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妍是被电话吵醒的，她接起，是姨家表姐柳招打来的，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过年。向妍翻了个身，懒洋洋的哼了一声，柳招笑着说给她准备了很多爱吃的东西，等她回去再一起去买过年的新衣服。向妍嗯嗯的应着，柳招的声音突然高了些，招呼她儿子柳毓靖过来跟小姨打招呼。向妍听到了一个很好听的男声说了句小姨好，她笑着回了句毓靖好。

    柳招又嘱咐了向妍几句后挂了电话，向妍则随手把手机一丢继续睡觉，直到再次被电话吵醒，这次打来电话的是她亲姐向婉。向妍很不想接她的电话，便没理会，可向婉接二连三的打了好几个电话。这让向妍觉得有些不对劲，最终接了电话。

    “柳招表姐和高胜姐夫死了。”

    向婉带来的果然是噩耗。

    向妍握着手机躺着盯着天花板，向婉还在说什么，她都没听清楚，良久后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向婉早就挂了电话。向妍猛地起身，收拾东西冲下楼开车往老家赶。

    向妍赶到老家时已经是半夜，她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柳招家。她以为她会看见一个让人心生悲恸的场景，家人们都在哭泣，为柳招和高胜的离去，也为他们未成年的儿子柳毓靖今后的孤苦伶仃。可是，当她走近那栋刚建起没几年的二层小楼时，看见的却是不停争吵的两家人。

    向妍停在堂屋门口，有些茫然的四处环顾了一圈，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两口棺材并列架在堂屋里，供桌上的两张遗照一看就是用身份证的照片放大洗印的，失真的严重。向妍盯着柳招的遗照，那失真的脸庞与她记忆里爱笑的表姐完全不一样。

    有女人哭叫起来，向妍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是高胜的母亲，她披头散发抓着柳招母亲的衣服摇晃，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柳招害了高胜。柳招母亲也就是向妍的大姨，也毫不示弱的揪住了高胜母亲的头发，反驳都是因为高胜非要逞强开车才会出事，高家才该陪她女儿柳招的性命。

    高明母亲与柳招母亲扭打在一起，这就像是一个信号，让两家人终于从争吵升级成了推搡扭打。向妍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人，她回头，是一个比她略高些的少年，他伸手扶着了她的胳膊，“小心，向妍小姨。”

    向妍认出了他是谁，他是柳招的儿子柳毓靖。“毓靖……”她只是喊了他的名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可他的表情却极为平静。他松开了手，侧头看向堂屋里打成一团的人群，好一会才回头看着向妍开口。

    “向妍小姨，我妈不在家，你别进去看了。”柳毓靖慢慢说完一句话，沉默了会，又说了一句，“我妈，上车就睡着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痛苦的。”他眼中渐渐涌出泪水，他用力的吸气咬着牙想将泪水逼回去，可看见向妍满面泪水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捂住了双眼侧过了头无声的抽噎。

    年关将近的深夜里，泪眼婆娑的向妍伸手抱住了抽噎到颤抖的柳毓靖，她说不任何的话来安慰这个痛失双亲的孩子，也许此时陪着他痛哭一场才是最好的做法。

    向妍先平静了些，拍了拍柳毓靖的背松开他，“他们在吵什么？”

    柳毓靖深深吸了口气，“为了谁家可以独自拿到赔偿款。我从学校回来时，他们就已经在吵了。他们没有人在意我爸妈。”

    向妍知道自己大姨不会在乎柳招，但高家人不该不在乎高胜啊。她用力的揉了揉额头，“那，灵堂是谁弄的？”

    柳毓靖摇头，“我回来时，灵堂已经搭好了，他们告诉我，棺材是空的，我爸妈都在，在，殡仪馆，到时候直接，直接……”他又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话说完，“火化后下葬。”柳毓靖说完，向堂屋走去，“该烧纸了。”

    柳毓靖在堂屋门前跪下，点燃了黄纸往火盆里放，他放的很慢，每次都等到上一张黄纸即将烧完才放进下一张黄纸，似乎这样能够将时间拖慢一般。向妍蹲在他身边，定定的看着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火光，很久之后她起身，“他们怎么闹是他们的事，但不能搅了我姐的，葬礼。”

    葬礼两个字说的极轻，只有向妍自己听见了。她拖过一条长凳，拎着几个小凳站了上去，静静的看着人群，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可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差点被向妍扔出的小凳砸到。他嗷了一嗓子，指着向妍破口大骂，结果就是向妍对着他又扔出了一个小凳。

    人群终于安静了些，所有人都看向站在长凳上的向妍。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凳，冷漠的扫视着每一个人，“要吵要闹，出去吵出去闹。在尸骨未寒的亲人面前，为了不属于自己的钱争吵，你们还要点脸吗？我姐我姐夫的后事我来处理。”

    “我哥的后事，你和柳毓靖都没资格处理！”向妍的话被人打断了，有三个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为首的是高胜的弟弟高利，他瞪着向妍，“你处理你姐的后事我高家没意见，但我哥的后事，跟你无关！你也没资格！柳毓靖也没资格！”

    向妍下意识的看了柳毓靖一眼，跪在火盆前的他一脸的错愕，看着高利的眼神也满是不可置信。她的视线从柳毓靖身上挪开，看向了高利，“什么意思，什么叫柳毓靖没资格？你翻翻你家的户口本，看看上面高胜与柳毓靖是不是父子关系？他怎么就没资格给自己的爸处理后事了？他才是最有资格给你哥送终的！”

    高利看了柳毓靖一眼，与后者四目相对，他猛地转头一跺脚，将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和少年一把推到众人面前，“这才是我亲嫂子和我亲侄子！柳招和柳毓靖跟我哥没关系！”他先又推了女人一把，“这是我亲嫂子姚贞，”再将少年往前推了一把，“这是我亲侄子高鸣风！”

    回应他的是柳招娘家人的一片哗然与高家人的沉默，以及向妍那用尽全身力气砸下来的小凳。高利避开了，小凳砸在了姚贞肩上，她哎呀了一声捂住了肩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

    高鸣风挡在姚贞身前盯着向妍，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开口。

    向妍依然站在长凳上，高家人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高胜与这个对着众人哭诉的姚贞不干净，而那个看起来与柳毓靖一样大的高鸣风，也真的是高胜的私生子。她看向了她的大姨，“大姨，我姐生前干净了一辈子，可不能让高胜这脏东西污了她的清白。我不同意高胜和我姐合葬。”

    高家人骂了起来，向妍不搭理他们，只是盯着柳招母亲，后者避开了她的视线，沉默不语。不只是她如此，柳家其他人包括向妍的父母与向婉都不再言语。向妍又说了一遍不让柳招和高胜合葬，这次柳招母亲终于开口了，但她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总结起来就是柳招和高胜不合葬名声不好，要是向妍真的为柳招着想就别再作妖了。

    向妍冷笑起来，“大姨你可真是我姐的好妈妈啊。”

    向婉皱眉，“向妍，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下来，站在凳子上像什么样子。”

    向妍想喊想哭想闹，她为柳招委屈不甘，柳招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却得不到别人的善待。她盯着向婉，胸口剧烈起伏，“你们，你们，你们谁真的在乎过她啊！你们他-妈的谁在乎过柳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