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

    晚上独自回到酒店时,何知渺叫了客房服务,要了一瓶度数不小的酒。

    他一口一口地喝,窗外漂亮的夜景在凛冽的眸子里逐渐变成虚无之境,空得发慌。

    酒精麻痹了大脑,流窜在神经中的不满被缓慢勾勒出来。

    当时解完手回包间,打开门的一瞬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屏了口气。

    何知渺一眼没理,甚至在沉默地环视一圈后,刻意对先前在背后议论他的两个人,站起身来,主动倒了酒。

    于是余下全程在一种极为诡异奇怪的气氛中度过。

    送他回酒店时大部分人看起来或多或少皆有些惶恐,毕竟谁也不想得罪以后接手何家产业的唯一继承人。

    如今想起那些人的嘴脸还深觉自己可笑,何知渺举杯,把最后半瓶一下全部灌进了喉咙里。

    放纵自己的后果便是导致神智失控,宽阔套房里的枕头和抱枕统统被扔到地上,他挨个踩在那上面,再忽而蹲下,对着柔软无辜的布料“指指点点”。

    “何知渺,你知道你活得多失败吗?”

    一个米色枕头骤而飞上天,它的大半颤颤巍巍地悬上桌沿,勉强控住身形听讲。

    “永远活在家里的光环下。”何知渺眉头蓦然垂下,眼睫染上一层浓重到化不开的忧伤,他想到了栾见殊,接着道,“想要的人还追不到。”

    他晃荡着站起身,滑开手机,在不知道是谁的对话框里迷迷蒙蒙地敲了一串鬼画符。

    最后借着灯光也不看清楚,哗啦啦地一连全部删除。

    栾见殊接到视频通话是在他去卫生间胡乱抹了把脸、来来回回折腾两遍之后了,那时何知渺还能勉强睁开惺忪的眼。

    他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梦里他的人生没掺杂一点铜臭味,所有人看得见他的努力,出现的所有东西都实实在在是他的,不再是表面的、空无的。

    包括最后出现在视野里的模糊人影。

    何知渺就着这个美梦,勾着淡淡的唇睡去。

    看到身/下这人对着仪态不整的自己微微一笑时,一股惊悚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栾见殊扯过被何知渺踹到床脚的纯白被子,轻柔地、仔细地盖住他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

    她路上开得太快了,再加上思绪被搅动得莫名杂乱,以至于现在心脏还在突突狂跳。

    等到终于能徐徐吐出口气,栾见殊安静坐在离何知渺最近的床沿上,久久向下凝望。

    何知渺嘴唇正温顺嘟着,或许是他平常养护不怎么精细的缘故,即便是在如今这盏温和的白炽灯下,栾见殊还是看到了那上面显露着的一条一条不甚明显的唇纹。

    她不加控制地任由指腹在那里摩擦,幽暗的昏黄似乎善于掩藏口是心非。

    栾见殊看到何知渺在她动作后深深蹙了下眉,但她手没放开,依旧强硬地贴近他,眼中闪落猎猎的光。

    她知道自己向来对一件执着的事上头很快,从小便这样。

    五年级时栾见殊看中了一件精美的小裙子,拿回家的路上被秦筝看到了。

    一年级的小女孩被宠得娇纵无度,上来就要抢,周围的佣人没了章法,不知道要帮哪位小姐。

    栾见殊在那时忽而松了裙子,秦筝全身重心往后跌,然后在还没反应的时候,结结实实挨了堂姐的两巴掌。

    之后即使家里最小的孩子哭花了脸去向爷爷奶奶告状,栾见殊一句“是我的”就把所有人的嘴都一下噎住。

    如今望着安静睡着的倾心之人,她短暂地忘却了某些事,眉眼变得缱绻,呼吸都放轻。

    刚踩到油门时,栾见殊有片刻的不知名愣怔,或许是一点残存的什么在下意识地将她往回拉。

    但车辆腾空飞起的身影虚幻,所有被抛在脑后,她固执地踏上了一条没有把握的无终归路。

    那时萦绕在脑海中的疑问,源头仅仅只是因为何知渺哭得可爱这一念头。

    红肿的眼圈,少年气又喑哑干净的音色,和他委屈巴巴的长睫。

    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但除了自己,不能有任何人看到。

    秉持着这个暴虐的想法,栾见殊瞳孔微沉,而后俯身,毫无保留地,在何知渺翘立的额尖落下一个吻。

    做完这举动后,她悠悠斜下垂睫,去留意熟睡着的人是否产生反应。

    何知渺只是咂了咂嘴,长臂一伸,把软绵绵的被子更深地抱在心窝。

    栾见殊勾唇,在缠绵的月光下抬手摸上他安稳平直的眉,将之抚得轻柔热烈。

    接着,摁在了他勾人的唇侧。

    更重地倾身,软糯的粉唇擦过他细密战栗的绒毛,亲了下去。

    ——她将一个潮湿鲜甜的吻,伴随着“喜欢你”三个字如篆刻般强势铸进了他惶恐不安的黑夜里。

    自此,天空有了雏形,美梦似金光笼罩。

    她的何知渺,是世界上栾见殊第二爱的男人。

    -

    何知渺睁开眼时,清晨的阳光正懒洋洋地穿过窗户,投落满墙晃动的日影。

    他在一片金黄中起身,一边闭着眼一边拎起枕头垫在悬空的腰上。

    房间内安静而幽香。

    何知渺徐徐睁开眼,鼻翼飞速抽动两下,刹那间皱起眉头。

    他一把扯下床头柜上插/着的台灯,往似有声响的门口去。

    而后敛气凝神,在门把手被转开的一瞬间,骤而收回了手。

    栾见殊忽然看到出现在门后且汹汹气势于一秒内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何知渺,纳闷地眨了眨眼。

    “你醒了?”她不合时宜地扔出这么句话。话音落,栾见殊迅速扭过了头。

    循着她短暂的视线,何知渺低头向下看了眼,紧接僵硬地匆匆应了声“嗯”就大步进了卫生间。

    栾见殊热着脸,手指跟随升腾的温度摆弄早餐。随后,她装作没事人似的,在听到卫生间门被从内而外拉开后轻咳一声,扬声喊了句:“来吃饭。”

    “来了。”

    何知渺整理着身上睡袍。

    ——他带来的棉质背心昨晚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我看着你那背心有点脏,就送去洗了。”

    栾见殊在他对面坐下,眼睛毫无痕迹地往裸露的那一大块瞥了眼,说,“待会儿应该会送上来。”

    何知渺点了下头,睡乱了的呆毛直直往上翘,宛如一根连接沉睡昨日与迷茫今时的天线。

    栾见殊搅动着散发香气的豆浆,抬起的眼睫恰好对上他清醒了的黑色瞳孔。

    “我昨晚八点多到的。”她补充道,“你睡得很沉,可能没记住。”

    “你在这待了一晚?”何知渺身体微微前倾。

    栾见殊将满是光亮的油条推到他面前,回:“没,我在你隔壁。”

    霎时,何知渺轻轻笑了下,咧起的唇角和他身体一样鲜活。

    他拿起一根吃进嘴里,拉长了声音,纵容她,“好。”

    看了会令人食欲大开的吃播,栾见殊搁下一次性勺子,双手交叠放在了身前,有些犹豫地问他:“想和我说说昨天的事吗?”

    何知渺大口吃早餐的进程并没有因这温柔的询问打断,他抽出张纸简单擦干净手,把豆浆往前拿了下。

    “其实也没什么。”何知渺说,“就是觉得,任重而道远吧。”

    栾见殊定定望着他,不想对这搪塞的说辞表达态度。

    她视线向下闪了闪,再抬起带了点不成文的复杂。

    “我不是随便的谁。”栾见殊失控地遮掩,但还是在“随便”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斟酌一会儿后道,“也不是你随意扯两句就能敷衍过去的人,你可以对我……有一点信任的。”

    不可避免的,何知渺从这两句话里品出些别样的意味。

    但他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他害怕落一场空。

    “对我来说,你向来是特别的。”

    栾见殊咬着唇,听见何知渺对她温声道。

    她抬起清亮的眸子,紧接着向下,看向他悉数显露的温暖手心。

    何知渺在她视野里缓缓抬起手,将之搭在了自己的耳边,眼睛十分大无畏。

    但这再平常不过的小行为令栾见殊倏地想起昨晚她越过的脆弱边界,她奇怪地边抿紧唇,边努力输入何知渺道出的字字句句。

    “我没说谎,昨天来到这里,确实感受到了……一点困难。”

    “很棘手吗?”栾见殊殷切地回问。

    何知渺抬头看她忧虑的神情一眼,摇了摇头,“还行,我能应付的来。”

    “嗯。”栾见殊卸下因为认真而绷紧的肩,没再说什么。

    “对了。”继续惬意地吃起早餐,何知渺在豆浆送入嘴中前有些许疑惑地问了句,“你怎么进的我房间?”

    “什么?”栾见殊眼珠向左转动了一下。

    而就这一秒,被对面含笑的男人紧紧抓住了。

    何知渺离开座位,胸前不知何时敞到更大,蓬勃贲实的肌肉在栾见殊眼前叫嚣,迫使她试图召回残留不多的微弱精神力。

    “这家酒店的任何一个房间仅限办理手续时的人数入住。”何知渺注视着栾见殊慌张的眼睛,贴心解释,“一个人来就是一个人住,两个人来便两个人住。所以,我有点好奇……”

    他伸出指尖点起了栾见殊紧张心虚的下巴,目光灼灼,逼问道:“你是以我的什么身份,进来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眸子,栾见殊开始怀疑他昨天到底睡没睡着。

    但心底的胜负欲燃烧起来,一瞬间,她又不想纠结了。

    于是她颤了下睫,将脸颊羊入虎口一般亲自送到何知渺手里,展开了妖艳的眼尾,道。

    “我说,我是你的妻子。”

    而后偏头,在何知渺手心里亲了亲,反问他:“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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