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上九点，顾铭依旧赖在床上。他平时上班不得不早起，难得周末可以睡个懒觉。
而顾云清就不一样了，她的生物钟很准时，每天一到六七点，她自然而然的醒过来，周末也不例外，所以即便想再睡，也毫无困意。
她照常起床洗漱吃早餐。
周霭回头一看时间，九点了，“云云。去叫你爸爸起来，睡到现在……”
顾云清起身，耳边仍然在回荡周霭的话。
走到房间门口，顾云清敲了敲门，没有动静。
她直接抬手转动门把手，门打开，房间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外面艳阳高照，却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
顾铭在床上抱着被子睡得正熟。
顾云清走到床边，轻声：“爸，起来了。”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顾云清提高了些音量又叫了一次。
依然如此。
顾云清鼻子深吸一口气，空气钻进肺里，她张开嘴，大喊一声：“起床了。”手也不闲着，一把掀开顾铭身上的被子。
突然的凉意袭来，顾铭一激灵，瞬间坐起来，困意全无，一转头，看到女儿站在床边，眼神一扫，“干嘛呢你？”
顾云清把被子放到一边，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样，“我妈让我来叫你起床。”
顾铭见被子重获自由，他重新躺下，把被子拉回身上盖着，蒙着脸，手朝顾云清摆了摆，“再让我睡会。”
顾云清见他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没办法，只好离开房间。
她一下楼，便见到周霭的脸。
周霭往她身后看了看，没有人，顾云清不用说，她已经把一切了然于心。
她径直越过顾云清走向楼上，顾云清跟在后面。
再次打开门，距离顾云清离开才过了几分钟，顾铭又陷入了梦乡。
周霭来到窗前，“唰”一下，窗帘拉开，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顾铭的头朝着窗户，他闭着眼，刺眼的光线使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适应之后才松开。
周霭到床上去拽他，“快点，起来了。”
顾铭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睡。
不过周霭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两人僵持了二十几分钟，终于，顾铭受不了了，“蹭”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举手妥协，“好好好，我起还不行嘛。”
周霭“哼”了一声，放开抓着他的手，下床去帮他拿衣服了。
从始至终，顾云清站在一边，事不关己的看着父母的这一场好戏。
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早已习惯父母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
周霭把衣服扔给他，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云云，走。”
留下顾铭一个人在床上哼哼叽叽的表达着他的不满。
下午，一家三口出门。
今天要去看望爷爷奶奶。
顾云清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去是什么时候了，在印象中好像隔了很久了。
顾云清的爷爷奶奶已经七十多了，奶奶在三十岁的时候才生下顾铭，除了顾铭，他们还有一个比儿子大五岁的女儿。
五六年前，爷爷奶奶家里的老房子拆迁了，他们搬到了离老房子不远的老年房中，一室一厅的房子，两人住绰绰有余。
在顾云清的记忆中，对爷爷奶奶的印象不多，因为她的奶奶是精神病患者。
当年，顾铭和周霭是经媒婆介绍相亲认识的，见面陪同的还有双方的家长，外婆看人很准，第一眼便看出来奶奶是个精神不正常的。
可是顾铭却看中了周霭，对她展开追求，那时的周霭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招架得住顾铭的攻势，心一步一步沦陷，同意的话就要说出口，外婆提醒她：“他的妈妈脑子肯定不正常，你别答应！”
周霭听了母亲的话，开始慢慢疏远顾铭，顾铭没有放弃，她不见他，他守在她家楼下。
最终，周霭仍是答应了，外婆不再说什么。
两人像其他情侣一样热恋、结婚，好在顾铭一直对她很好。
婚后不久，周霭怀孕了，生下顾云清。
她刚满月时，顾铭把襁褓中的她抱到了外公外婆家，想让他们带，可是不久前外婆做了一场手术，身体还在恢复期，见他把孩子抱来，婉拒道：“小铭啊，把孩子抱回去吧，我现在这个身体实在没办法，你让你妈带吧。”
顾铭没有听她的话，自顾自地留下顾云清，自己也待着不走了。
白天，顾铭出去工作，只有晚上能回来帮她。平时，周霭一个人又没带过孩子，常常手忙脚乱地，外婆不忍心，只好俩人一起把她拉扯大，为此费了不少心力。
她长大后，除了逢年过节，顾云清不常去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也从未来看过她。
只是她偶尔会从外婆和妈妈的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爷爷奶奶的话。
周霭说：“你小的时候，因为要断奶，我让你奶奶带了你两天，结果两天后，我回去，看到你上吐下泻，都已经脱水了。而你奶奶也不知道带你去医院。”
外婆告诉她：“你爸爸把你抱过来，也是知道你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害怕她把你带的像她一样，痴痴傻傻的，那你的一辈子就毁了。”
……
顾云清听完，心里不是滋味。
爷爷奶奶不在家，顾铭拿出钥匙开锁。
没等踏进去，顾云清闻到一股从屋里传出来的异味，眉头紧锁。
屋内，没有过多的装修，简单的家具摆放在各处，刷了白漆的水泥墙已经有些墙皮掉落，灰色的水泥地给人一种阴森寒冷的感觉。地上应该有段时间没有打扫过了，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灶具上都是油脂，经过氧化变黑变黄，泛出异味。
这里的一切完全和“家”这个字没有一点关系。
顾云清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捂着鼻子转身就走，到外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爷爷奶奶明明身体健全，生活可以自理，怎么能把家里弄成这个样子？顾云清不能理解。
在外面呆了会儿，缓过来后，顾云清做好心理准备，重回屋里时，顾铭和周霭已经很自然地在打扫卫生了。
“这么脏，怎么搞的？”
“都是灰。”
“那边还没扫呢。”
……
嘴边的抱怨不停，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顾云清进到卧室，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邦邦硬的木板床硌的她脊骨生疼，她起身，揉了揉后背，又把平铺在床的被子对折，躺在加厚的一侧，这回就不会嫌硬了。
她望着天花板上一点，不知不觉，眼皮发沉，睡着了。
“云云，云云……”周霭坐在床边轻声唤她。
顾云清睡得正熟，只听见耳边一直有人叫她，她迷蒙地睁开眼，手不自觉地揉眼睛，慢慢的，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变清晰。
“妈。”她的嗓音透着刚睡醒的微哑。
“你这孩子，现在天气转凉了，你睡觉都不知道盖个被子，冻感冒了我看你怎么办？”
“没关系啊，我一年到头不知道要感冒多少次，习惯了。”
“你……”周霭被她的一句话噎得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行了，赶紧起来。”周霭没再管她，撂下话后走出房间。
顾云清没看到周霭离开前，瞥了她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周霭出去后，顾云清坐在床上，背靠床头，因为刚睡醒，她的思绪还没回拢，意识有些不清醒。
她的手臂撑着床沿下床，伸了个懒腰后，身上舒服不少。她扭动着身体往外走。
屋外，经过顾铭和周霭的打扫收拾，不像刚来时肮脏邋遢，整个房间焕然一新。
窗外天色渐暗，原来她睡了这么长时间。
周霭半躺在沙发上，嘴里啃着梨，刷着手机。厨房里，顾铭在忙活，顾云清走到边上，看到摆放在盘子里的整整齐齐的食材，她的嘴里开始无意识的念出要做的菜名：“青椒土豆丝、清蒸鲈鱼、红烧鸡、炒青菜和韭菜炒蛋。”
顾云清念叨完，像是学生考完试后迫不及待对答案的样子，问：“爸，我说的对吗？”
顾铭站在旁边自然是听到了她的话，“嗯，没错。关于吃的你倒是说得挺对。”
“那是当然。”顾云清心里生出一抹小小的骄傲。
顾铭拿起那条鲈鱼，处理鱼鳞和内脏。只见他拿起刀，鱼鳞迅速脱落，开膛破肚，清洗干净，过程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顾云清瞧见，来了兴趣，“爸，我想帮你。”
“行，你把鱼撒上调料，然后蒸上。”顾铭把鱼放在盘子里交给她。
“呃……我要放什么料？放多少？”顾云清平时不怎么下厨，此刻一脸茫然。
“放盐、糖、料酒、蒸鱼豉油，还有这边切好的葱和姜。”顾铭一边切土豆丝一边叮嘱她，“量嘛，你看着放，但是不要放太多，会咸。”
对于顾云清这个新手来说，这着实有些为难她，她打开盐罐，拿起小匙子，舀了一点点盐，均匀的撒在鱼上，一次撒完，觉得不够，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她心想：这下应该够了吧！
……
顾铭切完一盘土豆丝，转过身，见顾云清依然站在原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蒸鱼豉油瓶，生怕一个不小心倒多了。
他哑然失笑，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瓶子，“行了行了，我来吧，照你这速度，这顿饭要明天才能吃上，你出去等着吧，马上就好。”
“哼。”顾云清被赶出去，心里很不爽，气鼓鼓的坐到周霭旁边，拿着遥控器看电视。
厨房里传来顾铭炒菜的声音，没过多久，香味传出来，“啊，好香。”顾云清忍不住感慨。
“一会尝尝你爸爸的手艺。”周霭看她的样子不禁弯起唇角。
在家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周霭做菜，偶尔由外婆来做。平时顾铭工作忙，不常在家吃饭。到了周末，睡到日上三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他很少有机会下厨，顾云清十几年的人生中，吃过他做的菜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但是时间久远，她早已忘了菜的滋味。
不过从刚刚闻到的香味来看，应该不错。
青椒土豆丝、韭菜炒蛋相继端上桌，顾云清拿了双筷子率先尝了一口，“嗯，好吃。”
“吃吃吃，洗手了没？”周霭过来拍了一下她拿着筷子的手。
“哎呀，洗过了洗过了，你看，这么干净。”怕周霭不相信，顾云清放下筷子，双手摊开让她检查。
周霭仔细一看，果然是干净的，便没再说什么。
顾云清夹着菜往嘴里送，“妈，你这话一天要说多少遍，我听得耳朵都出茧了。”
“你以为我想说吗，还不是某人以前总是不长记性。”周霭回她。
这个某人指的自然是顾云清。
确实，顾云清小时候经常到处疯玩，回来也不知道洗手，上桌吃饭的时候，手上全是泥，黑黢黢的，周霭提醒她去洗手，但是顾云清却不以为意，随便洗洗便糊弄过去了。
直到偶然一次被周霭发现了，为此，周霭教训了她好久。
然而教训的话顾云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长记性，下次依然是那个样子。周霭十分头疼，为了督促她，只好每天不厌其烦地提醒她，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一个习惯。现在女儿长大了，早已不再像小时候，可是周霭这个习惯想改一时半会还改不了了。
“怎么？嫌我啰嗦了。”周霭瞥了她一眼。
“哪有，我恨不得听你念叨一辈子呢！”顾云清抱住她的手臂，头靠在肩膀上撒娇。
“臭丫头，这么大人了，不害臊。”周霭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角。
顾云清仍旧保持那个姿势，而周霭虽然嘴上说着让她起来，但身体却是很喜欢这种亲昵的举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