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下来吃饭了。”周霭在楼梯口对着楼上大声喊道。

    “来了。”

    “喏，快吃吧。”周霭打开食物的餐盒，招呼顾云清坐下。

    “嗯。”顾云清拉开椅子坐下乖乖吃饭。

    “妈，你也吃啊，在看什么呢？”她不经意的一瞥，便看到周霭神情专注的抱着手机，嘴里好像在念叨什么。

    “我看看给我侄子买点什么？”周霭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盯着顾云清一本正经的回答。

    “妈，该买的舅舅舅妈估计早准备好了，你现在买是不是太晚了。而且他们也用不着你在这操心。”顾云清一边将米饭塞进嘴里一边又告诉她不用操这心。

    “他们准备的是他们的嘛，我准备的当然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份心意了。”周霭不以为然，还在那据理力争的和顾云清掰扯。

    “行行行，你看着买。”顾云清第一次觉得这张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嘴说不过她，心里升腾起一股挫败感，只好随她去了。

    “妈，你先吃饭吧，都要凉了。”顾云清咽下最后一口饭，见周霭仍全神贯注的盯着手机屏幕，嘴唇微微张开，牙齿轻咬着指尖，漂亮的眉心皱起，显然是陷入了困境。

    “你吃完了就放那吧不用管，我马上吃。”周霭嘴上是这么回答的，但是她的动作却一点没变。

    “噢。”顾云清乖乖应和。

    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时，周霭一个激灵从后面叫住了她，“云云，你先等会，过来帮我看一下，这个怎么样？”

    顾云清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只好转身凑过去。

    屏幕上显示的是婴儿的一些玩具和启蒙书。

    “我又不懂这些，你问我也没用。”顾云清双手一摊，摆烂道。

    “不用你懂，你就看看这个合适不合适？”

    “现在的孩子可真幸福，我小时候哪有这些？”顾云清将脸转到另一边，撇着嘴小声嘟囔着。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周霭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屏幕上，隐隐约约只听到“嗡嗡”的声音，听得不真切，她将脸凑到顾云清眼前追问道。

    “没说什么，你就买这个吧，挺好的。”

    “行，那我就买一个这个到时候送给我的小侄子。”

    “你喜欢就好。”

    *

    六月下旬，伴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顾云清的初中生涯中的第一段正式宣告结束，同时迎来的还有她那个小表弟的满月宴。

    满月宴早在舅妈刚生完孩子时就定好了，在一家江临市有名的酒店。虽然场地早早的订好了，但是酒水、菜色、邀请的宾客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整个过程十分的费心费力。再加上舅舅舅妈刚晋升父母，虽说有长辈的帮忙，毕竟长辈年纪大了，也不好让他们太过操劳。所以，这一次宴会一切从简，只邀请了关系亲近熟捻的亲朋好友。

    满月宴当天，舅舅开车，舅妈和月嫂抱着孩子带领外公外婆先行出发，因为他们是主人，自然要提前到达迎接宾客。

    家里只剩下顾云清和周霭母女俩慢慢悠悠的收拾。

    顾云清一身水蓝色及膝连衣裙，头发向上挽起缀以水晶发夹，平凡却又不一般。精心打扮的她正在父母的房外晃悠。然而，十几分钟过去，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终于，顾云清的耐心耗光，她轻敲了几下门，不耐烦夹杂着催促，“妈，你到底好了没啊？”

    “好了好了，马上就来。”

    “你再不好满月宴都要开始了。”

    “来了来了。”房内渐渐传来脚步声。

    “嘎吱”一声，房门终于被打开，周霭出现在视线里。

    她身着黑色的丝质长裙，无袖的设计显露出她纤细白皙的手臂，腰间一条酒红色的腰带点缀一瞬间成为了视觉焦点。海藻般乌黑的波浪卷长发垂在脑后，脸上的妆容精致又夺目。

    “哇，妈妈，你这一身打扮也太隆重了吧。”顾云清目瞪口呆的盯着门口的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此时的心情。

    “走吧。”周霭的注意力全在脚上，她太久没穿高跟鞋一时不适应。并没有听清楚顾云清的话，她自顾自地挽着顾云清的手臂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爸爸还没回来呢。我们不等等他吗？”顾云清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问道。

    “你爸说了，他直接到酒店和我们汇合。”周霭还在为高跟鞋烦恼，出口的语气不是特别好。

    “妈，要不你还是穿平底鞋吧。”顾云清看出周霭的烦恼，她提议道。

    “那可不行，我今天穿的这么好看，怎么能在鞋子上差一截呢？”周霭抬起头，义正言辞的回答。

    “你这个水平不怕摔跤？”

    “没事，我太久没穿了所以不熟练，适应一会就好了。”

    “行。”

    母女两准时到达酒店，顾云清推开车门下车，站在酒店门口看着富丽堂皇的装修，不禁感慨一句：“哇。”

    “走吧。”周霭从另一边下车径直往前走，走出几米后，她回头一看顾云清还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她扯着嗓子喊她。

    顾云清小跑几步跟上她跨过门槛，走进酒店内。

    酒店内部的风格独具江南特色，正对着门口的假山和小鱼塘，木制的椅子和茶几，低调简单却优雅别致。

    舅舅舅妈站在门口迎接，顾云清迫不及待地冲上去甜甜的唤了一声：“舅舅舅妈。”

    “云云来了。”舅妈微微俯下身，望着顾云清的眸子里满带笑意。

    “姐姐，最里面那个包厢，你们进去坐。”舅舅招呼着她们，示意她们往里去。

    “好。走了，云云。”

    “来了。”

    “也不知道你爸爸来了没？”周霭一边快步往里面走，一边又透着深深的担忧。

    “妈，我爸又不是不认识，你就别瞎担心了。”顾云清一路上听她类似的念叨已经听得烦了，但是又不得不说两句安慰一下。

    “今天这么大的场合他如果迟到了或者什么的多不礼貌啊。”

    ……

    顾云清实在是受不了她念经似的魔咒，她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想赶紧逃离。

    包厢的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亲朋好友的欢声笑语和家长里短，还有酒席上丰富的菜色。

    顾云清不经意地一瞥，便眼尖的发现了角落里和老丈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的顾铭，“爸爸。”

    “云云。”

    “幸好你已经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一路上我妈在我耳边念叨了多久。”顾云清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终于可以摆脱周霭。

    “念叨什么？”顾铭不清楚前因后果，此时的他听得一头雾水。

    正当顾云清准备向他诉苦时，周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云清不得不选择闭嘴，悄悄地去向另外一边。

    “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周霭的话语间虽然是责怪但是又包含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我给你发信息了呀，你没看？”顾铭一时间也糊涂了，他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放到周霭眼前。

    周霭低头仔细一看，果然十分钟前他给她发了，周霭疑惑地嘟囔着：“我怎么没看见呢？”

    她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屏幕刚亮确实显示有几条未读信息，周霭点进去一看，正是顾铭给她发的，她将设置打开一看，恍然大悟道：“噢，我手机静音了，都没提示我。”

    “算了，人来了就行。”

    包厢虽然不大，但是也绝对不算小，几百平米的地方摆了整整五桌，坐在一起聊天的、站着逗孩子的，客人络绎不绝，偌大的包厢噪杂喧闹。而且还有客人没到呢。舅舅舅妈在外面迎客，包厢里就靠外公外婆招呼。这么一看，人手显然不够。

    “要不我们也去帮帮忙？”周霭拉着顾铭的袖子提议道。

    “好啊。”顾铭欣然同意。

    “云云呢？”刚刚和老婆聊天，一时没注意，云云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顾铭环顾了一圈没看见女儿，像往常一样喊道：“云云。”

    “啊？”顾云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外公聊上了，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地脱口回答，眼里却是一片茫然。

    “你就坐这儿吧。我和你妈妈去帮忙。”顾铭看到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瞬间放心了。

    “噢。”顾云清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好乖乖应答。

    身边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顾云清一个人呆坐在座位上，她闲来无事，只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漫无目的的刷着新闻。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云云。”顾云清眉心皱起，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但是实在认不出来。她下意识地回头，果然，几步之外，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那里，她的脸上厚重的粉底堆砌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顾云清的眉心皱的更深，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么？你大姑妈都不认识了？”女人见她没有反应，嗔怪道。

    “噢，大姑妈啊。”顾云清的临场应变能力很强。

    女人见她认出自己了，一点也不客气，拉开她旁边的椅子顺势坐下，身子微微倾向她，“云云，最近升初中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学习怎么样？考试考了多少分？”

    顾云清不着痕迹的翻了一个白眼，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仗着和你有一点亲戚关系，管东管西。表面上打着关心你的旗号，实际呢，内心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瞬间，顾云清真的很想立刻离开这个位置。但是，这样一个公众的场合不是她能乱来的。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耐着性子回答她的问题：“分数还没出来呢。”

    女人听到这个回答装模做样的大吃一惊，说出口的话阴阳怪气的，“啊？这都几天了怎么会还没出来呢？不会是考得不好不敢说吧，我们家的小米比你小四岁可是考了全班第二呢。”

    本来，顾云清尊重她是长辈，打算和她周旋几句就过去了。没想到，她的敷衍换来的是女人的冷嘲热讽。

    顾云清是真的听不下去了，她嘴角硬扯着的笑容迅速耷拉下去，学着她的样子没好气的揶揄道：“那真是恭喜姑妈有一个优秀的孙女呢，唉，我记得没错的话，上一次期中考试小米考的也是第二，这千年老二想要坐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姑妈，你说是不是？”

    “你……”女人眼睛瞪得圆润，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印象中乖巧听话的女孩，脸上佯装的笑容此刻已经全部褪去。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顾云清平时对待长辈规矩礼貌却十分疏离，长辈说几句她听在耳朵里，时不时的回应几声，还从未出现过顶嘴的情况。当别人客气的时候，她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听话乖巧。但是别人言语中咄咄相逼，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她也不是好惹的。

    “大姑妈，今天可是我表弟的满月宴，你可不能在这么大的场合失了面子，做一个泼妇吧，那可太丢脸了。”顾云清虽然不了解这个名义上的大姑妈，但是家里外婆经常提起她，顾云清在旁边耳濡目染，自然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为人。她知道这个大姑妈最好面子，所以顾云清故意激怒她，她算准了这种场合即便大姑妈再怎么生气，也不好再众人面前发作，以此戳中她的痛点。

    女人强忍着心里那股冲上去想要打她的冲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哪有刚来时优雅端庄的样子。

    “姑妈你慢坐，我去看看我的小表弟。”顾云清缓缓起身，在她的步伐迈开之前，她凑到女人耳边低语，“即便我的分数已经出来，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炫耀一下自己的孙女罢了。我尊敬你叫你一声大姑妈，撕破了脸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是你能管的。还有，我告诉你一句，班级里想要第二名的人多了去了，真不知道小米还能再那个位置上坐多久。万一有一天她掉下来了，我会学着你今天的样子，到时候可真想看一看你的表情呢。”

    “你爸爸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女人此刻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峰，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望向顾云清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般。

    顾云清的视线对上她的，眼底丝毫没有胆怯。这种人，你但凡露出一点恐惧，她就会抓住这一点上纲上线。

    “不管我爸妈怎么教的，你都没有资格评头论足。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扔下这一句话，顾云清转身就走，一点没有再理会坐在身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