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很静，唯余心跳如鼓捶的声音很重。

    何知渺一时难以对她的行为做出反应。他想恶劣地一把拉过她抱她吻她，但又想起前些日子她对他表现的冷漠疏离。

    他这么纠结着的时候，栾见殊已经向后退了一步，恢复成寻常姿态。

    恍若方才只是他的一片幻想。

    “对不起。”栾见殊不知怎么忽然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说这个？”何知渺很轻松地用长臂抱着花，暂且放在最外面的一束几乎顶着她下巴。

    “我很坏吧。”栾见殊没缘由地抛出疑问。

    她挑了几束她喜欢的，揽在身前，如画报中捧花的模特，完美养眼，“明明对你没那意思，刚才还勾引你。”

    “勾引”这词亲自从她嘴里说出十分新奇，何知渺向前半步，与她距离更近。

    他在她面前俯身低头，望向她半垂着、蕴含复杂的眼。

    “我喜欢你坏。”何知渺心中情绪翻涌。

    他喜欢此时的她是真的。

    比起以前她竖起的铜墙铁壁、得不到一点正面回应，现在她有心思挑逗他了，这何尝不是一点小小的进步。

    “栾见殊。”何知渺柔声叫她，语气如获珍宝一般欣喜若狂，“一直对我这么坏吧。”

    -

    周一晚上，丁遥化好娴静温婉的妆容，穿上造型师准备好的长尾礼裙从公司大门款款而出。

    栾见殊在商务车前站着看手机。丁遥看见她，似乎忘了自己穿了高跟鞋，疾步朝她飞奔过去，接着迅速将人抱了个满怀。

    栾见殊勉强稳住身体，把人从自己身上拽下，低头看她踩的恨天高，扬了扬下巴，“代言人，请注意品牌形象，今天你可不是怪力型运动少女。”

    丁遥耍宝似的撸起袖子向她展示胳膊上因为非常用力而凸起的肌肉，嘴撅得很高。

    栾见殊垂眸笑了下，抬手轻拍开她细白的手臂， “好了，上车吧。”

    丁遥恋恋不舍地依旧抱她，嘟囔了半晌：“香的。”

    “见殊！”

    丁遥先上了车，栾见殊帮她收裙摆时身后忽的有人喊她。

    她回头，问:“怎么了？”

    那女生神色慌张地对她说：“老总说有事找你。”

    显然被短暂地震惊到，栾见殊顿首，再抬头看了眼那女生，心中莫名一沉。

    她转过头安抚车里的人:“西西，你和丁遥过去吧。”

    坐在后排的向西探出头小声问：“怎么这么突然。”

    “不知道。”栾见殊凭自己的直觉道，“但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

    茶香萦绕的房间里，荆阑举杯品了一口香茶。

    再放下盏，口齿慢慢品味。

    眼前是彬市灯光通明的绝妙夜景，他没有聚焦视线地看着，眉上那条细长疤痕被刺眼的明亮染得温柔难言。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动，他侧眸，看了眼是谁打来后，懒懒接起：“喂。”

    “在忙吗？”栾见殊音量罕见地不高。

    “在忙。”荆阑起身伸了个懒腰，说，“夜景太漂亮了。”

    “来我办公室一趟。”栾见殊不理会他所谓的忙，言简意赅扔下这么一句就挂了电话。

    荆阑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扁了扁向下的嘴角，开车直奔昔日的老东家。

    他到时，前台员工快要下班了，两个女生看见他出现还幽默风趣地同他开了会儿玩笑。

    摁上16楼摁键，电梯如巨龙在黑夜中向上运行。

    栾见殊的办公室位于16楼办公区域的东侧倒数第二间，他在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里面声音顿了会儿才响起。

    “进来。”

    开了门，栾见殊站在落地窗前，纤细的身影愈显消瘦。

    “你可真够狠的。”荆阑在她会客桌前坐下，拿起果盘里的一颗糖撕掉包装纸扔进嘴里，“知道我进来这一路得碰上多少我看不顺眼的昔日同事不，多尴尬啊。”

    “我有事请你帮忙。”栾见殊转身，嗓音像精神全部被抽走似的疲惫。

    听此，荆阑意识到不对，迅速坐直了身，仰起头问：“发生什么了？”

    栾见殊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荆阑却坐不住了。

    “快说。”

    “有关高沉东。”栾见殊说。

    荆阑的眉头一下皱起，脸上抑制不住的冷漠，他复而将背靠上柔软的沙发，言语间的紧迫霎时消散。

    “怎么着？他要坐上环越一把手了？”

    “相反，要遂了你的愿了。”栾见殊在办公桌前坐下。

    她拿起桌上一份整理好的文件，放到对面的桌沿上，说:“查一下他最近在干什么。”

    荆阑走过来随便翻了翻，看向栾见殊的眼神多了几分讽刺，“我之前就说，这小子心术不正，当时你和我说，你可以把他拉回正途……”

    他把那厚厚的文件举起在她晃了晃，栾见殊只觉得她那番说辞如今刺得她睁不开眼。

    “现在呢……”荆阑嘲讽着道，“还不是让他最钟爱的学妹对他失去信心了。”

    栾见殊脑袋轰轰的，不想再就这问题心烦，她对荆阑下了“逐客令”，简单交代：“越详细越好。”

    门被关上的短暂时间里，栾见殊情绪依旧难以消化。

    一小时前她被叫到顶层，老总饱含深意地提示她，高沉东该是留下了什么不该留的后果。

    栾见殊全程思绪混乱，直到老总提示她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摸不到头脑，只能让荆阑干回老本行，帮她解答心中疑惑。

    高沉东……

    栾见殊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睫毛紧阖。

    你到底做到哪一步了？

    -

    夜风习习，科大校园里栽种的大树飘落树叶，偌大的图书馆灯火通明。

    何知渺把今天的各类财经新闻阅读完后，打开书本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

    柔和的护眼灯照着青年认真神色，他眼睫半垂着，凌厉的五官此刻镀上一层柔和，衬得他浑身温暖明亮。

    但笔下字迹却是强劲有力，不拖泥带水一般的干脆利落。

    他精神力高度集中，以至于对面女生是什么时候坐下的都不清楚。

    直到女生不小心在桌下碰了一下他的脚踝。

    何知渺抬起冷冽的眸，视线与赵蕴然相对。

    女生显然没被他一贯的眼色唬住，反而露出两个小巧虎牙，看着他笑了笑。

    简单回了对方一个点头，何知渺没再理会她，继续将精力放到眼前的笔记上。

    一直到管理员将要关门，何知渺摘下耳机，起身将椅子推到桌下，混入出口处比肩接踵的人群。

    “何知渺！”

    头顶感应灯因为走廊里清晰回荡的这一声呼喊骤然亮起，何知渺等楼下同学差不多都离开后，转过了身。

    “有事？”他道。

    “有。”赵蕴然也不忸怩，她深呼吸两下，尽力将略显急促的气息平复，然后低着头又抬起，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点宵夜？”

    “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何知渺回以浅浅一笑。

    赵蕴然抿了抿唇，又问:“那你周末有时间吗？要出来玩吗？”

    “抱歉。”何知渺对她说，“什么时候都没有，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赵蕴然徒劳地张了张嘴，但喉咙像被水泥封住，原先想好的诸多想法在靠近他的一瞬间被悉数打回。

    她转身问与他擦肩而过的男生，嗓音有些颤，“为什么？我追你一年了，我做的还不够吗？”

    “坚持是好习惯，但让你痛苦煎熬、失去自我的感情不会是好结果。”何知渺苦口婆心淡道。

    他不想圣母还渣男地说那些“谢谢你一直喜欢我”“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之类的话。

    没时间，也没必要。

    他虽然不喜欢她，但大概了解她是个性格不错的女生。

    比起品尝苦涩/爱情的美好果实，他更希望面前的这个女生不要在感情里将自己放得太低。

    良好的感情是势均力敌、是相互成就，而不是令人痛苦难念的不对等，无数黑夜里的自我内耗。

    更何况，自始至终，他无情地就对别人没那种心思。

    “不要再联系我了。明天再见，希望我们能以同学的关系上公共课。”

    何知渺把背包向上拉了下，嘴角扬起的弧度真诚不暧昧，“早些睡，晚安。”

    而后抬脚离开。

    背后传来的窸窣声响他没再留意。

    手里握着的手机有新消息发来，何知渺指尖向上一扬，滑开解锁。

    【路扬:庆功宴，来肆意喝酒。】

    肆意是科大后边商业街里生意最好的酒吧。

    何知渺打字回复。

    【不去。】

    【路扬: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坏笑]虽然你就打了一场，但我们校队今日的胜利离不开你奠定的那场胜局呐。】

    何知渺残忍扯破他“虚伪”的笑脸，打字。

    【神经病。】

    路扬:……

    何知渺把手机息屏，没走一步，消息又来了。

    他没掏出查看，那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像催命符似的聒噪烦人。

    不得已，何知渺一一点开看。

    点开长至四五十秒的语音敷衍听着，但一瞬间，路扬说的什么像被凭空屏蔽。

    他在路灯下脚步一顿，目光紧落在屏幕上一张刚刚发送过来的照片。

    那照片上，栾见殊眼神迷离，正趴在一个男人的肩上，不正常地张嘴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