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位

    贺搂使臣离开不过四五日的功夫,贺搂蹊便带着王印亲自前来云。他能这般顺利拿到这其中自然也有北楚推波助澜,白思燃在贺搂使臣面前做足了想要与叶相域关系不佳的姿态,甚为好心地给贺搂出谋划策。叶相域自然也在继续此前的布置。

    还有围在四周来势汹汹的北楚军队不会去管两族的进展,只要一日不坐在和谈桌前,北楚与贺搂之间的旧怨就不会被遏制,叶相域治军甚严,但今次却意外地未下任何指令,他手下的副将猜得出这其中隐藏的含义,自然对贺搂没有什么好脸色。

    囤积过冬粮草的粮仓已然被毁坏大半,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贺搂王族都感受到粮草紧缺带来的不便,他们的领地草场一点点缩小,再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遭受饥荒。而这一整个北境,连愿意借粮的都不会有。

    与贺搂蹊合作的王族自也有逼他动手的,不过都被斥了回去,贺搂王室之中有身份尊贵些的,见事情僵持,便干脆到可敦面前逼她定下继位人选,而这人选是谁,自是毫无疑问。

    “这是我贺搂氏的王印,此番贺搂前来,当真诚意十足。”贺搂蹊将王印交至初三手中,这印鉴的真假极好分辨,叶相域瞥了一眼,却也还是叫付屿渊再好生查看一番,王印在手,几乎可以掌控整个贺搂,“不知现下北楚的动作,可能停下了?”

    叶相域的部署很是精巧,每隔一段时日便就有些许动作,看着甚为随意,没有一点儿规律可寻,自然也就叫人猜不到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正是因着如此,才能叫手下的猎物惶惶不可终日。今日只是无关痛痒,明日又是损失惨重,谁也不知明日将要面对什么,这般折腾一番,贺搂氏草木皆兵。

    这点子手段叶惟域此前用过,能看得懂的贺搂人却也实在不多。

    “王子今日是以何种身份而来?”云洲暂且未能听见什么消息,他安插在贺搂的钉子也并不清楚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可敦的住处忽然被围了起来,贺搂蹊从里边捧出王印后,彻底掌控了贺搂氏。

    “可敦已将汗位传于王子,如今,王子自是贺搂主事的身份。”

    使臣见着这书房里的人多,不大想将话说明,可又不能僵在原地,只好模棱两可地低声解释,只是这并非叶相域想要的回答,气氛一时凝滞,直到付屿渊将王印送归,冲着叶相域微微颔首,内室凝重的气氛才又有了些许变化。

    能拿到真的王印,不论如何,这能做贺搂氏的主便算是板上钉钉了,叶相域的神色未有太多变化,贺搂使臣却是松了一口气,他觑着自家汗王的脸色,心中盘算着要如何继续方才的话茬。

    不等他再开口,贺搂蹊便十分坦诚道,“可敦年岁大了,经久不顾族中事务,一时再接过手来,难免有些承受不住,北境的医师束手无策,如今也只是强弩之末了。”

    可敦身子的状况尚且瞒着诸人,不过从病症上来看,的确像是劳累多日病倒的。自可敦卧床的第一日起,这消息便是瞒着众人的,故这病症究竟是真是假,外人实在无法辨别。

    他说得恳切,身边的使臣自也是一惊,将这样的事和盘托出,无异于将自己的软肋送至对方面前,幸而他的反应也更快一些,即刻接上一句,“不知北楚以为这样的诚意是否足够?”

    寥寥数语,便将这一切又都推回给北楚,好似可敦的病乃至如今贺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北楚逼迫所致。

    若两族当真是因势均力敌,分不出个胜负才坐下和谈,那这话多少也能替贺搂换来些什么,可如今伏小做低的是他们,北楚自然不会将这话放在心上。

    叶相域难得缓了面色,至边境数日以来,他一直便板着一张脸,眼角眉梢都带着随时就将爆发的愠怒,如今一时有了改变,难免也叫人心下安稳。

    他信贺搂蹊的话,所谓强弩之末,应也只是为了稳住贺搂余下诸人的一点儿手段。

    “王子既拿的出王印,想必也举行了继位大典。”

    白思燃相较之下更为谨慎一些,他只知晓贺搂氏内部两派相对,自然不肯轻易相信贺搂蹊能在这样短的时期内,悄无声息地得到汗位, “不知……可能露出腕骨一观。”

    这话问的很是无礼,但却是唯一能确定贺搂蹊身份真假的办法,贺搂继位大典之上,新任汗王需得接受王族宗亲及族中将士的见证,要在巫医的见证之下,在腕间刻下族徽。

    侵染族徽的染料需要悉心调制,其原料特殊,只存于氏族之中,根基深厚的几大家族手中,调动这些染料便就等同于昭告诸人,汗位易主。

    且不说这几大家族亦是各有属意人选,就即便是没有,他们内部的争斗也不曾停歇过,这与北楚朝堂似乎也并无什么分别。

    能在他们这些人手中拿到染料,远比拿到王印难得多。

    贺搂蹊闻言不甚高兴,亦是开口质问白思燃是否刻意寻事,两人你来我往地交锋两句,到底是在叶相域灼灼地目光之中闭了嘴。

    他环抱手臂往后仰着,定定看向贺搂蹊,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贺搂蹊憋着火气将腕骨露出,红肿的族徽清晰可见。

    “白少君既信不过我等,这和谈还请叶将军另着人来议罢。”他本就不愿与白思燃打交道,此人心思细腻,虽有外人看来,他与使臣的关系更为密切,是上佳人选,可这般聪慧之人,实在不能不小心。

    叶相域故作为难,想了许久才示意身边的付屿渊上前,“军师是我朝陛下遣来主持议和事宜的,本将不好违逆皇命,不过我朝的二皇子也在云洲,贺搂若是愿意,本将倒是能做主,将他也挪入议和的使团当中。”

    议和不是他所擅长的,虽心底知晓今次和谈也只是面上的功夫,可到底也不能贸然插手,如贺搂蹊所想,这位建康来的白少君,实在太过聪慧。这些事情一旦被他察觉出一丁半点的蛛丝马迹,底下掩藏的所有事都要被掀开。

    贺搂蹊迟疑片刻,看向付屿渊的眼神之中带有些许茫然,他身边的使臣却忽然像是开窍一般,连连给贺搂蹊使着眼色,示意他快些应下。

    “北楚既同意和谈,人选,自然是由北楚自行决定的。”他抿着唇,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未免和谈出现变故,还请北楚莫要宣扬贺搂汗位易主之事。”

    “尤其是……莫要让武安王知晓。”他定定看向叶相域,却没有得到一点儿肯定的回应,“王姐心中谋算颇多,若她想,这和谈怕是谈不成的。北楚屯兵北境数月,军中将士也都疲累不堪,此刻再燃战火,于两族总归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便不劳汗王费心了。”白思燃率先开口将他余下的话堵了回去,“此事应当如何,北楚自有安排。”

    许是说得有些急躁,白思燃忽而觉得有些喘不上起来,而后免不了带起一阵呛咳,云洲本就不适宜养病,院正离开后他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每况愈下,每日用药养着,也不过拖延时日。

    他略躬下身子,似乎这样才能叫自己好受一些,微红的眼膜看向叶相域,想到他那残破的身子与自己好似也没什么不同后,终于高兴了不少。

    “议和书留下,三日后,仍在此处商议后事。”

    贺搂的议和书是又改过一回的,自然是需要时日好生研读。他们几人都不曾经手过此事,多加小心总归是没什么错处的。

    况且传信建康总也需要时日,付泠鸢是否还有什么旁的旨意,总归也是等上几日才能到的。

    “既如此,那便不叨扰了。”

    贺搂蹊起身要走,这些日子他与使臣都住在驿站之中。未免军中将士行事莽撞,驿站四周被吴朝宜遣人围得严实。

    只是一直两人安顿在驿站总不是办法,议和议上十天半月都算是少的,一直遣人围困驿站也不是长久之计。

    想到吴朝宜,叶相域忽而轻松不少,这老狐狸一向妥帖,虽不常出现在眼前,可做事总归还能叫人安心。不过是一瞬,他便知晓应当如何安顿这两位。

    叶相域示意初三将东西收下,又将这两人送去巡抚衙门的后院里住下,里外三层得将巡抚衙门围得严严实实才肯罢休。

    “贺搂的议和书,劳二皇子与白少君费心。”他自己不愿浪费精力在此事上,更何况这到底不是他的分内之事,“军中事务繁杂,巡抚衙门周边也还需遣人看守,本将便不多留了。”

    如今那位到底是贺搂新任的汗王,小心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付屿渊手中捧着议和书看得甚是仔细,越是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倒是白思燃懒懒抬眼,搭上了一句,“劳将军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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