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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罪

    1

    近来我身子总不大好,整日懒懒的不想下床,偶尔下床走两步,就虚的直喘。

    今天是八月十五,圆月高挂,风轻虫鸣。

    我懒懒的趴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呆。

    相公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心头酸涩,不禁自嘲:今天是家人团聚的日子,相公还会在干什么呢?

    自然是陪着老太太和姨娘孩子们,吃月饼,赏圆月。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

    温柔的声音如夜风般拂过我的耳畔,流进我的心窝。

    常枫半弯着腰,手里提着一打用牛油纸包裹的东西,暖笑轻吐:“桂花冰皮月饼,你的最爱。”

    心里正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也顾不上什么体统,扬起双臂环上了常枫的脖颈。

    “我正想你,你便来了,我真欢喜!”

    常枫提着月饼的手吊在半空,另一只手紧紧的捏住我的腰肢,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

    “我与婉儿心意相通,知道你想我,我便来了。”

    昏黄月光下,耳鬓厮磨。

    我咬了一口透着浓郁桂花香的冰皮月饼,然后把月饼递到了他的嘴边,他笑着摇摇头,“婉儿吃吧,多吃点,养好身体。”

    “相公……”

    “嗯?”

    “你今天留下来吗?”

    常枫唇畔的笑容逐渐消弭在夜色之中,即便看不清,我也能感觉到他冷下来的目光。

    “婉儿,我……”

    很久了,久到我也想不起来上一次他留下来陪我过夜是什么时候了。

    “我逗你呢,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我知道我曾经犯下了大错,没有资格要求他留下来。

    我不想他为难。

    2

    我一个人住在静兰苑,很久很久了。

    我胆子很小,怕黑,但时间长了,我也渐渐习惯了。

    隔三差五的夜晚,静兰苑外总是能传来若隐若现的铃铛声。

    我想,那肯定是看守我的人在提醒我要老实点。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放心,虽然我不知道我曾经犯过什么弥天大错,但我一点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愿。

    我的相公就在这里,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在这里,我只是失去了自由而已。

    常枫来看我的时候,我把夜晚听见铃铛声的事告诉了他。

    没想到他突然露出一副惊恐的神情,然后紧张的抓住我的手,让我夜晚千万不要走出静兰苑。

    3

    又是初一。

    常枫像往常一样,又带着那个眉眼清秀的女子来到了静兰苑。

    两个人神色匆匆,像是做贼一样。

    “婉儿,别过来。”

    在进屋之前,常枫总是带着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每次这个女子来,他总会这样对我。

    我点点头,默默的走到静兰苑里离那间屋子最远的地方。

    看我离的足够远,常枫才会心满意足的带着那女子进屋去。

    我坐在墙角的石凳上,看着那间屋子发呆。

    他一定很喜欢那个女子,但我约摸着这女子大概是出身不好,家里人不许她进门,所以常枫才会带着她来我的牢子里幽会。

    送走了那女子,常枫总会拐回来再来看看我,为了逗我开心,每次折返,他总会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我。

    这次是一只三尺来长,手一摇就会顺着木杆子向上爬的木猴子。

    “相公,你若是真喜欢人家姑娘,就找家里人好好说说,一两次不成就再说几次,家里人见你们是真心相爱,时间长了,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常枫闻言,脸上的笑一僵,但很快就缓和了下来。

    “婉儿,你不吃醋?”

    吃醋?

    我哪里有资格……

    我摇摇头:“我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如果你身边能有个可心的,我也高兴。”

    常枫望着我呆了好久,久到我差点以为他变成了一尊石像。

    这一天,他破天荒的没走,抱着我缠绵了一整夜。

    4

    大半个月,常枫都没有再来过。

    他从来没有这么多天不来看我。

    我心急如焚,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趴在静兰苑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瞧,期盼能看见一个人,问一问情况。

    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都没有看见一个人。

    猛然间,我想起了夜半的铃铛声。

    于是,我又开始在夜里等在大门口。

    像是和我开玩笑,不等它时,总能时时听见,等它时,它怎么都不来。

    我灰心了。

    正要起身回屋的时候,若隐若现的铃铛声随风吹进我的耳朵。

    清脆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激动的趴在木门上,大声喊道:“有人吗?”

    铃铛声应声停下。

    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我欣喜不已。

    “请问……”

    话音未落,一股腥臭异味窜进我的口鼻,呛的我一阵干呕。

    紧接着,铃铛声如珠落玉盘一般,急躁的响彻静兰苑外。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像一场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我吓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回了房间,然后关上房门,惊恐的睁大眼睛。

    彻夜未眠。

    自那天起,这样急躁且咄咄逼人的铃铛声就夜夜在静兰苑外响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下一刻就要冲进来似的。

    我怕极了。

    5

    相公可能厌弃了我吧……

    我有些心灰意冷,整日茶饭不思,身体日渐消瘦。

    这一日,我甚至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我会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掉?

    我嘴角扯出一丝干瘪的笑。

    也许,这样挺好,不给别人添麻烦。

    “婉儿?婉儿?”

    多么熟悉,那是我日思夜想的声音。

    我猛然睁开眼睛,翻身摔下了床,顾不得疼,跌跌撞撞的往院子里走去。

    常枫月白长袍,御风而立,宛若风姿少年。

    只是,脸色略白了些。

    “婉儿。”

    常枫张开双臂,对我笑意盈盈。

    我喜极而泣,任泪水模糊了双眼,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天你都去哪里了……”

    他任由我像个孩子般在他怀里哭闹,鼻涕眼泪抹的他满身都是。

    他也不恼,只是静静的抚着我的发髻,嘴角噙着笑。

    我没有告诉他夜晚铃铛声的事,我不想他烦心。

    “相公,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常枫摇摇头,将我搂的更紧。

    “我没事,只是想婉儿想的紧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他没说话,我才意识到了自己有些任性,忙收敛了神色。

    “我的意识是,你若忙顾不得来,就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会乖乖等着你,就……让我知道就行。”

    这么多天,我是真的怕了。

    常枫愣愣的看了我许久,继而缓了神色,复又将我揽进了怀里。

    6

    相公有个儿子,今年六岁,叫常念。

    听相公说,他记性颇好,三岁开蒙,会背许多诗。

    不像我,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我常想,若我将来有了孩子,可千万不要像我才好,什么都记不住。

    小年前下了雪,静兰苑被皑皑白雪覆盖,更显的安静了。

    我在廊下看雪,木门突然被推开,常枫披着一身墨绿色狐毬,兴冲冲的朝我走来。

    “婉儿,我告诉你一件喜事儿!”

    “什么喜事儿?竟高兴成这样。”

    我替他掸去狐毬毛上的雪花。

    兴许是天冷了,常枫的脸显得比以前更白,更没有血色了。

    “今早夫子告诉我,说念儿已背下了《岳阳楼记》,一字未错,夫子说,念儿是个天生的读书人,命定的状元郎!”

    看着常枫高兴的模样,我心里自然欢喜。

    但更羡慕。

    假如我也有个孩子,便好了。

    7

    每次下雪,常枫都会来静兰苑帮我扫雪。

    所以我总盼着下雪,这样我就能与他一起待上半日。

    从今年的第一场雪开始,前前后后又下了好几场雪,然后就到了过年。

    想来除了静兰苑,哪里都是热闹的。

    白天不绝于耳的鞭炮声,还有夜晚几乎照亮天空的烟花火灿。

    我日日无事,白天总盯着静兰苑的大门口等人来,晚上就躲进被窝里,捂着耳朵等天明。

    元宵节前一天,我坐在院子里,手里提着常枫送给我的小兔子灯笼,百无聊赖的打发时光。

    突然院子里爆开一声闷响,将我吓了一跳。

    我走过去一瞧,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片炸碎的大红炮衣。

    哪里来的炮仗?

    我站在原地正想着,突然从院墙外又飞进来了一个点燃的炮仗,正正好落在我的脚边。

    我吓的哇哇大叫,然后就是一声巨响,伴着耳鸣,我石化当场。

    紧接着,院墙外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一直到了木门外才停下来。

    “里面有人吗?”

    木门离地还有两寸。

    只见一双大眼睛从木门和底面的缝隙里往院子里瞅,大眼睛扑闪扑闪,伴着长长的眼睫,像两只灵动的蝴蝶。

    我反应过来,面带怒色。

    “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若是炸伤了人,你爹爹定是要将你的屁股给打开了花!”

    想是被我的话吓的狠了,门外的稚声有些哽咽:“好姐姐,我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人,我以为没人,所以才将炮仗往里面扔的,姐姐你行行好,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我爹爹。”

    小奶团子话说到最后,语气近乎哀求。

    我原本也就是吓唬他,一听他叫我姐姐,我顿时心情大好,走过去蹲下身,歪着脑袋看向他的那双灵动大眼。

    “小孩儿,你为什么来这里放炮仗,这里平时没人愿意来。”

    小奶团子哼哼唧唧,想了半天,才说:“祖母和爹爹不让我放炮仗,说太危险,可是我看别的小孩儿也是这样玩啊,所以我就偷偷跑到这没人的地方来玩。”

    “所以你就想着把炮仗扔到我的院子里,这样别人就更不会发现了?”

    小奶团子眨眨眼,奶声奶气的嗯了嗯。

    “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儿上,那我就让你接着往我院子里扔炮仗,玩个尽兴,可好?”

    小奶团子一听,高兴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大叫道:“姐姐真好!”

    这一日,我坐在廊下,就听着一声声炮响,像是过年一样。

    8

    我终于有了第一个朋友,虽然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奶团子,但在常枫不来的时日里,他是我唯一的慰藉。

    “姐姐,你这院子的木门上贴了好多奇怪的画,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画?我从未见过,我也不知道。

    “该是门神吧。”我猜想。

    “姐姐,你不能走出这个院子吗?”

    “嗯。”

    “为什么?”

    虽然只是一个小奶团子,但毕竟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想骗他。

    “我啊,该是犯了大错,在这里面反省。”

    “什么大错?”

    真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小孩儿。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忘记了。”

    “这你都能忘?”小奶团子险些惊掉下巴,“怪不得你出不来,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反省呢?”

    小奶团子的话听的我一愣,是啊,我经年累月的被关在这里,相公总不说让我出去的事,难不成就是因为我没有反省自己所犯的大错?

    所以,在我又见到常枫的时候,第一件事问的便是我所犯的那件天大的错事。

    常枫怔住,眉目间紧张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自然是不能将结交小友的事告诉他,于是随便拽了个理由。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爱胡作非为,所以才闯下了弥天大祸。”

    常枫闻言,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紧张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怎会,我的婉儿是天底下最贤惠的妻子。”

    “妻子?”

    住在静兰苑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

    我生活的朝代,男人可以有很多个女人,但妻子只能有一个。

    他伸出双手,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逐渐加重力道,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你自然是我的妻子,过去是,将来也是,永远都是。”

    我的相公太温柔了,温柔到让我再不忍心去问那个弥天大错是什么。

    9

    再见小奶团子的时候,他背着小包袱,趴在静兰苑的墙头上下不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脸,圆乎乎肉嘟嘟的小脸,像极了一个包子。

    “姐姐救我!”

    小奶团子趴在墙头上,紧张的看向我。

    我虽站在地上,但却比他更紧张,生怕他一个没扒稳,从墙头上摔下来。

    “你坚持一下,我去搬杌子!”

    说罢,我搬来杌子放在墙脚,然后踩上去,张开双臂,想将小奶团子抱下来。

    可他太重了,我也高估了自己。

    我根本就撑不住他。

    于是,我们两个一起从杌子上摔了下来。

    索性小奶团子在我怀里,没受什么伤。

    看这一下觉得摔的重,但我却并未受伤,我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然后去看小奶团子的身子。

    “受伤了吗?”

    小奶团子摇摇头。

    我长呼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么高,要是真摔出个好歹,定是要命的事。

    我拉着小奶团子肉乎乎的小手来到廊下。

    “你为何这副模样?”

    我指着他背上的包袱问道。

    小奶团子撇撇嘴,两颗豆大的眼泪珠子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打碎了爹爹的玉环,那是爹爹最珍爱的东西,每日都要擦了又擦,要是爹爹知道是我打碎了它,只怕是要打死我。”

    看着小奶团子委屈巴巴的模样,我心中心疼不已。

    “天底下怎会有因为个物件就打死儿子的父亲?你爹爹定是对你期望颇高,平日里严苛了些,想来也不会真将你打死。”

    “你不知!”小奶团子提高了嗓音,“那玉环是娘亲的遗物,爹爹将它视若眼珠一般,谁都不许碰!摸一下都不行!”

    小奶团子笃定的解释道。

    我心中不禁动容,该是一位怎样爱妻如命的丈夫,会在妻子亡故后睹物思人。

    这样的多情种,想来这世上也没几个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指了指小奶团子背上的包袱,“当真要离家出走?”

    想来也不是,若是真要如此,定然是出了大门浪迹天涯,而不是来我这里了。

    “我……我想来姐姐这里躲几天,等爹爹消气了再回去。”

    小奶团子冲我眨巴眨巴眼睛,那样子真像个天真的小骗子。

    “姐姐可要帮帮我呀……”

    我就这一个朋友,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于是便领了小奶团子住下了。

    10

    静兰苑向来没人来,即便是过大年,这里也极为冷清。

    可这几日,院子外总有匆匆而过的脚步声,伴着声声寻人的呼唤。

    “念少爷!念少爷!”

    念少爷?

    我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心里渐渐明白了许多。

    原来小奶团子就是常枫的儿子,他口中的状元郎,常念。

    我心中突然难受起来。

    原来,常念打碎的玉环,是常枫爱之如命的物件。

    他的妻子,他的命……

    那我又是他的什么呢?

    他曾经说过,我是他的妻子。

    我开始心乱如麻,魂不守舍。

    日上三竿,小奶团子都没有起床,往日这个时候,他早已叽叽喳喳的围着我问东问西了。

    我想把睡懒觉的小少爷叫醒,于是去了西厢。

    阳春三月,天气已不再是那么寒冷,可小奶团子却紧紧的裹着厚厚的被子,抖如筛糠。

    我意识到不对劲,于是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烫!

    “常念!常念!”

    我慌张的叫着小奶团子的名字。

    但他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急了,于是转身冲出西厢,飞奔至大门口,扒着木门往外喊:“来人啊!念少爷在这里!他生病了!你们快来!”

    静兰苑外,原本还有嘈杂的人声。

    但我这么一喊,反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外面的人才反应过来,叫嚷着跑走了。

    什么情况?怎么越叫越走?

    眼看叫不来人,我又去了西厢。

    小奶团子烧的厉害,嘴里一直喊着“冷”。

    无奈,我脱了鞋袜,钻进被窝里,抱起了他。

    “常念,你忍忍,一会儿就不冷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静兰苑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我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急匆匆的朝西厢奔来。

    常枫看见我抱着小奶团子的时候,整张脸都震惊成了灰白色。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惊恐到如此地步。

    这样的表情,我毕生难忘。

    常枫冲到床边,疯了似的抢过我怀中的小奶团子,用近乎低吼的声音说道:“你别碰他!”

    看着常枫面目狰狞的脸,我想解释,但喉咙里却挤不出一个字。

    我想哭,可眼眶却酸涩的发疼。

    常枫也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他抱着他的宝贝儿子,急匆匆的走了。

    我又做错了事。

    这次,连我也怕了。

    11

    小奶团子会不会有事?

    我实在担心他。

    我走到静兰苑的木门边,轻轻一推,往日紧锁的门扉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推开了。

    趁着初降的夜色,我战战兢兢的走出了静兰苑。

    以前在静兰苑里闷得狠了,我也曾想着:假如我也能出去走走该多好。

    现如今我真的能走出来了,看着陌生的羊肠小道,了无人烟。

    我反而怕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可即便害怕,我还是要走出来。

    我想看看小奶团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烧有没有退下去。

    我实在担心他。

    我戴着帷帽,一袭白衣在夜色里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有人声和烛光的地方。

    “姨母,李御医看了念哥儿,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一些强身健体的补药,现下正在炉子上熬着。”

    “去长青观请张道士。”

    “可是将军他……”

    “若是再由着他,那常家就要家破人亡了!”

    不远处的屋子里烛光闪烁,人影绰绰。

    婢女和奴仆行色匆匆,快步从我身边走过,带过的风轻轻撩起我帷帽上的轻纱。

    “夫、夫人?”

    我闻声转身,看见常枫单手扶墙,面无血色的站在我的身后,身旁跟着的亲随小厮满脸惊愕,像是看见了妖魔鬼怪一般。

    没等我反应过来,常枫一个箭步上前,狠狠的抓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的将我朝静兰苑的方向拖去。

    膝盖重重的撞在了门前的石墩上,我险些摔倒,可是不管我怎么喊疼,他都没有停下来。

    静兰苑门前,我终于忍无可忍,甩开了他的手,一转身便看见了静兰苑的木门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奇怪的符咒。

    我突然想起了小奶团子的话,原来当初他问我门上的画,问的就是这些奇怪的符咒。

    我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门,不可思议的问他:“这些都是什么?”

    常枫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他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呵呵。”我气极反笑,“原来你一直都把我当个傻子。”

    “婉儿,不是的。”他艰涩的解释,目光中流转出痛苦的表情。

    “那是什么?”我话锋突转,眸光如炬般紧紧盯着他。

    常枫的身体摇摇欲坠,终于坚持不住蹲下身子,痛苦的将脸庞埋下。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

    爆发。

    我冲上门栏,疯狂的将门上的符咒撕掉。

    常枫抱住我,痛苦的哀求:“婉儿,求求你,不要……”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竟将他推倒在地,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了急躁的铃铛声。

    12

    我看见了黑白无常。

    他们手持铁链脚铐,一步步朝我们逼近。

    “你们快走!”

    是那个每逢初一就会被常枫带到静兰苑的女子。

    只见她飞速的将手里的符咒贴在门上,然后催促着常枫和我。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根本挪不动步子。

    常枫见状,从地上爬起来,拦腰将我扛上肩头,三步并作两步,闪身进了静兰苑。

    女子动作敏捷,跟着也进了院子,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令人恐惧的铃铛声依旧在静兰苑外响着。

    “放我下来!”我挣扎着。

    常枫额头冒出绵密的汗珠,撑不住,才将我放在了地上。

    “婉儿,别闹。”常枫喘着粗气。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很少任性,更不愿给旁人添麻烦。

    可如今,一对有情人就站在我面前,嫉妒和愤怒几乎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

    “相公可是嫌弃我了?”我负气看向他,话中带刺:“也是,相公你有了新欢,自然厌弃我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子。”

    “婉儿,你别说这样的话……”常枫表情痛苦。

    我冷笑一声,转过身不看他。

    “相公现在连我说话都不爱听了?”我狠狠的咬着牙根,“那我便不说了。”

    说罢,我拂袖离去,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他怎么敲门,我都置若罔闻。

    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院子里空空如也,终究是他受不了我,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心头酸涩,哭了许久。

    我报复性的砸开院子最深处的那间屋子,违背了他的命令。

    门开的那一瞬间,一阵浓重的香烛气味迎面扑来,呛得我连连后退。

    缓过神,我用帕子捂着鼻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果然,屋子里摆着香烛纸台,四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奇怪的红字黄底符咒,和我在静兰苑外看到的非常相似。

    屋子正中央的供桌上,摆着一个紫檀香盒,香盒上也贴了一张符咒。

    我走过去,抬手揭开了那张用来封闭盒子的符咒,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符咒没什么特别的,和四面墙壁上贴着的大同小异,只是这张符咒的落笔处,有一滴已经干涸的血渍。

    难道这符咒上的字是鲜血写就?

    我惊的连忙扔掉了手里的符咒。

    这盒子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竟然要用带血的符咒封印?

    只觉得心惊肉跳。

    转身想走,但一想起常枫每个月都要到这里来,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我指尖发冷,颤颤巍巍的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并没有什么阴私鬼祟,只是静静的躺着一块荷莲戏鱼的羊脂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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