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早有人通报过姜素素说是梁深要来。
梁深来时,便看到她站在屋外等。几月不见,她反而清瘦许多,可见在昶王府过得并不如意。
待梁深靠近,姜素素微微福了福身子,“见过少将军。”
梁深心中微讶,面色却不显。
何曾见过这样乖顺的姜素素,看来当真是他所猜想的那样。
几乎是门关上的瞬间,梁深的话音落下,“昶王难为你了?”
姜素素关门的手一顿,“未曾。”
“别骗我了。”
姜素素皱眉,接着看向梁深,眼眸似琉璃却平淡,“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他与她对视些许后,梁深先移开目光。或许吧,他对于及笈后的她确实是不太了解。
梁深在圆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一路赶回京再到入宫,紧接着来这里,他忙得连一口水都没喝。
微微用水润过喉咙后,梁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欲平心静气与姜素素交流。
“我走时同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
姜素素未答,平日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里泛着丝冷气。
“小女子有个问题想请教将军?”
梁深:“你说。”
姜素素踌躇几息之后,咬牙道:“若有一天,你发现了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可那时你已有军功傍身,家族亦在你的努力之下日渐兴旺起来,你……会不会抛下一切报仇?”
她说得一切假设条件与梁深现在所拥有的太过相似。
梁深语气逐渐凝重起来,“姜素素,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少将军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抛下一切报仇。
梁深目光深深看着她,庄重道:“若我父亲的死背后真是有巨大的阴谋,我会倾尽所有,为我父洗刷冤屈。”
姜素素蹦成一条弦的脊背一下子放松下来,她身子承受不住,瘫软几下。好在她扶住了门框。
与之同行之人增加了一位,她却不知把梁深拉进来是好是坏。
梁深已经做出保证,他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姜素素:“不是我不说,只是不太方便。”
什么不太方便,在什么地方会不太方便。
梁深没有逼姜素素。
姜素素微微靠近他身边,用微弱的声音道:“你不在的时候,昶王试图用周知的事情让我劝你为他所用。你……周知是……”
“我知道。”他示意姜素素不要再说下去。
姜素素也觉得他是知晓的,他不可能真放心将她一人放在昶王府。
梁深:“周知的事情我已解决。”
姜素素拧了下眉,眉宇间有着怒气,“你答应他了?”
“那你呢?”梁深反问:“在与他交换条件时,有想过我会不答应?”
“我……”姜素素自知这件事是她做得不地道,“我只是想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为父报仇。没有背景又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在世上活得艰难,想活着就要付出牺牲,她不想牺牲,但更想活着。
出于无奈,有时候不得不借梁深一用。
梁深何尝不知,只是亲耳听到她利用他的诉求居然只是活着,他的心难以避免一阵刺麻。
“我没怪你。”
没怪你顶着我的名号活着。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一直这样。
许是梁深的这句到她耳朵里太过温柔,让姜素素的眉眼都柔和下来,落在梁深眼中美得像幅落日盛景。
他喉结微动。
静谧之下,姜素素突然勾了下唇:“也不知还能不能喝你一顿喜酒?”
梁深:“?”
“算了,我还是别去梁府了。”
她转身,梁深快步挡在她身前,透过她一双妩媚眼去看那一点点的可能。
“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姜素素微微牵了下嘴角,似乎为了让他死心,每个字都仿佛是加重了语气。
“没有误会,祝你……和永乐公主永结同心。”
真正又一次付出的真心,被人毫不留念踩在脚下。
梁深咬牙愤恨,死死看着姜素素,双眸仿佛都要流出血来。
“姜素素,你没有心的。”
他早知道她是没有心的,可偏偏为何一次又一次沦陷,一次又一次让自己这么卑微。难道从小到大那些少年男女之间的旖旎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梁深离开后,姜素素不动声色哭了一场,哭完后也就算了。
她告诫自己:哭什么哭,选择了报仇这一条路,就不能再考虑自身。她这辈子已经这样,决不能连累梁深。
第二日一大早,姜素素走到竹风院门口有些打盹的侍卫跟前。
一股子甜淡馨香让侍卫猛然恢复清明。
姜素素冲他微微笑了笑,“我要见你们王爷。”
竹煊是下朝后听人禀报,才知晓姜素素要见他的事。他回书房处理一些公文,然后才慢慢踱步过去。
去了也不废话,直接道:“说吧。”
姜素素抿了抿唇,“五年前,扬州城变,当时宣王也在……”
“啪嗒”,茶盏顿时四分五裂,竹煊狠厉看着姜素素,“你想说什么?”
于姜素素而言,他的反应越强烈,证明他也怀疑过宣王的死。
“宣王死后,先皇直接立了当今圣上为太子,自此后宣王一族没落,年幼的昶王你被迫进入宫中……”
“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面对竹煊的盛怒,姜素素依旧不卑不亢,“我只想让您看看谁是最大受益者。”
谁是最大受益者,他五年前就看明白了,可那有如何?
姜素素:“您不想知道当年真相吗?”
竹煊眯了眯眼。
姜素素微仰着头,纤细的脖颈易折,他一只手便可以折断。
竹煊慢慢坐回去,“说说吧。”
若是说得模糊其词却有那么点道理,就当是浪费了一盏茶的工夫。可要说得全是狡辩,他不会顾念梁深的面子,直接送她去见阎王。
这女人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姜素素舒出一口气。她知道竹煊已是盛怒。她已经开了这个口子,就必须给出些有用的信息。不然竹煊恐怕不会放过她。
“昶王殿下可知元武这个人?”
竹煊慢悠悠盯向她。
姜素素继续说下去。
“元武此人原本只是军营里一名普通武将,后因骁勇善战,逐渐受到提拔,也因此成了宣王手下最利的一把剑。”
“最最重要的是当年城变他也在。”
姜素素知晓竹煊是听进去了。
元武此人他还在接触,虽未曾叫他办过几件事,但念在是他父王的老部下,他未曾对其设防。如果他真有问题,恐怕……
“我说的真假,殿下大可以去求证。”
总归他能查到的肯定比姜素素要多得多。
“查证,你以为本王没查过?”
自他接管了父王的暗卫后,暗地里把当年涉事官员全查了个遍,只苦于老的老死的死。元武他也查过,据报当夜他就是正常值班,没什么特殊的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感受到头顶有一团迷雾怎么都散不掉。
沉思许久过后,竹煊道:“这一切,我都会查。不过你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
姜素素明白这时候应该坦诚,否则日后由竹煊自己查出来,他便不会再相信自己了。
“元武在扬州有个相好的,有一次喝酒不经意吐露出来一二词,她告知于我,我猜的。当时只是猜测没有实证。可不久之后发生一场大火,奇怪的是火是从她房里烧出来的,而她当场身亡。”
她估计那场大火本也要烧死她的,只是恰好她不在。
“这么说,人证全无,本王只能相信你一个?”
姜素素:“但我相信元武确确实实是有问题的,这背后或许是巨大阴谋。”
“姜素素!”竹煊拍桌子,“你别忘了,你父亲当时是扬州知府,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竹煊:“你父亲比元武更有嫌疑。”
是这样吗?
扬州城变前一天,她父亲确实是将她和梁深哄骗出了城,照现在来看,她父亲明显是知晓什么的。
姜素素也曾怀疑过她父亲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可无论她怎么想都无法知晓答案。那时她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从不曾想到要关心朝堂之事,自然没有留意父亲当时是与哪些人有来往。
现在想想,当时她太顾自己了。
姜素素暂时摒除脑海中这些想法。
“我只要真相。”
她想要真相,她需要真相。
这一点与竹煊的目的是一致的。若姜知远是受害者,姜素素于他可以利用,若是加害者,他正好可以为父报仇雪恨。
“殿下,我想求您放我离开。”
竹煊眯了眯眼,似在衡量。
放她离开,一旦她的身份被有心人察觉,姜素素就是最好的活靶子,竹煊可以顺藤摸瓜,依次查清当年真相。
可若是贸然放她离开,梁深势必会与他翻脸,恐难在为他所用。且看他的报仇意志不如姜素素强烈,如果放跑了姜素素,他手边将再无控制梁深的筹码。
如此算下来有利有弊,就看他如何取舍。
等了会,竹煊开口:“我可以放你离开,前提是让梁深来接你。”
老狐狸,当然是想最好能两者兼得。
姜素素同意,“好。”
她在王府里躲了三个多月,估计太子的新鲜劲早就过去了,想必外面人都以为她死了。此番她出去只要小心避着些太子,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姜素素想了想,又说:“王爷,我还有一事想请求您准许。”
竹煊:“说。”
姜素素:“走前我想去看看王妃。”
她知道因为她的缘故,王妃被禁足了。姜素素心里过意不去,走前想去看看她。
提到姚木枝,竹煊的额头隐隐作痛。他那次实在是气狠了,才会下令让她禁足。后来也曾软过语气,让管家传话放她出来。谁知她却是像与他赌气一般,自我禁足在后院,身体每况愈下,太医说是心情郁结所致,让王妃要放宽心。
到今天为止,姚木枝已不能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