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不等卫蓁问及,马车外,驾马的仆人就先行回道:“回殿下,侯爷在前面。”

    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靠近,侍女及时将车帘卷起。

    透过车窗,卫蓁只见高头大马徐然而来,坐在上面的男子渊亭岳峙,不动如山,几名侍卫随从在后。

    此时天色尚早,军营与此地隔着城一东一西,竟在这里见到了燕景云,也是奇了。

    “好巧?侯爷此时竟不在军营中。”

    车窗下框堪堪与马背平齐,不到一臂远的距离,燕景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却并不显气盛,眉梢挑起,风流蕴藉,问道:“仪安是在叫谁?”

    卫蓁:“???”

    “当然是叫你……”

    还没说完,望着对方的眼睛,卫蓁蓦地想起什么,改口道:“当然是伯宣你了。”

    燕景云“唔”了一声,唇角微微翘起,这才道:“有事路过。”算是回了她最初的话。

    卫蓁探头望了望他来时的方向,想起了什么,那是乌河上流,附近坐落着好些小村庄,河流两岸的土地都极为肥沃,她正在种的那片地就在附近,同时,他分给年老、伤残将士的土地亦是。

    不过她没再问,既然他说是路过,多是不欲细说的。

    片刻,燕景云收回了目光,余光掠过四角,他道:“之前大宛送到匈奴的战马,在大周的境内消失了,匈奴那边虽然没查到什么,但怀疑还是有的,最近城里有些不安分,你出门多带些人手。”

    马车复又启程,他驾马随行在侧,她倚在车窗上,眼神不定,若有所思:“难怪前几日叶瑜传信,说最近制瓷坊那边有好些生面孔出现。”

    对此,燕景云倒有不同看法:“匈奴人没有陶匠,他们大概是对制瓷手艺不感兴趣的。”

    卫蓁:“那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你啊。”燕景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你那制瓷的作坊足够许多人眼红了,就算没有匈奴人,还有那些胡商在,而这些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是豢养了陶匠的。”

    卫蓁手指轻点颊边,眼瞧着路旁的庄家地里,绿油油的麦苗随风招摇,道:“要不把瓷坊迁来村子这边,如何?”

    细想一番,倒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现下,那边只有瓷坊在,年后不久,铁坊就搬回山中了,毕竟地方诸侯私造兵器,被发现了,意图谋反的罪名就坐实了,总该低调些的。

    若是将瓷坊搬过来,与此地由退伍将士及其家人组成的村落为邻,一来,可以震慑宵小,二来,有伤残将士不便下地的,也可以来坊中做些简单活计,用以谋生,他们的子辈或有愿意来坊中学门手艺的,也是可以的。

    况且,汪居凡将甜菜收来后,紧接着还要制糖,这也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总要交到放心的人手里,还有谁能比他们更让人信任的吗?

    她把想到的点都讲给了燕景云,复又探手扯了扯他垂下来的衣摆,“你觉得怎么样?”

    燕景云余光捕捉到一抹细白,伴随着衣角传来的轻微坠力,他拉了拉缰绳,又靠近了马车几分,有些无奈道:“仔细磕到手。”

    知道他是好意,卫蓁乖乖把手缩了回来,然后,见他点了个下属,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最近可以搬吗?匈奴人那边……”

    “无碍。”燕景云一声嗤笑:“他们很快就无暇顾及这边了。”

    而就在两人这场对话的前一天,一队人马已然从大周出发,前往车师。

    ……

    是夜,月色朦胧,繁星点点。

    一队人马趁夜疾驰在沙漠中,十几人的队伍,个个腰佩长刃,马蹄溅起的扬尘都带着一股肃杀。这群人是车师前王国的官兵,同时,也是官匪。

    西域的马匪分为两种,一种是上次燕景云练兵时在索谷沙漠中的清剿的,他们自成山头,自立为寨。另一种,则是官匪,他们表面看来与寻常匪徒无异,实则背后与一国军队有脱不了的干系,更有甚者,穿上盔甲为兵,脱下盔甲为匪,既为杀人敛财,又为收集情报。

    这群人此次踏月而来,即是以官匪的身份,他们的目标是一队白日里从大周境内出来的商队,据盯梢的人来报,商队携带的货物马匹不少,是一条难得的大鱼。

    劫掠商队是他们惯做的勾当,此时,他们行至半道,自有负责监视的人来接应他们,将他们一路引至商队搭帐歇息的土丘处,临到近时,前头的人熟练地点起火把分站两侧,后头的人顺势抽出刀剑,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能来往西域做生意的商队亦是有些胆色的,负责守夜的人眼见远处人影幢幢,烟尘滚滚,自知来者不善,使劲儿摇晃坠在旗杆上的铃铛,同时嘶声呐喊,欲将同伴叫醒。

    听到外面声响,其余人急忙起身,帐篷铺盖什么的一律不管,驱赶马匹带着贵重货物就要匆匆撤退。

    商队众人狼狈逃亡的身影自是躲不过那帮官匪的眼睛,他们不以为意,对方越张皇他们只会越觉得有趣,随即狠狠地抽动马鞭,加快速度冲了上去。

    另有人远远将点燃的火把抛了出去,熊熊火焰乍一接触到易燃的篷帐,骤然化作滔天火海,高温将空气烧得支离,逃窜的商队众人显得极为渺小,匪人的面孔却被映衬地愈加扭曲。

    携带重物的商队自是跑不过匪人的,二者的距离在逐渐拉近,直到近到一定程度后,马匪适当放慢了速度,只跟在商队后面鬼吼鬼叫,一路驱赶着他们,享受着猫捉耗子的快感。

    商队苦苦支撑,巨大的心里压力下,只逃出不过两三里远,就以近乎力竭。眼瞅着就要被追上了,匪人的屠刀就要向他们砍来,商队急急逃向一处沙丘后面。

    视线中暂时失去商队的身影,让匪人有些不快,他们夹动马腹,提速跟了上去。

    然而,转过山丘的那一刻,在马匪意料中本该狼狈不堪的商队不见了踪影,不,该说商队的人都还在,只是他们不再仓皇,此时的他们个个手持刀剑,从容以对,敞开的木箱撂在一旁,里面已是空无一物。

    在他们后面,是装备精良的军队,整装待发。

    自己被算计了,狗屁商队,他们是早有预谋的……

    马匪头子后知后觉,再要撤退却为时已晚,命令尚未喊出,眼中的世界就已颠倒,随后,再无声息。

    不过须臾,刚刚嚣张不已的马匪几近伏诛,只留下两人另有他用。

    迎着月色,这支军队奔向了沙漠中的某处。

    领头的是西北军校尉赵平山,他们此行奉命而来,以商队的身份钓鱼,这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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