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人格起誓。”
“你可以看见我？”
“没有人敢叛逃萨尔。”
“上神，请降下神绞。”
“荼昭，你姑奶奶的！”
脑海中纷繁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温乔缓缓睁开双眼。
在她周围密密麻麻躺着一堆人，她摸了摸离她最近的一个人的脖子。
热的，看来是昏睡。
不远处还站有哭喊的孩子、破口大骂的男人们和神色惶恐无助的女人们，他们统统围着一张高悬的巨大羊皮卷。
羊皮卷上刻画着诡异的字迹，颜色像血一样鲜艳浓烈。
字尾顺延下来的墨迹汇聚到末端，复又滴到甲板上，凝成一滩，鲜红色覆盖上暗红色。
周边海上漂浮着一簇簇蓝色火焰，空气中弥漫着湿冷黏腻的气味。
像是泡发的福尔马林，带些软体动物身上的腥气。
温乔下意识触摸双眼，柔软布条的触感依旧丝滑，这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来到这里之前，她正躲避着所谓神降下的绞杀。
她没有忘记和荼昭的交易，也料定他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没想到这灭口来得这么快。
明明交易还没有结束。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诡异又尖锐的电子音突兀地在耳边炸响。
温乔伸进贴身的口袋，掏出一块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
【恭喜玩家拿到惩戒者卡牌】
【发放惩戒者代号迷雾，玩家直播间已开启，您已进入新手免费观看池，目前积分0。塔罗城，静候您的到来。】
迷雾？
温乔眉头轻挑，手里不紧不慢地叠着糖纸。
是巧合？还是阴谋？
玩家？那这里就是游戏世界。
直播间？所以游戏过程会有其他人观看，或许是玩家，也可能还有其他观众。
免费观看？那就是还有付费观看。
惩戒者？说明还有其他身份的人。
塔罗城？积分0？
也许完成游戏就可以获得积分，积分到达一定标准后可能会解锁更多的信息。
比如，进入塔罗城。
有意思。
温乔嘴角微微翘起。
一个小帆船立在手掌上，随着海浪一晃又一晃。
与此同时，游戏大厅直播屏幕右下角的新人流动视窗，切到了温乔的直播画面。
“又有新人来了。”
盘腿坐在路边的年轻小伙子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说着，一双蓝色眼睛亮的出奇。
他身边坐着一个戴金属眼镜的青年男子，男子扶了扶眼镜，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翻开，一边用笔写写画画，一边一本正经地分析：
“每过一秒，世界上就至少有三人死去，新人来得快，并不意外。”
两人身后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叼着烟嘴抽了一口，他靠树站着，目光从直播画面掠过，继而垂眸。
白烟从口鼻处溢出，言语间颇为感慨：“方寸不乱，小姑娘心态不错，可惜是个瞎子，但愿她能活久些。”
视窗画面又切到同批其他新人玩家的身上，大厅里陆陆续续出现一些通关副本的老玩家。
树下沉寂了好一会儿。
“要不，去看看？那个新人，好像还蛮有意思的。”
游轮颠簸前行，下方海浪不断拍打卷噬着舱底。
甲板上陆陆续续有人清醒过来，却都不免落入恐慌无助的情绪。
温乔避开人群的视线，后退几步，背靠护栏，环视周围，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后，遥遥看向那张羊皮卷。
「游轮公告」
1.如果游轮上的安全通道标识变成红色倒计时，请马上离开走廊。
2.不要进入不属于你的房间。如果进入房间后发现有人，请尽快离开。另，本游轮支持旅客抢夺房间。
3.红色倒计时结束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门，如果有人破门而入，请保持安静。
4.如果你发现有别人房间的灯熄灭了，请不要去查看他的房间，也不要拆除他房间里的任何遗物。
5.游轮里有一家商店，如果误入，请马上离开，不要购买任何商品。
6.游轮上分布有摄像机，请确保你出现在镜头里，否则你将会被抹杀。
7.禁止以任何形式记录和游轮有关的任何事情，一经发现，将进行永久驱逐。
8.游轮分布有未探索区域，请管理好自己的好奇心。
9.游轮将在一个月后遭遇海啸，请在一个月内离开游轮。
祝各位旅客拥有美好旅程。
温乔转身将折好的小纸船扔到海里，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你好，需要帮助吗？你的眼睛，好像不太方便。”是一个女孩，双手捏着裙摆，正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不远处是被她的话吸引过视线的其他玩家。
温乔侧首，嘴角微勾，摸索着栏杆朝女孩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可惜失明导致她辨向不准，本该对着女孩的脸，却对准了不远处的人群。
“确实不太方便，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有个声音叫我玩家，这里好像很危险，能麻烦你带我到安全点的地方吗？”
“好”，女孩抬头看着温乔嘴角温柔的笑意，脸颊红红的，手试探地拉着温乔的袖角，“你跟我来。”
温乔被女孩带到羊皮卷前面，周围是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的讨论声。
“你面前写着游戏的规则，大概意思是，我们在一艘游轮上，游轮上出现红色倒计时我们就要躲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游轮上的商店和没开发的地方我们不能随便去，七天后我们会遇到海啸，我们的任务是在海啸前离开这艘游轮。”
温乔点点头：“这样啊，谢谢你了，心地善良的女孩会有好报的。”
“没关系的，希望我的话对你有帮助，我叫倪环，你呢？”
“你可以喊我龙傲天。”
“龙傲天？这不是……”
“是的，我的妈妈怀我的时候很喜欢看小说。”
“那是我唐突了，也对，没有人规定女孩子不能叫龙傲天”，倪环微笑，“那傲天，我准备去别的地方转转，你……”
她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我，我虽然看不见，但听力还不错，不会有问题的，你去做你的事就好。”
倪环再三叮嘱温乔等在原地，她打探好周围的环境就会回来接她，温乔答应后，倪环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龙傲天？你找的这名字，也太中二了些，真的能骗到人吗？”
温乔面前出现一个奇奇怪怪的动物，她伸手揪了揪对方的耳朵：“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是只兔子，请不要用你的脏手来玷污我圣洁的灵魂，你，等等，你看的到我！！！你不是瞎子吗！”
“兔子？”
温乔无视对方的质疑，提溜着它的脖子，左看看又看看：“一只长着蝴蝶翅膀、狐狸尾巴和猫耳朵的兔子？谁家好人会信这种鬼话。”
四不像栽了个跟头，在半空打了两个转儿，气势汹汹地追在温乔旁边喋喋不休。
“你这愚昧无知的人类，本兔子可不是你浅薄认知里的普通兔子，本兔子可是兔子中的战斗机。”
温乔充耳不闻，开始寻找房间，她步速不快，走走停停，时而伸出手在四周试探，在这个过程中，她几乎扫视过每一个能注意到的地方。
只是在外人看来，这更像是一个盲人死到临头那可笑而又毫无意义的挣扎。
走了一圈，温乔此刻所处的楼层在她脑海里有了一张平面图，以醒来的甲板为出发点，游轮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长廊，长廊里侧是房间。
房间门锁着，按照房门分布的距离和游轮大概宽度推测，每一间房不会超过四平米，一条长廊大概分布二百个房间。
也就是说，整座游轮，最初设置的玩家容纳量是四百个。
“你这愚昧无知的人类竟敢无视本兔子，本兔子打生下来还没受过这种气。
你要向本兔子道歉，否则，本兔子一定会让你困在这个游轮上，永世不得超生。”
温乔继续无视，摸索到下楼的地方。
甲板下的通道口被铁栅栏挡住，后边是浇死的水泥墙，她推了推铁栅栏，栅栏晃了两晃，扑簌簌掉了些铁锈，没有松动的迹象。
“喂，你这愚昧无知的人类，想不想顺利通关活命啊，想的话就求求本兔子，本兔子可以勉为其难地帮帮你，要知道，本兔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你抹杀掉，让你灰飞烟灭。”
温乔不为所动，转身探上二楼。
说是二楼，其实更像是一条隧道，里边灯火昏暗，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入口，看起来像是公告里提到的商店。
两边墙上是大大小小的洞，洞里放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每一个洞口都有一扇小玻璃窗，旁边是一个凹下去的掌印。
“你这个愚昧无知的人类，今天的兔你爱答不理，明天的兔你高攀不起，等死吧，哼......”
等死？
温乔心神一动：“等等！”
四不像八瓣嘴向外一咧，胡子动了动，翅膀保持着它的身体在半空，它翘着二郎腿，尾巴一甩一甩，颇为高傲的看着温乔，语气极其欠揍：“怎么，后悔了？告诉你，晚了！”
温乔丧气得垂着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蒙眼的黑色绸布条下有两行明显的泪痕，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哭腔。
“我错了，我不应该顶撞你，兔子大哥，求求你发发慈悲，帮帮我好不好。”
见四不像把脸撇到一旁，她小心翼翼地上手揪了揪四不像盘起来的毛绒胳膊：“求求你了，求求了。”
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很可怜。
四不像飞到温乔面前：“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唔——”
“怎么不说了？”温乔捏着四不像的脖子，右手在不断收紧，脸上那可怜祈求的神色消失得一干二净。
四不像：你个老六，你掐着我我怎么说！
它感受到了窒息，两只爪子拼命地抓着遏制住它命运咽喉的那只右手。
仿佛无声说着“快放开”。
温乔从鼻梁处轻轻推高绸布，露出半双雾灰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四不像只觉得自己被对方看到的那一刻，浑身僵硬，然后灼热的痛感从足底升起，如站在烈火上烤灼一般，它死命地挣扎着，脑门上留下一滴又一滴的汗。
这个玩家不瞎，她能看见！
可惜，四不像意识得太晚，它觉得自己灵魂都被捏出窍了。
嗯，不对，它是一个数据流啊，它怎么会有灵魂？！
下一秒，温乔捏着四不像的手松了松，黑色布条也被放了回去。
“咳咳咳——你，咳咳，你居然，是，咳咳，装的！”
四不像不停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狡猾的人类，真是吓死兔子了。
温乔左手从兜里掏出一条黑色绸布，和眼睛上的如出一辙。
然后，一圈，又一圈地缠在四不像脖子上，最后打了一个越挣扎就锁的越紧的活扣。
她拽着多出来的一截布料，提溜着四不像，就像提溜一袋菜一样。
“你这个该死的人——唔——”
脖子上的布条收紧，四不像不再挣扎，它开始尝试回归数据库。
妈耶，回不去了。
它的脸上布满绝望，抬头看了看温乔手里攥着的长布条，挥动着小翅膀就飞到和温乔脑袋平齐的地方，讨好地看着温乔。
“嘿嘿，姑奶奶好啊，姑奶奶现在心情怎么样啊？有没有空理理小弟啊？”
温乔偏头看着四不像，叹了一口气，随即低下了脑袋，声音低迷：“不是我不理你，是我不配。”
四不像：你还装！好气！
但是做兔子就是要懂得察言观色顺竿爬，四不像一见沟通有戏，哪还顾得上生气，嗖得一下就飞到温乔面前：“怎么不配！哪个龟儿子敢说您不配，本兔子，啊不，小弟我帮姑奶奶您揍死他！”
“我愚昧无知。”
“不不不，姑奶奶您英明神武。”
“我认知浅薄。”
“怎么会？您见多识广天下第一。”
“我可怜，我会被困在这个游轮上，我永世不得超生。”
四不像爪子扒拉扒拉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把几分钟前放狠话的自己给塞回数据库里，想了想，把脑袋凑到温乔手底下：“要不，姑奶奶您揪我耳朵撒撒气？”
温乔手指动了动，毫不留情地揪了上去，揪完左边揪右边，扯完翅膀扯尾巴，把四不像整得龇牙咧嘴，最后还得了个脑瓜儿崩，来了个后空翻又碍于脖子上的牵制飞回来。
手感不错。
四不像雪白爪子握起来放在温乔肩膀上轻轻捶着，一边捶一边低声下气地问：“姑奶奶，您解气了不？”
温乔点点头：“还行，说说吧，你是个什么东西。”
四不像眼睛骨碌一转：“小弟我啊，是这个副本的衍生物，负责跟在玩家身边保护玩家的人身安全。通俗来讲就是在你们遇到危险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把你们踢出副本，防止你们在游戏里受到伤害。”
副本？通关？
看来这只不过是这个游戏世界的一部分，通关离开这个副本，还有下一个副本出现。
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搞清楚啊。
见温乔沉默，四不像又开始表忠心：“姑奶奶您放一百个心，我跟在您身边绝对百利而无一害，您放心，您的平安，由我守护。”
说完，还煞有其事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可你刚刚还说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我抹杀，难道这是骗我的吗？”
四不像一拍爪子：“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可别提小弟我这丢人事儿了，实不相瞒，在我们一堆兔子里竞争还蛮激烈的，我那话其实就是刚当上了大哥飘了，嘴瓢，真是嘴瓢。”
“所以你跟在我身边就可以在这个副本里保我一命？”
“是的是的，姑奶奶您果然聪明。”
“和你比起来，的确是聪明些，毕竟，作为副本的摄像头，你太蠢了。”
温乔顿了顿，松开手在四不像面前晃了晃，食指和拇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捏着的芯片泛出诡异的蓝色光泽，她看着四不像震惊的眼神，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掰折了芯片。
芯片被掰折的一瞬间，四不像就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震颤，身上乱码一闪，消失在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