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草

    虞时娇近日睡得愈发不安宁了,她夜里总觉得疲乏,又被梦魇所困,明明睡了一夜却浑身困倦,白日里食欲也不高。

    今夜她又梦见以前的事了,她梦见的是娘亲。

    她很少梦到娘亲,娘亲去世时她还小,只有七岁,可她知道娘亲很温柔,待她很好。

    她会在晚上给她讲故事,也会在夏夜里怕她中暑为她扇凉,还会做好吃的xx给她吃,还会教她读书写字。

    她不喜欢父亲回家,每次父亲来了,娘亲都会难受许久。

    她幼时不明白,可长大了才知道,娘亲和虞相不是夫妻,她是被父亲养在外面,令人不齿的外室。

    她入相府是在六岁那年的冬天,那年的梅花开得格外艳。

    点点红梅缀在园子里,是虞夫人住的望湘苑里独有的风光。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对襟连袄,领口处做了两团讨人喜欢的毛球,又可爱又保暖。

    她记得那日的风也格外冷,她冷得想要钻进娘亲怀里,却只能握住娘亲冰凉的手指。

    她跟着娘亲在夫人的望湘苑外等了不知道多久才被放进去。

    娘亲穿着一件素色衣裙,只戴了一朵素色绢花,在风雪里显得尤为漂亮,娘亲进来后先是搓搓她的手和脸蛋,才带着她跟着孔嬷嬷去夫人房里行礼。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虞夫人,虞夫人坐在上首喝着一杯茶,屋子里暖和得不像话,虞夫人在屋子里还穿着春衫,她和母亲跪在下首,只能见到虞夫人裙角上用银线绣成的漂亮红梅花。

    她跪到膝盖都痛了,虞夫人才开口。

    “媖姬,你也是名门出身,我记得你祖上还出过进士?”

    “是,夫人。”

    娘亲的脸比方才在寒风里时更白了。

    “那你自然是知道外室是有多不体面的,如今老爷让你入府为妾,是可怜你还有个女儿,还望你好好服侍老爷,莫要恃宠生娇。”

    时隔了这么多年,她犹记得母亲当初的脸色有多白,脆得像是碎掉。

    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给人做妾和外室是不体面的。

    后来娘亲的病越来越重了,甚至没有时间教她读书写字,她怕娘亲病得更严重,便发脾气说不愿意读书,只希望娘亲多休息休息。

    可是娘亲发了好大的火儿,头一次打她,后面又抱着抽抽噎噎的她哄,

    “娘亲只希望你好好读书,能明白道理,长大后不求被人时时娇宠在手心,但也不要走了为娘的老路。”

    “若是父亲和兄长还在,定是会把你宠在手心里的,可惜……”

    娘亲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

    虞时娇知道自己的娘亲很美,落泪的样子像是天上的仙女,她也知道娘亲不喜欢父亲,她总是那样不快乐,脸色也总是苍白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时不时便要轻咳几声。

    后来……后来娘亲走了,只给她留下了一封信,父亲说她不愿留下,要离开相府,去外面看一看。

    她还太小了,只懵懵懂懂地点头,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走了也不带他,她知道娘亲讨厌父亲,从此也不再叫父亲,只叫她虞大人。

    沉浸在梦里太久,虞时娇睡醒时还未回过神,她定定地坐起来,掀开帘帐愣愣看着香烛飘来的青烟,这香每日都要燃,可她却觉得自己睡得越来越不好了。

    想起之前去祭祖时殿下在她的梦魇就好些,她便有些想殿下,可殿下有自己的事要忙,她不能添麻烦。

    她头发散乱着坐在床榻上胡思乱想,因为噩梦出的冷汗布满额头,清风一吹便有些凉了。

    此时已是春末了,虞时娇看着日头还未起,便知道此时还太早,她没有叫醒守夜的花朝,而是自己一个人摆弄了一会儿帘帐的流苏。

    直到琴音进来为她梳洗,她才有了动作。

    她眼下的青黑实在太过明显,琴音一边为她挽髻,一边关切道:

    “虞小姐这几日休息得不好?奴婢瞧着您眼下的青黑更重了。”

    琴音帮她梳理头发的动作有些重了,不小心扯得虞时娇轻嘶一声。

    不过她只以为琴音是一时走神,没太在意。

    早膳她总是吃得不多,更何况没休息好,桌上摆着的水晶肴蹄、鸭金乡饼和一道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玉带虾仁,看上去香甜可口,可虞时娇也不过才吃了一勺,便没有了胃口。

    她近几日因为梦魇心神不宁的,只略略吃了几口蛋花羹便要叫人撤下去。

    花朝忍不住劝道:“小姐这几日吃得这样少,身体熬不住的,您再多用些?”

    虞时娇摇摇头,她只觉得又乏又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本以为休息下情况会好些,可不过睡了个午觉便发起了热。

    虞时娇有意识时只觉得自己像个火炉一样要被烧着了,琴音立刻叫绿盈去请了太医,还让花朝去把殿下请过来。

    沈渊渟到时虞时娇只觉得呼吸都困难,她像只濒死的鱼一样呼吸不上来,脑袋痛得像是要炸开。

    沈渊渟把她抱在怀里,脖颈间都是她呼出的灼热气息。

    她今日没有抹平日里要见他时用的香膏,褪去了白玉兰的香味后,身上自带一股好闻的清香,乌黑柔顺的头发垂到他露出的手腕上,柔软得不像话。

    脖颈纤细脆弱,全身滚烫,在这样的春末时节竟烧得人跟着热起来。

    虞时娇感受到熟悉安心的气息,勉力睁开眼眸,漂亮的星眸满是水雾,她的眸光澄澈见底,像是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

    她眼神迷茫,直到认出沈渊渟后才可怜兮兮地蹭进人怀里,像一只在外面受伤回来找主人撒娇卖乖的幼猫。

    她用力从被衾里把手指探出来,白皙柔嫩的手指抓住沈渊渟的衣襟,漂亮纤长的手指晃得人心头一荡,藕节般的手臂勾在沈渊渟的脖颈上,眸子里都是水色,甚至还大着胆子蹭在殿下的颈侧。

    “殿下……”

    她烧得神志不清,眉头蹙着,脸颊都烧红了,漂亮纤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像是碰一下便会碎掉的糜烂花朵。

    “殿下,我好难受……”

    她抓着沈渊渟的衣袖,撒娇般在他怀里乱钻,像是要努力贴近一点才能获得一丝凉快。

    沈渊渟抓住她的手腕,捏住她白皙脆弱的后颈,手指轻轻捏紧,敛下的眼眸的凌厉,只静静看着面前人瑰丽无双的病颜。

    恰在此时,御医到了。

    “微臣给太子殿下请……”

    “不必了,张御医快来给虞小姐看看。”

    御医请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温声打断。

    御医立刻放下药箱,在虞时娇手腕上搭上布绢便开始把脉。

    “殿下,虞小姐这症状倒不像是风寒,反倒像是、像是中毒。”

    沈渊渟原本温和的面孔立刻冷峻起来,眸里全是复杂,喉结滚动了下才接着问,

    “是中了何毒?”

    “看上去像是女贞部落里特有的星草毒,臣幼时走南闯北在南方见过一次,这毒一开始只是影响睡眠,到了后面人便会慢慢萎靡下来,到时再发现便是药石无医了……”

    张御医心里也直叫苦,今日轮到他当值,不承想竟是从太子苑里查出了有人下毒,这次怕是小命不保,看殿下脸色如此难堪,再也不似往常温润,料想是真心喜欢这位虞氏女。

    他看着殿下脸色越来越差,便连忙补充,“不过幸好虞小姐中毒不深,虞小姐原本有些风疹,因而催发了药性使其提前爆发了出来,微臣先开几幅退烧药,等虞小姐退烧后再为她针灸祛毒便可。”

    张御医看了看被搂在殿下怀里的虞小姐,犹犹豫豫开口:

    “只是、只是……”

    “张御医但说无妨,孤恕你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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