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常在，明月依旧
冬雨急速下落，寒凉刺骨，雨声夹杂着凛冽寒风。夷国演兵场内，将士们庄严肃穆，眼神凌厉目视前方。
慕弃站在正上方，扫视过下面的士兵，拿出了象征夷国王室的宝剑。
“将士们！出征！”慕弃大声喊道。
慕弃手执长剑站在上方，看着手下的士兵们群情激愤的模样，满意地笑着。
“一群蠢货。”
为了她，你们就甘愿献出生命。本王才是夷国君王，为何在你们的心中，本王却不如一个慕颐？
待本王拿下漠城，灭了大历，你们心中高贵的天圣公主慕颐，连侍妾都不如。
漠城城外的戴家村此时却显得格外诡异静谧，昔日民风淳朴的村落如今成了地府炼狱。
村内失踪的百姓，如今却意外都在村里，但他们相貌瘆人，披头散发，和城中那些发狂的百姓如出一辙。
江敬霆站在村口不远处，看着村内的情景，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就算你们找到解毒之人又如何，这出戏才刚开场，不着急，接下来更精彩，好好享受我给你们安排的大戏吧。
“主子，夷国传来消息，慕弃在集结兵马，准备攻打漠城。”方凛上前回禀道。
江敬霆闻言转头看着他，微眯了眯双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总有些东西觉得自己能凌驾于主人之上，殊不知，他们能有今天的日子，全靠主人给了他活命的机会。”
江敬霆转而眼神锐利地盯着方凛，仿佛是无意间问起他，“方凛，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跪在一边的方凛神色微动，立即回道：“主子说得对，不听话的东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尤其是自作主张，妄图背叛主人的。”
倏忽间，一阵阵寒风吹过，村内还回荡着百姓痛苦失智的怒吼声，周间诡异肃杀的氛围遍布在整个戴家村。
良久，江敬霆神情阴鸷，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说得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处理的漂亮点，毕竟他是我一手扶持出来的。”
“是。主人本来只是让慕弃送来毒药，但他竟然瞒着主上调兵攻打漠城，属下一定会将他处理掉。”
江敬霆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在戴家村的小路上，脑中回忆着当年谢菱之的模样。
菱之姐姐都已经不在了，那这戴家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还有，把这里也处理干净。”江敬霆说着，随即环顾四周，看着发狂的百姓，转而说道：“送他们上路。”
起初，江敬霆派人将戴家村百姓全部带走，又利用城中的大夫哄骗了不少人出了漠城。
本想着用这批人做成狂人，给李潜添点堵，但现在他既然找到了解毒之人，那这些狂人也用不上了。
无用之人，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是他在江国公府学到的唯一道理。
江敬霆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后的方凛一声令下，围在百姓周围的黑衣人一拥而上，手起刀落间，村内血腥之气四溢。
那血腥味随着一个个百姓倒下，味道越发浓郁，令人作呕，刚走不久的江敬霆都能闻到这令他血脉喷涌的味道。
随着一个个火把丢在百姓身上，戴家村最终消失在一场大火之中。
或许漠城本就是一个不详之地。
慕颐走在街上，看着昔日热闹的漠城，此时如同一座死城，她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深夜已至，慕颐在暗卫的保护下回到了将军府。这一天下来，她又是放血，又是制药，早已疲惫不已。
刚走到正厅，慕颐看到顾娇的侍卫正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着她。
慕颐脚步一顿，心中想了什么，随即展颜一笑，步履做作地走了上去。
“秦首领，这是在等奴家吗？”慕颐笑着问道。
秦朗得了吩咐守在正厅等慕颐回来，却未想到她居然忙活到半夜才回来。
本以为这夷国五公主不会乖乖救治百姓，如今看来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家小姐说了，为感谢五公主救治百姓，特派属下送来这些东西。”秦朗将放在一旁的布包伸手交给慕颐，却见她好像没有收的意思。
“五公主？”秦朗问道。
慕颐看着眼前的人，秦朗并不是秀气的长相，反而长得有些强壮，像极了她夷国勇士。
“小短命鬼醒了？还挺快的，本来以为她明天才能醒。”慕颐说道。
秦朗本就是不爱说话之人，但听到慕颐说的“小短命鬼”这几个字，他面色逐渐难看起来。
“五公主慎言，我家小姐是当今大历皇后，自是福星保佑，何来短命一说。”
“五公主何必嘴上不饶人，不为自己积德？”
慕颐听后竟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眼前这个大木头、闷葫芦可真是有意思啊。
“好，奴家不说了，我收下便是。”慕颐面色发白，媚笑一声。
慕颐接过包袱刚走没几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回过头看向秦朗，“小短命鬼......”
“哦，不是。是顾娇，她先是大历皇后，其次才是你们小姐，秦首领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秦朗看向慕颐，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凌厉的眼神遮住了眼底的暗淡深意，“不劳五公主费心。”
此时，周围气氛出奇的安静，静到寒风吹起枯枝，那轻轻的飒飒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楚。
慕颐收起周身的媚惑和勾人，眼底满是玩味，语气有些蛊惑地说道：“所以，秦首领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对吗？”
随着一阵阵媚笑声，慕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秦朗的目光中。
秦朗指尖微动，逐渐捏紧了手中的刀，眼神危险地看着慕颐离去的方向，良久没有挪动脚步......
深夜的将军府里，夜色昏暗，杏花小院里烛火通明，屋内更是一片温馨暧昧的景象。
顾娇在傍晚时分醒来，但身体虚弱，她交代了秦朗去做的事，很快又昏睡过去。
李潜一直守在她身边，漠城的一切事务都由暗卫送到屋内，他再去处理。
李潜是真的有些害怕，这一次他差点失去了顾娇，他不相信舅舅会如此好心帮顾娇除去体内残留毒素。
江敬霆杀人如麻，性情怪异，何时能做这样的好事，不知道他在暗地里筹谋些什么。
“陛下。”顾娇悠悠转醒，她看着李潜面色沉重，觉得应该是出了大事。
李潜听到顾娇微弱的声音，连忙从书案出奔向床榻，随即轻扶起顾娇。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潜问道。
顾娇蹙眉摇着头，缓了一会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潜低头不语，眼神闪躲着，似乎是在掩饰一些事情。
他不知道该不该和顾娇说，她现在身体还未恢复，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顾娇感觉头晕目眩，十分难受，但眼下李潜明显是在隐瞒，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她？
“陛下，不能告诉我吗？”顾娇眼眶泛红，长长的睫毛也难以遮盖她眼底的失落和不安。
李潜见状伸出手和顾娇紧紧相握，随即轻声说道：“暗卫来报，城外戴家村失火，整个村之毁于一旦。”
顾娇手心轻颤，有些不敢置信，“那村民呢？他们也在里面？”
李潜移过视线，不敢看顾娇，只是点了点头。
“不对啊，村民们不是被掳走了吗？他们怎么会死在村里？”顾娇眼神哀坳，眼中泪水随即滑落。
李潜伸手揽过顾娇，任由她在自己的怀中哭泣，听着顾娇的抽泣声，李潜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紧紧揪住，快要呼吸不过来。
“暗卫在戴家村的废墟里，发现了很多尸体，应该是他们。”李潜说道。
顾娇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神情崩溃，“为什么？为什么啊！”
李潜紧紧抱着顾娇，没有松开她，他只是一遍遍，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做下这些事的人是谁。
*
另外一边，自从李绾来到漠城，住到了将军府之后，她就一直陪在顾栏身边照顾他。
起初，顾栏放不下面子，不愿让李绾亲自照顾，他不想让她看到如今他狼狈的模样。但无奈，李绾一直坚持，他最终没能拒绝李绾，答应了让她照顾。
自从受伤失明之后，顾栏深刻体会到身残之人有多么不容易。
眼睛不看见，就连自己穿衣都无法完成，因为根本不知道衣服正反如何。
李绾端着一碗药轻声走进来，此时的顾栏坐在床榻边。忽然，顾栏起身却因看不见，被绊倒在地。
李绾正要上前扶住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颓废的顾栏，仿佛他已经被整个世界放弃了。
顾栏一不留神摔坐在地上后，他并没有像前几日那样着急起来，生怕别人看到他的窘迫。
这几日他也是渐渐想开，失明没什么大不了，或许他的眼睛还有救，这日子总要过下去。
顾栏伸手摸索着地面，准备起身，此时一双手扶住了他。顾栏轻笑一声，脸上的神色好像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世子。
“公主，你来了。”顾栏一边说着，一边由着李绾扶起他。
李绾此时眼神酸涩，瞳孔里满是无法掩饰的悲伤和无助，“我给你把药端来了，来，先坐到一边，把药喝了。”
顾栏服下药后，伸出一只手，试探地向前一递，“公主，过来，让我看看你。”
“唉。”顾栏自嘲一笑，“说错了，我现在看不到你。公主，来做坐我旁边。”
李绾握住顾栏的手，缓缓坐在他身边，深情地注视着面前的顾栏。
他现在失明，却还是一样的清朗和煦，温柔儒雅。尽管他双眼无神，但李绾知道顾栏的眼里心里都是她。
“是我拖累公主了，自从受伤失明，我也曾颓废过，但想到公主在身边，我便不能一直自怨。”
“我也知道，公主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掉泪，我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
顾栏拉着李绾的手，向她一一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他很庆幸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公主还能如当年一样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而他无奈卷入官场，整日与人勾心斗角，卖弄心计，他顾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朗少年。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放手，明明知道公主值得更好的人与她相伴一生，而不是他这失明之人。
“绾绾，你还愿意嫁给我吗？”顾栏轻声问道。
李绾神情微动，转而笑着说：“当然愿意，怎么？顾栏，你是后悔了吗？”
还未等顾栏说话，李绾自顾自地说着，“后悔也来不及，我皇兄已经下旨。”
李绾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点顾栏的薄唇，“顾栏，你跑不掉的，你注定是本宫的驸马。”
顾栏感觉到李绾柔软的指尖在自己脸上划动，心情越发愉悦，“臣没想过跑，再说了，如今我看不见，也跑不掉。”
李绾笑容微顿，指尖轻抚着顾栏的眉眼，眼底满是绻倦情深，“顾栏，我会找人治好你的。”
“顾栏，你本就是天上明月。如今明月遮雾，但雾终会散去，明月依在。”
顾栏握着李绾的手，慢慢将她的手递到自己的嘴边，随即温柔一吻。
“公主，你才是臣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