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会

    沿路吸入肺中的空气并没有让栾见殊好很多。

    停下脚步后,她扶着墙壁,只闭了一下眼,久远的过去和刚才的场景不断变换,快要将她身体跟随记忆劈成两半。

    再度睁开,那双总是水润的眼此刻像真的哭过一样,比太阳周边的光晕还要红。

    栾见殊看到现在依旧光亮处并因为她过分言语而停住脚步的何知渺,眼眶泛湿,心脏忽而深深一抽。

    她知道方才她的语气重了,扔出的话像一颗在烟雾中慢慢拉动引线的手榴弹,下一秒是闷雷还是能将人炸得遍体鳞伤,她不愿去想。

    只是希望何知渺能离自己远一点,不要踩进她的生活中,不要可怜自己,最好能从没遇见过。

    这样她就不会那么渴求此刻隐于黑暗。

    但扭头看出去的时候,何知渺身体动了。

    他踩着锃亮的皮鞋,步伐很轻,却满怀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踏入她久闭的心门。

    “你……”

    栾见殊勉强站起身伸出手想推开他已经来不及了。

    何知渺让她陷入他的怀抱里,流动着浑身血液的手心重重迫使她向自己靠拢,仿佛拥抱着天边的月亮,绝不撒手。

    “我有点难过。”

    两人以极窒息的姿势拥着,栾见殊听着他闷闷的声音从震动不止的胸腔传出,眼睛忽然被刺痛。

    何知渺平日的磁性嗓音像被掏去了内核,干巴巴的,没有生气。

    他在栾见殊耳边抽泣了一下,熨帖的西装恍若变成幼时搭在身上的宽大背带裤,下一秒就要碎了掉了。

    “因为你说的话。”

    栾见殊在他蓬勃涌动的心间低下头,整张脸塞到他胸口处,言语有了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她想对他说对不起,可将要呕吐的错觉让食管痉挛,让喉咙似被毒哑。

    她什么都说不出。

    “不说点什么吗?”

    仅能听到彼此心脏跳动的时刻,何知渺手揽着她的细腰,不放人。

    只保持着让她短时间能平缓呼吸的狭小距离,而后抬起手,擦拭她眼下滴落的两行晶莹泪珠。

    “哭了,不美了。”

    “胡说。”听见这话,栾见殊终于干瘪地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

    “是,我胡说。”何知渺改为双手扶腰,炽烈的黑眼珠紧紧盯着她,又问了一遍,“栾见殊,不和我说点什么吗?”

    “对……”

    “我不要听对不起。”

    何知渺强势地轻轻捏了把她腰侧,在听到她“嘶”一声后心里像满足了什么似的才迅速松了力,“回答我,我抱你,你那么抗拒,是正常的吗?”

    栾见殊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很想点破他的面目。

    她不知道何知渺私下能查到哪种程度,但她改过名字,他应该不难得知。

    那么,她作为秦家长女秦魁时,遭遇的恶心事他能不清楚吗?

    还是说,他在试探,他想确认亲耳听到才罢休。

    各种猜想在脑子里胡乱地过了一遍,栾见殊眼神泛沉,那澄净的眸子蒙上一层厚到抹不开的尘土,遮盖了她方才的心灵触动。

    “正常。”手掌抗拒着他的求知欲,栾见殊仰着头对何知渺冷淡道,说出的话犹如一把刀子捣得何知渺内心血肉模糊,“我不喜欢你抱我。”

    闻言,何知渺情绪一时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惊讶她的坦诚。

    他在栾见殊垂到他手上的视线中,手指由后绕到前面,留下一个弧度流畅的半圆,然后指尖缓缓抬起,凌迟般的将所有动作都放慢。

    栾见殊被他这静谧无声的招式弄得心慌意乱,大脑似乎要迸发出她控制不住的什么,喉咙好像要冲破桎梏。

    她听见她心弦被拨动,被背叛的声音。

    然后在意识如同脱轨的情况下,栾见殊伸出手,抓住了作势要离开的人。

    “等一下。”

    难以形容当听到这句话从栾见殊嘴里说出来的一刹那感觉,仿佛他一路膝行到了佛前,跪坐数日,终于换来万神顿首,自此他窥进天边藏匿的月,山后不为人知的泊。

    何知渺嘴唇不由张开,感受她好不容易展露出的一点不安,一点乞求。

    他爱死她这副嘴硬耍赖的模样了。

    “嗯。”何知渺用心感受着她柔软细腻的指腹,五指悄悄伸进她狭长的指缝中,与她手心交融,听着她因为迟疑不安跳动的脉搏,“我在听,你说。”

    栾见殊也不知道她这样做后的下一步该是怎样,她大概可以说没什么,大概也可以一把甩开他紧扣着自己的手。

    又或者,可以牵起,安心在他的温柔乡里助眠休憩。

    “我想,我的射击可能真的不大好。”栾见殊硬着头皮尴尴尬尬地闭了下眼,而后下巴忽的被人用指尖挑起。

    何知渺暗暗凑近她了一点,纤长的睫毛将要打在她形状漂亮的嘴唇上,轻柔地问她:“所以呢?”

    “所以,你教我一下吧。”栾见殊无力地接受着他喷出来的男性气息,惊觉他立体的五官在此时变得比往常更要侵略,下一秒似乎就想把她吃了,“站在我身边。”

    前院佣人们正在准备零点一过将要点燃的烟火,何知渺像被触发到了某种开关。

    他不再是毛头小子,把着她心脏与思绪的手来来回回。

    然后终于在她快受不住的时候给了栾见殊一个痛快。

    “好。”他说。

    -

    被何知渺与栾见殊以二欺负一而输掉比赛的路扬看着眼前对比惨烈的羞辱赛场,气得龇牙咧嘴,想发作又不能发作。

    他狰狞着表情看正在帮栾见殊擦拭枪/支的何知渺,愤愤不平的同时又被这碗灌到胃里的狗粮吃了个闷头瘪。

    算了算了,谁让自己是单身狗。

    路扬闭着眼嘴里念叨,恍若在念咒语。

    何知渺没工夫去注意到身后再也忍不住而用眼神发出粗鄙之语的败方。

    他放下枪后下意识看向两人留了一道巨缝的中间。

    栾见殊像是察觉到他视线一般把胳膊放在身前,两手交叉,从根源杜绝他想牵手的可能。

    看了她光明正大的反应,何知渺只是深深又看了她一眼,而后浅浅一笑。

    晚上十点十分,代表宴会正式开始的钟声被敲响,寓意十全十美。

    栾见殊在正尽力消化一肚子闷气的路扬对面坐下,面前桌上还有她为路扬而拿的精美甜点。

    灯光稍稍暗下来的下一秒,一束集中的大光打在中央高台上,何祈安拄着拐杖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心。

    栾见殊看着站在一边、仅被余光照亮皮鞋的何知渺,骤而响起之前她对外公说的担忧。

    何知渺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吗?

    他当然是,又当然不是。

    生在他这样的豪门大家里,每一场将众人相聚的宴会都是有目的的,而何知渺的二十岁并无意外。

    果不其然,在何祈安客气地进行了开场白后,在场唯利是图的商人皆对何家接下来的项目合作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栾见殊不在意这些,便转过头,正见路扬把自己的嘴塞得慢慢的,像一只在囤食的小仓鼠。

    “噗。”实在没忍住,栾见殊对着路扬笑出声来。她不好意思地朝他摆了下手,说:“抱歉。”

    路扬抽出空闲来同她说话,“无所谓,这有什么的。”

    栾见殊收敛起表情,沉下眼,再度看向路扬,问:“平常,何知渺在学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怎么说呢。”路扬挑了下眉,显然对她问这个问题而有些许惊讶,“洁身自好,乐于助人,不搞暧昧,专注学业。”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抬手抹了把唇角碎渣,眼珠朝上思索了片刻,紧接补充道:“没有必要说话时,他就保持沉默,算是……挺极端的矛盾性格。”

    “极端……”栾见殊兀自斟酌着这两个字。

    路扬慌张地直解释:“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极端哈,或许换种说话,老何给我的感觉挺神秘的。”

    神秘?

    栾见殊抿了抿嘴,心里想。

    他在她面前,可是似乎神秘心思都写在脸上。

    “对了。”路扬接着对她说,并小心翼翼地用手背遮住两人悄悄话,“前段时间,我听见老何说要去纹身,他纹了什么,你知道吗?”

    栾见殊当然摇头,路扬却像不信一打量着她,道:“他说那是他为爱情抗争的英勇代表,不和你有关?”

    栾见殊哑然,不知该回什么。

    她急速眨动眼睛的同时,台上何祈安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大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包括栾见殊的。

    “除了上述说过的项目要交予我孙儿知渺外,今天我还想在这里说一件事。”

    垂下睫毛,栾见殊端起高脚杯,指尖把着酒红液体悠悠转动。

    “那就是……”何祈安面带微笑地回头看了展现在光明的何知渺,朗声向在座宾客宣布道,“我孙儿的婚姻大事。”

    “啪”一声,栾见殊杯中的红酒晃出了杯,洒在她星点裙摆末尾。

    令她散发出一点异样的气味和情绪。

    栾见殊下意识抬眼望向台上,但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下,那张熟悉面孔并没有投射下温柔目光,反而直冲前方、毫不偏移。

    似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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