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
黑暗中,一双枯槁的手伸向谭辛的脖子,一直趴在桌边照看谭辛的宋庭芝鼻尖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气味,察觉不对睁开眼看见床前的白影,脱口而出道,“嬷嬷!你别伤害她。”
关嬷嬷露出从未有过的凶光,扭头看向宋庭芝,指着他骂道,“别伤害她?你这个负心汉,既然你不让我杀她,那么我就先杀了你。”
宋庭芝本能地想拔出腰间佩剑,却又在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剑可能会伤害到嬷嬷,只步步后退,右手按在剑鞘上不敢擅动。
“嬷嬷,是我,我是小九。”
“小九?”关嬷嬷停顿片刻,眼神中产生出一时的恍惚游离,随即又猖狂地冲了过来,“不,你不是,你是宋毅!你是那个负心汉,为了活命竟敢冒充你自己的儿子。”
“不,我不是,嬷嬷我是小九,是你亲手带大的小九宋庭芝。”
宋庭芝握住关嬷嬷的双手让她苍老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你摸摸,我相信嬷嬷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忘记小九的。”
“庭芝……”关嬷嬷回头望向谭辛,她平稳地睡在床榻上,呼吸起伏平稳,脑中又想起了待她如家人般的小姐。
嬷嬷,我走了你要替我照看好小九。
小姐你别瞎说,你只是病了,很快就会好的。
不会好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其实我好怀念在王府的日子,那时候陛下还只是一方诸侯,他的后宫里还没有这么多女人。哪像现在啊,陛下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小姐你振作一点,你还有九皇子九皇子还这么年幼。
对,我还有庭芝。嬷嬷,日后我要是死了,你要替我照看好小九,千万不要让他像他的父亲那样。
小姐!
嬷嬷你要答应我好不好?
“庭芝……”关嬷嬷终于认清宋庭芝的脸,她抹去眼角的泪,松开自己的手,“她是……是谭辛对吗?”
“是,她是谭辛,我带她来看过你的,你记得吗?她……她这些日子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不!她不是病了!”关嬷嬷站在床边瞧了一眼,非常镇定地说道,“她是中了麻黄草加上一点点麝香……”
宋庭芝问道,“是你下的毒?”
关嬷嬷没有回答,她拉着宋庭芝的胳膊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庭芝。你喜欢她对吗?”
“嬷嬷?”
“我知道的,你喜欢她,我看得出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我答应过小姐要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不,你想干什么?”
关嬷嬷拉着宋庭芝的手,“你和她同床而眠,我虽然给她下了药,但我总觉得她心里有别人,没关系,她现在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她的幻觉里都是你,你要趁热打铁和她生米煮成熟饭。”
“嬷嬷!真的是你?”宋庭芝激动地说道,“你不该对她下手,我告诉过你的,你不要动她。”
关嬷嬷的声音变得尖锐,简直不可理喻,“不动她,她能是你的吗?我知道你喜欢她,你骗不了我。快,离天亮没有几个时辰了。”
“不!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你很喜欢她,我知道的。”关嬷嬷拉着宋庭芝的手就要把他往谭辛的床上推,“别磨蹭了,女孩子一旦给了你,她就是你的人,不会再想其他人了。”
“可是她不喜欢我。”
“她体内有麻黄草,她会慢慢喜欢上你的。”
“然后呢?她醒来之后把她关起来吗?那么我这么做和我父王有什么区别?”
“你父王?你父王……”关嬷嬷疑惑地望着宋庭芝,喃喃自语道,“宋毅?宋毅这个老贼!你骗我,你就是宋毅!她是谁?她是你新召的妃子吗?我要杀了她!”关嬷嬷飞奔去床上一手拔下自己头顶的发簪,一手压住谭辛的脖子,忽地想要刺下去。
可谭辛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手臂挡住刺下来的发簪,镇定如常地说道,“嬷嬷,是我,我是小姐。”
“小姐?小姐……”关嬷嬷停下动作抖动眼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姐,真是你。”
谭辛坐起身握住关嬷嬷的手,她的手一松发簪掉在床上,谭辛抱住关嬷嬷,温和地安抚道,“嬷嬷你做得很好,庭芝你照顾得很好,我很感谢你。”
“小姐……呜呜……我很想你小姐。”
“我也很想……你……”
听见谭辛说完最后一个你字,关嬷嬷眼睛一闭昏了过去,她后脑勺侧后方上被谭辛无意之中插上一根银针,这是她昨夜让牧云教的。
谭辛安顿好昏睡过去的关嬷嬷。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宋庭芝开口问道,“是你让牧云在寺庙里传出父王又纳新妃子的消息吧?”
“是,是我让牧云这么做的。”
“你竟拿自己做鱼饵?你知不知道嬷嬷疯病发作的时候没有轻重,万一她真的动手杀了你……”
“我现在知道了。”
“你是何时怀疑关嬷嬷的。”
谭辛替关嬷嬷掩棉被的手一顿,“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怀疑她,哪怕她神志不清把你当成当今陛下,我也没有怀疑过她。直到……”谭辛的眸子看向宋庭芝,“直到你告诉我她曾经在宫中和一位太医好过。”
宋庭芝自嘲地笑道,“是啊,麻黄草的配方不是人人都懂的,只有太医……原来是我露出了马脚。”
“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把你当成你父王,所以痛恨你身边的女人对吧。所以她教唆秋白给唐晚凝下毒,帮助王福报复陆文静,他们的麻黄草都是嬷嬷给的。那么你的第三位夫人呢?”
宋庭芝说道,“我本不想娶刘慧林,因为关嬷嬷的疯病日益严重,可礼部侍郎为了讨好我极力促成婚事,我成婚那日嬷嬷病得厉害,看着刘慧林就极度厌恶,我不过就是去前厅应酬几回客人给,回来之后慧林就已经死在河上……”
“你宁可请我写你王府这些蹊跷的事,由着我在你身上泼脏水也要保护关嬷嬷?”
“是的,我在我母妃临终前答应过她,我会照顾好嬷嬷。”
“可是她杀了人,要不是你一味护着她,能找个人看住她,或许那些女孩就不会死了。”
天开始渐渐亮起来,宋庭芝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向天上那一片片蒙蒙的白,“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应该生我的气,但这几天你不能走。”
“为什么?”
“你体内余毒没有清,我会请太医给你施针,给你放血排毒。”
宋庭芝推开门临走前说道,“她活不了多久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不要把她写进你的话本。”
“可以,不过我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你说。”
“那天,就是我们去京郊围场那天,庄晓莹失控的那匹马也是中了麻黄草,是你的杰作吗?是你原本想让宋向秋骑上那匹发狂的马对吗?这样的话陛下就会因此而迁怒宋明璋。”
“是。”
谭辛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想问,或许她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他们兄弟之间迟早都会这般兵戎相见的。
平江界内。
宋明璋带着大部队马不停蹄地离开平江县城,邵林和薛勇一路上都认为他会立刻和匪寇正面宣战,可没想到一出了城宋明璋就宣布全军整装待命,原地修整驻扎营地。
搞得邵林和薛勇一时间都搞不明白他葫芦里买了什么药。
原本宋磊带兵在外,晚上他们三人总会小酌几杯,可如今将帅成了宋明璋,在外扎营的第一日就贴出规矩,将士在外不能喝酒,违令者军法处置。
邵林揭开薛勇营帐门帘时一股酒味直冲鼻腔,他眉头一紧,责怪道,“薛将军,你……你怎么这么胡闹。”
他将门帘迅速放下,让酒味只控制在营帐内,“宋四不是说了不能喝酒吗?你怎么还这样不听将令。”
薛勇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冷冷哼出一声,“将令?邵将军,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干嘛听一个毛孩子的话。他说不能喝酒就不能喝吗?我老了,风餐露宿的晚上不喝一点睡不着,怎么?他还拿这事斩了我不成?”
邵林压低声音说道,“你啊,你是不是就愁他找不到我俩的把柄?我刚才已经把你门口守卫换成我们自己人,你以后也要注意一点。”
薛勇嘿嘿一乐,满脸酒气地说道,“邵将军,你放心吧,这满军营都是我们的人,都是皖南王一手带起来的军队,他算老几?军营里没一个听他的。”
邵林坚决不喝酒,“你可不要小看宋明璋,他不像宋时微,可不是个草包。”
“他的确不是草包,”薛勇见他不喝,自己又倒上一杯,说道,“我原本以为他骄傲年轻,光想着打胜仗会率军长途奔袭,可没想到他却停下来整装待发。”
薛勇的眸子一暗,并不想那冲动误事的酒鬼,“瞧这天气怕是这几日就要有几场大暴雨,暴雨之后这地方会异常寒冷,宋明璋会不会早就料到这点所以才整装待发,让将士们先适应这气候再做打算?”
邵林闷不做声,他不想相信宋明璋是如此沉稳练达之人,若真如薛勇所料,那么这个宋四皇子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难对付。
可邵林脸上却是一副恭谨的态度,说道,“有这样的统帅是我们的福分。”
“呸,连个酒都不让老子喝,还福份呢!”
薛勇嘴上骂得凶,可邵林心中的算盘却被宋明璋给全盘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