哪里还有半点疑心,举手轻轻格开,叫道:“师妹,师父呢?”黄蓉落下身子,顺手一扯,已把郭靖拉了过去。

    黄蓉曾听父亲说起陈玄风、梅超风的往事,因此知道梅超风的闺名,至于“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两句,是她桃花岛试剑亭中的一副对联,其中包含着黄药师的两门得意武功,桃花岛弟子无人不知。她自知武功远不是梅超风敌手,谎称父亲到来。梅超风果然一惊之下放了郭靖。

    黄蓉一拉郭靖的手,向墙外指了指。两人正想跃墙逃出,忽听得身后一声清啸,一人长笑而来,手摇折扇,笑道:“女孩儿,我可不再上你的当啦。”

    黄蓉见是欧阳克,知他武功了得,既给他见到了,可就难以脱身,转头对梅超风道:“梅师姊,爹爹最肯听我的话,待会我给你求情。你先立几件功劳,爹爹必能饶你。”梅超风道:“立什么功?”黄蓉道:“有坏人要欺侮我,我假装敌不过,你给我打发。爹爹一会就来,见到你帮我,必定欢喜。”梅超风一听,登时精神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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