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渐渐转凉，日照的时间越来越短，两人走出医院才六点多钟，外面的天已经灰蒙蒙的了，只有在天地交界处，一道橘红色的天际线给灰蒙蒙的天空带来些许温暖。
两人踏着最后的夕阳往家出发，这一次，没有像昨天的那般身负重物，顾云清的步伐都是轻快的。
“啪”一声，是周霭打开开关的声音。
顾云清像往常一样卸下自己的书包扔到沙发上，紧接着她瘫坐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
她眼神呆滞的望着正前方的某一处，外公外婆不在家，只留下她和周霭，一回到家打开门锁，看着没有灯光的空荡荡的房子，心里好像空了一块，莫名泛起一股孤独感和失落感，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周霭将元宝安顿在它的窝里，她径直走过来在顾云清身边坐下，看着顾云清呆滞的模样，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顾云清缓慢地回过神，慢悠悠的开口道：“现在这样子看，家里好空啊，没什么人的感觉。”
周霭听了她的话也环顾了一圈周围，她感同身受的附和道：“是有点。”
“妈妈，我想外公外婆了。”顾云清小声嘟囔道。
“好了，外公外婆明天就回来了。现在我们赶紧给元宝涂药，然后去吃你喜欢的烧烤了。”周霭试着转移顾云清的注意力，不想让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想念和孤独上。
然而，顾云清像是没听见周霭的话似的，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周霭看不下去了，她拉起顾云清的手想把她拉起来。
顾云清跟一个提线木偶似的顺着周霭的力气起身，也不挣扎反抗闹脾气。
“你去给元宝抹药吧。”
“妈妈怎么不去给元宝上药？”
“你知道妈妈的，妈妈在这方面就是一个废物。到时候万一没弄好，元宝难受了可不好。”
“那我教你啊。”
说完，顾云清牵起周霭的手拿起一盒药往元宝的窝边走去。元宝一路睡到现在还没有醒，眼下正是一个好时机。
顾云清将元宝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它的姿势，露出它的背和肩颈。随后，拆开药盒，拿出里面的滴剂和说明书，仔细研读起来。
几分钟后，她大致了解了流程，自信满满，“来吧。妈，你看着啊。”
她打开一管滴剂，蹲下身，一只手掀开元宝的猫毛露出它肩颈处的皮肤，另一只手将药液滴在皮肤上。
一管滴剂滴完，顾云清小心翼翼的将手移开，不忘对着旁边观察她动作的周霭说道：“这样就可以了。容易吧。”
“看着还挺简单的。”
“本来就不难啊，你肯定会。”
正当两人觉得完事了想站起来的时候，元宝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趴着的姿势不舒服，它挪了挪身子想要侧过来，顾云清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察觉到它的动作，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它的身体不让它动。
等到元宝重新安静下来，顾云清才敢慢慢的收回托着它身体的手，站直身体。
“好了，让元宝睡着吧。洗手，带你出去吃饭。”周霭振振有词，俨然像是一个老板请手下员工吃饭的阵仗。
“吃烧烤。”顾云清的肚子早已经饿了。她一听到吃饭两个字，眼前顿时一亮，手舞足蹈的去洗手间洗手了。
“还是去吃那家？”周霭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拉高了音量对着洗手间里正在洗手的顾云清喊道。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导致顾云清有些听不真切。她迅速的洗完手，用毛巾擦干水的间隙再次询问：“妈，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还是去吃街上那家？”周霭再次拉高了嗓子喊道。
顾云清这一次听清楚了，她附和道：“就去吃那家。”
顾云清擦完手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周霭站起身催促道：“那走吧。”
周霭和顾云清口中所说的那家店是一家露天烧烤摊，老板每天会推着车到街上支摊卖烧烤。两人之所以会吃到那家的烧烤是因为顾铭的缘故，顾铭曾经和同事吃宵夜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小摊。起初，他们是很看不起这种小摊的，觉得这种小摊能有什么好吃的。直到有一天，两人好奇的尝试了一次，仅仅只有一次，他们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那个味道。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俩隔三岔五的去光顾那家小摊，渐渐的和老板都混熟了。
某天晚上半夜十一点，顾铭打包了一份烧烤回来，周霭和顾云清本来已经睡熟了，可是顾铭打开包装后，烧烤散发出来的迷人的香味传遍了整个房间，两人被香味勾醒了，再无困意。周霭和顾云清起来一看，原来是烧烤，“要不要尝一口？”顾铭嘴里咬了一口羊肉串问道。
顾云清原本是不想再吃东西的，但是被顾铭的几句话这么一勾，她肚子里的馋虫也醒了。她抱着尝尝的心态拿起一串牛肉串咬了一口，香料的味道顿时弥漫整个口腔，微微的辣刺激着她的味蕾，打开了她的食欲。“嗯——，好吃。”顾云清嘴里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
“好吃吧。”
“好吃。”
周霭看着父女俩享受的神情，嘴里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顾铭率先发现自己老婆的馋虫样，他拿起一根烤串递了过去，周霭平时几乎没有吃过烧烤，她接过签子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一瞬间，烧烤特有的味道打开了她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母女俩一串接着一串根本停不下来，顾铭都来不及和她们抢，他还没吃几串呢，烧烤就一扫而空了。
他消灭完最后一根肉串，把签子扔到桌上，语气里是没有吃饱的小委屈：“下次不带回来了，合着全让你俩吃了，我都没吃饱。”
“要不给你煮碗面？”周霭自知自己和顾云清有点过分了，她小心翼翼的讨好的问道。
“算了，不吃了。”顾铭直接站起身朝楼上走去，还不忘扔下一句：“收拾干净啊。”
“爸爸，下一次也带我们一起去呗。”顾云清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肉，叫住顾铭说道。
“带你去干嘛？晚上早点睡觉吧。”顾铭没好气的留下一句。
“晚上这个时间不算晚，你就带我和妈妈去嘛。”顾云清见顾铭不答应，又怕他直接走了，索性她拉住他的手臂不放。
顾铭本来就因为没有吃饱导致情绪状态都低沉沉的，整个人比较压抑。现在顾云清又来闹上这么一出，他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心底的情绪翻涌的快要爆发出来，可是他的头脑告诉他不可以把情绪爆发在顾云清身上。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顾云清那个磨人劲了，只好妥协的答应了。
顾云清心里很清楚爸爸是觉得不耐烦了才答应的，她自己也没有觉得爸爸会真的带她们去。可是没想到没过几天，顾铭就兑现承诺带着她们去了。
从那时候开始，一家三口便成了烧烤摊的常客。
在顾云清的记忆里，上一次去吃他们家的烧烤是暑假的时候。炎炎夏日并没有消灭她们的热情，她们穿着短袖短裤坐在露天的桌椅上，烤的滋滋冒油的烧烤摆在面前，冰镇的汽水一打开，气泡往上翻涌，带来丝丝凉气。
现在回过头再看，这样惬意的日子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两人踩着昏黄的灯光走在路上，秋风一阵阵吹来，掀起一片衣角。她们在路上时不时遇到几个相熟的出来散步的邻居，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一般停下来聊两句。
走走停停，两人终于到了烧烤摊前。老板不经意地一个抬头看到并认出了她们，熟捻的招呼她们：“你们来了，想吃什么自己拿啊。”
老板的热情的招牌微笑打动了她们，使她们也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她们轻车熟路的拿起摞在一边的托盘，走到冰柜前开始挑选食物。
“云云，想吃什么？”周霭问询顾云清的意见。
“鱿鱼来点，肉串也要……”顾云清仿佛要把整个冰柜拿空的架势。
周霭看着托盘里慢慢堆起来的食物，不禁出口阻拦道：“差不多够了。”
顾云清听到周霭的话之后回头一看，果然，各种各样的肉都齐全了，托盘已经满满当当，她低头沉默了一会，而后出声：“全是肉，再拿点蔬菜吧。”
周霭忍不住担忧道：“拿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这两天那么辛苦，多吃一点嘛。实在吃不完的话，打包回去给我爸当宵夜呗。”顾云清丝毫不担心，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最后，在周霭的奋力劝阻下，顾云清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周霭将选好的食物递给老板，“老板，麻烦你了。”
“好嘞，还是老样子？”
“对，微辣。”
“好嘞，你坐着稍等一会，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谢谢老板。”
顾云清转过头一看，老板摆出来的位置基本没什么人坐，空荡荡一片，她不由地感到纳闷，“怎么感觉今天没什么人嘛。”
“估计是还没到点吧，过一会应该人就开始多了。”周霭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顾云清惊讶于周霭的发言，她回想起了什么说道：“妈，你忘了我们之前七八点钟来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吗？”
“对哦。”周霭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那就奇怪了，怎么现在人这么少？”
“最近这一个月都是这样，顾客远远没有之前多了。你们太长时间没来，所以不太了解。”老板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为她们解释道。
“怎么会这样的？”周霭刨根问底的问道。
“现在城管管的严，经常烤着烤着城管过来了，推着车就跑。再加上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吃这些东西了，人家更愿意去吃餐馆。”老板手上熟练的刷油、撒料，眼神却暗淡下来，透出一种无奈。
“那您怎么不像他们那样去租个店面安定下来呢？这样你也轻松一些。”
“轻松？怎么可能会轻松，选店面、装修、进货等等没有一样活是轻松的。万一你店面没选好，没有客人来，那怎么办？你连个本都赚不回来。哪像我摆摊啊，推个车可以到处走，今天想摆就摆，不想出来就休息，自由啊。”老板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想的很透彻。
“说的也是。”这么一番话听完，周霭对这个老板多少是有些佩服的。毕竟在这个时代，赚钱的门路太多了，有太多人一听这个赚钱去干这个，没过多久又换了一行。在这个庸庸碌碌的世界里忙碌着，好像只是为了赚钱而赚钱，往往最后赔的血本无归。像老板这么通透、这么看的开的人越来越少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快坐吧。”老板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他只好催促她们赶快坐下。
两人随便选了一个离老板的烧烤摊比较近的位置坐下。
收摊后，老板每天都会把桌椅擦洗干净，所以坐下去丝毫不用担心衣服会脏会有油腻。
老板的手脚很快，十几分钟后，两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烧烤端到了桌上。
“来喽，小心烫。慢用啊。”老板贴心的提醒道。
“谢谢老板。”顾云清礼貌的道谢。
“别客气，多吃点啊。”老板脸上永远挂着质朴好客的微笑招呼着她们。
“嗯。”顾云清重重的点头回应道。
“喏，你要点的，快吃吧。”周霭把托盘往她身前推了推。
顾云清拿起一串肉串就往嘴里咬，“小心烫。”周霭善意的提醒道。顾云清不以为意，仍旧咬了一口，刚出锅的烤串比她想象中还要烫，烫的她嘴里“呼哈呼哈”的。她随便嚼了几口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她又把烤串放回烤盘，嘴里嘟囔着：“等会再吃。”
周霭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妈，你笑什么？”顾云清一头雾水。
“没什么，你慢点吃，没有人和你抢。”周霭收住笑声，轻声安慰道。
只见顾云清重新拿起那个被她咬了一口的烤串，这一次她学乖了，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她转头无意的一瞥，瞥到周霭端正的坐在那里，手上没有什么动作，“妈，你怎么不吃啊？”
“你先吃，妈不你抢，等会再吃。”
顾云清不喜欢听这种话，她不顾满手的油，拿起一串烤串就往周霭手里塞，“哎呀，妈，你客气什么，我都听见你肚子叫的声音了，快，一起吃。”
周霭看着手上被顾云清蹭到的油和她塞过来的烤串，一时失神。
“妈，你吃呀，怎么了？嫌弃我呀。”顾云清故意说道。
周霭回过神来，她正准备出声，顾云清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不准嫌弃我，我小时候吃过你们的口水呢都没嫌弃你们，你现在也不准嫌弃我。”
周霭被她的话逗得失笑，她安抚道：“哪能啊，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那就好。”顾云清听到妈妈嘴里否定答案，顿时满足了。
顾云清估计是饿坏了，她的战斗力惊人，一盘子的烤串都是她消灭的。相反之下，周霭吃的就不多。
一根签子放下，顾云清抚摸着撑的有点凸起的小肚腩，用纸巾擦干净嘴边的油渍，背靠到椅背上，满足的发出感叹：“哎呀，吃饱了，真的好吃。”
“还有呢，你不吃了？”周霭问道。
顾云清连忙摆手，“不吃了，虽然我很想再吃点，但是肚子真的吃不下了。”
“妈，你都没怎么吃，你多吃点。”顾云清的手撑着扶手坐起来，把剩下的烧烤全部推到周霭眼前。
“臭丫头，拿了那么多，自己不吃了让我吃。”周霭训斥道。
顾云清为了证明自己吃的不少，她端起另一个空盘，在周霭眼前晃了晃，“妈，我吃了那么多哎。要不是肚子实在是吃不下了，我能把这些全部消灭。”
周霭看着女儿清空了一大盘的战果，她没有再说什么。
“妈，我想和果汁。”顾云清刚消灭完那么一大盘高油高盐的食物，现在嘴里有点渴。
“自己去拿。”
顾云清环顾了一圈周围，没有看到卖常温的饮料。只有在老板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小冰柜，冰柜虽然不大，但是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饮料。
正当顾云清犹豫的时候，老板注意到了她，他顺着顾云清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的冰柜。
“小姑娘，想喝什么自己拿。”老板热情主动的招呼她。
如果是盛夏的话，顾云清早就冲上去拿了。但是，现在的天气已经不允许她喝冰饮料了。她问道：“老板，这有没有常温的饮料啊？”
“这常温的只有矿泉水。”
“那给我拿一瓶吧。”
老板从车上搬下来一箱矿泉水，箱子应该是新的，还没有拆封的痕迹。他熟练的从旁边拿出一把小刀，划开胶条，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了顾云清。
顾云清接过，礼貌道谢：“谢谢老板。”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