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会做出和母亲一样的选择

    深夜，顾娇躺在床上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从被迫入宫开始，她就一步步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先是用流言蜚语蛊惑无知百姓，迫使她回到陛下身边，紧接着设计漠城瘟疫，将顾栏牵扯进去，进而诱导她离宫重回漠城。

    这一环扣一环，实难防备，若是早点知道幕后操纵之人就好了，或许她还能有些时间做准备。

    顾娇瞥向窗边，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李潜的身影，明日就可以见到他了。

    若是有幸存活，她必定不会再与李潜哥哥分离。

    翌日。

    顾娇安静地坐在妆台前，身边的楚意羡在为她上妆，待顾娇穿上那件红色战甲，恍惚间，楚意羡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传奇女子，临安郡主谢菱之。

    也难怪江敬霆始终无法释怀，谢菱之那样的女子，才情卓众，尤擅军事谋略。

    容貌姣好，不过是她众多优点里，最不起眼那个罢了。

    这样的女子，何人不喜欢？

    昔年曾听长思说起，他的长嫂临安郡主在未出阁前，便已是各大世家争相求聘的名门闺秀。

    顾娇虽然容貌与其母亲无异，但性子却大不相同，顾娇太过娇弱，实难与谢菱之相比。

    顾娇转过身看着面前的楚意羡，她似乎陷入了深思之中。

    顾娇自嘲一笑，直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虽是临安郡主谢菱之的女儿，但我各方面确实不如我母亲。”

    楚意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顾娇正色道：“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娇伸手抚过身上的衣服，语气满是眷恋不舍，“从我有记忆时，母亲就未曾教过我排兵布阵，父亲也没有让我习武。但他们教我为人处世，教我照顾好自己，无需太过良善。”

    “在母亲自尽前一夜，我和哥哥跪在父亲灵前，母亲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谢菱之。”

    “母亲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们尽快逃离京城，平平安安就好。”

    楚意羡面色如常，只是在静静听着，心中却早已掀起无限波澜，“走吧，该出发了。”

    顾娇恋恋不舍地看着屋内，这是她在漠城的闺房，或许也是她最后一次住在这里。

    顾娇随即收回目光，神色淡然地同楚意羡向屋外走去，始终未回头看一眼。

    *

    城外大历军营里，众将士身穿盔甲，手执长兵，皆严阵以待，他们已经准备好迎接最后的战役。

    “启禀陛下，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您一声号令，我等便杀进去救回皇后娘娘。”卫将军说道。

    李潜眼神凌厉地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缓缓握紧手中长剑，清润儒雅的年轻帝王，此时宛如在世战神，目光紧锁这城楼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娇在楚意羡的接引下来到了城门，江敬霆早已等候多时，顾娇刚一现身，江敬霆瞬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格外的热烈诡异。

    “菱之姐姐......”江敬霆目光痴恋地看着顾娇，一步步向她靠近。

    顾娇深感不安，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而江敬霆仍然入魔般缓缓逼近。就在这时，一双手拦住了江敬霆。

    江敬霆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心有不甘，扭头看去，原来是楚意羡拦着。

    楚意羡在江敬霆阴鸷狠辣的眼神下，依旧不慌不忙，轻声说着：“马上就到巳时，若耽搁了，只怕你的心愿难以实现。”

    江敬霆轻嗤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即转身向城楼上走去。身后的楚意羡手心微动，轻推了推顾娇示意她跟上。

    顾娇被身后人簇拥着登上了城楼，这里是当年母亲挥剑自尽的地方。顾娇向前走了几步，很快看到了城下的李潜。

    李潜远远看去，城楼上出现了顾娇的身影，他随即跳下马，向城门处走去，一旁的卫将军正要上前阻拦，却见临安王谢砚之也从马上下来。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卫将军气的胡子直竖起来，陛下和临安王也不带上防身武器，若是那贼子向城楼上放冷箭怎么办？！

    “看准城楼，若有人敢放箭，你们便将其射杀。”卫将军说道。

    “遵令！”

    李潜一身银色盔甲缓缓走向城门处，顾娇在城楼注视着，脑海里想起三年前李潜姗姗来迟，也是如同今日这般。

    只是今日他的步子有些匆忙，但看起来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清润的李潜哥哥。

    她的李潜哥哥永远都是耀眼的存在，举手投足间总能叫她无限心安。

    小时候，还住在东宫时，她就格外的喜欢粘着太子哥哥，李潜是她除了父母和兄长之外，最喜欢最信任的人。

    若一切都未曾发生，她的父母没有死，他的父皇没有死，而她也一直待在东宫，在太子哥哥的陪伴下，或许待她长大，她会是李潜哥哥的太子妃。

    若一切是这般美好，那该多好啊，只可惜不过是黄粱美梦罢了。

    李潜走到城门下，随即冲着城楼厉声喊道：“舅舅！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顾娇？她是无辜的，顾氏也是无辜的。”

    “我从母后那知道了你幼年在江国公府的遭遇，江国公夫妇确实不配为人父母，你受了许多苦。”

    “可顾娇是无辜的，临安郡主也是无辜的，就连整个顾氏上上下下，他们都是无辜的。你心有怨恨，可你也毁了江国公府，这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牵连他们？！”

    江敬霆听到李潜的话语，心中微动，那讨他父亲江国公喜欢的庶子被他毒死，七窍流血，他母亲，那个贱人看到后直接疯了。

    “我的好侄儿，你不懂，你真的什么都不懂。你自出生便比别人高贵，你很幸运，你的父亲母亲对你关怀有加，你受人尊敬爱戴。”

    “而你舅舅我呢？我这江氏嫡子的名号，没有为我赢得什么尊重，反而是处处受人欺辱，就连看门的小厮都能逼我下跪，让我叫他一声爹。”

    “我那父亲江国公虚伪自私，母亲则是亲手剖开我的胸膛，用我的心头血想以此换回她丈夫的怜爱。”

    江敬霆俯视下方的李潜，郁结难舒，“你说，我该如何释怀？”

    顾娇这才知道江敬霆的性情诡异，原来是童年不幸的遭遇所致，但这也不是他肆意伤害无辜的借口。

    “你确实可怜，但这一切又与我顾氏何干？为何要害我父母！”顾娇眼眶通红，愤恨地喊道。

    江敬霆闻言转身看向顾娇，一步步靠近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顾娇的脸，却被她躲了过去，他语气满是眷恋，“我也不想啊。”

    “可是，是你的母亲她自己说的，她说过会一直照顾我，会陪着我，不让任何人再欺负我。”

    江敬霆说着，随即面色一变，神情狠辣阴鸷，“她说过的！她怎么能反悔？！她怎么能丢下我，嫁给顾长平！她说过会一直照顾我的！”

    “不过，这也不怪菱之姐姐，不怪她的。是顾长平蛊惑了她，只要我杀了顾长平，灭了顾氏，菱之姐姐自然会重新回到我身边。”

    顾娇悲痛不已，没想到母亲一念之仁，却引来一个疯子。

    “你真是有病，你就是个疯子！”顾娇吼道。

    李潜在城下观察着江敬霆的一举一动，想找准时机救下顾娇。

    “舅舅，收手吧！你还有我母后，你还有你的姐姐，她对你一直都很宽容。”李潜说道。

    江敬霆闻言冷笑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李潜身上，嘴里说的话直叫人胆寒，“你母后，呵，她同样是说话不算数。”

    “表面说着我是他唯一的亲弟，可转头就嫁给了你父皇，离开了江国公府。你知不知道，没有了庇护的我，在江国公府过得是什么日子！”

    江敬霆说罢，随即转身控住顾娇，将她推向城楼边缘处，面色狰狞地狂笑着，顾娇身后便是数丈深，若摔下来，只怕丧命。

    “江敬霆！”

    顾娇半身悬于空中，身子不由得颤抖着，眼前的江敬霆似乎再次陷入了疯魔中，失去了理智。

    李潜和江敬霆见状连忙飞身上前，在登墙索绳的辅助下登上了城楼，连忙赶向顾娇身边。

    “顾娇！”

    江敬霆渐渐恢复理智，看着李潜和谢砚之已经到了面前，他伸手死死掐住顾娇的脖子，眼神阴鸷地盯着二人。

    “后退！这场戏还没演完，你们敢提前上台？！”江敬霆吼道。

    李潜眼见顾娇面色涨红，一时没有办法，只得放下手中武器，缓缓向后退去，一旁江敬霆的属下将剑架在了李潜和谢砚之的脖子上。

    江敬霆见局势得到控制，随即将顾娇放开，守在旁边的楚意羡连忙上前扶住顾娇。

    顾娇脱力般靠在楚意羡怀里，死命地咳嗽着，很快眼底逐渐泛出泪光。

    她缓过神来看到李潜和谢砚之已经被江敬霆手下抓住，她心中慌乱不已。

    顾娇下意识想要上前解救他们，却被身边的楚意羡一把拦住，两人拉扯间，顾娇被楚意羡身上不知名的东西狠狠硌了一下。

    江敬霆走到李潜身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轻声说道：“本来你不用死的，可是你偏要自己送上门，那就怪不得我了。”

    城楼下，卫将军看着眼下局势不明，吩咐道：“弓箭手准备，瞄准江敬霆。”

    一旁的士兵说道：“将军，位置不明，无法一箭射杀。”

    两方对峙之际，身后的顾娇突然用力推开了楚意羡，快速爬向城楼边缘，喊道：“江敬霆！你若是敢杀了他们，我就跳下去，你再也别想见到我母亲！”

    江敬霆闻言旋即转身看向顾娇，只见她一袭红衣盔甲立于边缘，瘦削的身子微微抖着，眼中满是决绝之意。

    “你下来，我不杀他们。”江敬霆轻声哄着，一步步靠近顾娇。

    顾娇眼底猩红，泪如雨注，嘶喊着：“你不要过来，你放了他们。我照你说的做，你就可以见到我母亲了，你不是要救她吗？”

    江敬霆眉心微动，刹那间冷意四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娇，如同看小孩子耍脾气玩闹一般。

    此时天空乌云黑压压一片，天色昏沉，整个漠城笼罩在窒息不安之中。

    眼见江敬霆毫不退让，顾娇只得说道：“你知道的，我母亲是拔剑刎颈，若我坠楼而死，你是见不到她的。”

    “好，顾娇，你总算有一点像菱之姐姐了。当年她本有机会逃离漠城，但她为了别人的性命，而选择牺牲自己。”江敬霆突然笑了出来，眼中满是不舍和欣慰。

    李潜和谢砚之脖间的剑被收回，江敬霆手下用剑指着二人，逼他们向后退，李潜焦急担忧地看着顾娇。

    “下来吧。”江敬霆向顾娇伸出手，温柔说道。

    顾娇见李潜和舅舅安全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江敬霆伸出的手，思考片刻后，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待重新站回地面，顾娇不由得身子一晃，刚才本就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江敬霆的心魔。

    江敬霆随即示意手下人拿来一把剑，顾娇接过后，仔细看了看，这把剑正是当年母亲自尽的那把剑，也是父亲的随身佩剑。

    “开始吧。”江敬霆眼神狂热地注视着顾娇，满是期待。

    李潜被人拦着，看着江敬霆递给顾娇一把剑，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李潜心中一紧，终于明白了什么。

    李潜飞身上前，打倒江敬霆手下，纵身而跃来到顾娇身边，刚要拉住她，又有几人冲上来，不要命似地拦着李潜，不让他靠近，谢砚之同样也被人拦着。

    城下的卫将军立即下令攻城，将士们收到指令，纷纷冲向城门，为他们的君王助力。

    “你还不动手！”江敬霆见有人攻城，焦急吼道。

    顾娇手握长剑站在城楼上，刚好是当年谢菱之拔剑自刎的位置，她微微握紧长剑，眼见城下厮杀，城楼上的李潜和谢砚之也在拼死杀敌，想要解救她。

    他们都受了伤，城下的将士们受了伤，李潜和舅舅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一场闹剧，没有人是赢家，不过是两败俱伤。

    既然这一切皆因她而起，那就让她来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吧。

    顾娇轻舒一口气，拿起长剑缓缓抵上自己的脖子，不舍地看了李潜的一眼，随即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滴滑落。

    李潜眼见顾娇要抹脖子，连忙用尽力气打退周围敌人，暗卫和铁血卫此时加入混战之中，很快局势扭转。

    李潜飞身上前，脚步迅速地赶向顾娇，边跑边喊：“顾娇！不要！”

    “不要啊！”李潜声嘶力竭地喊着，“顾娇！”

    顾娇置若罔闻，紧握手中长剑，随即用力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