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松如愿见到了封浮霜。

    她此时正斜卧在踏上，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帷幕，黎青松并不抬眼去看。

    他垂下头，将郭老爷子这些日子吩咐他做的事，一一讲了个清楚。

    听到郭家如今已掌握了那三家十之四五的铺子时，封浮霜倒是有些惊讶。

    她笑着夸赞了一句，“恐怕不只是郭老爷子卖力吧，你也做的不错。”

    黎青松心中一凛，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沉默了会后选择如实相告，“小人在其中动了不少手脚。”

    比如，郭老爷子让他以旁人的名义买下铺子，他却没照做。

    再比如，他私下里找了不少人推波助澜，到处夸赞郭老爷子是个救人于水火的慈悲心肠。

    他并不指望着这些手段能将郭家扳倒，他只希望能将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郭老爷子一人身上。

    他将自己做的这些事和盘托出，却没想到封浮霜只道：“这些日子将你兄长看好了，别让他再出来。”

    黎青松心下一松，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他低声应是。

    黎清远才是他真正的家人，至于其他的郭家人，他们的死活与他有何干系？

    -

    这边的气氛缓和了些，周霄那却是一片阴霾。

    他按着陈嫂子打听出来的地址找了过去，却没料到，那地方大门紧闭。

    若他不亮出身份，根本就靠近不了半步，若他亮出身份，恐怕下一刻就会被明赤军的人抓走。

    正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与自家姨娘见上一面的周霄，偶然瞧见了一辆朝他所在的方向驶来的马车。

    周霄一眼就认出了那辆马车，那还是他送给自家大姨子的。

    此时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冲出去就倒在了那马车的正前方。

    车夫本来稳稳地驾着车，却没料到，边上会有人斜冲出来，还正正巧巧拦在了他们家马车的前头。

    到底是一条人命，他紧拽缰绳，拼了老命才拦住了那马的势头，却连累的马车车厢晃了几晃。

    马车里立时便有丫鬟出来呵斥：“你是怎么当差的？要是摔着了夫人，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

    车夫慌忙为自己辩解，“是那人突然冲出来……”

    丫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背对着他们，一身破衣烂衫的周霄。

    她眉目间带着淡淡的嫌恶，口气轻蔑：“不过一个乞丐罢了，踩死就踩死了，犯得着……”

    “绣儿。”

    马车里有淡淡的女声传出，名叫绣儿的丫鬟顿时闭了嘴。

    那女声接着道：“让人将他带回府医治吧。”

    说罢，她就摆了摆手，示意马车继续走。

    绣儿心有不忿，但自家主子都开了口，她也就不操那回心了，正想返回马车时，却隐约瞧见了地上的人腰间的香囊。

    这实在是让她有些好奇，一个乞丐，怎么还用上香囊了？

    她又仔细看了两眼，才惊觉那香囊相当眼熟，像是出自他们二小姐之手。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绣儿瞬间便意识到了地上这人是谁，她闭紧嘴，状似无事发生的回了马车。

    她几番踌躇，最后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主子。

    女人听到她的猜测，也只是微挑挑眉，道一声“知道了”。

    之后的事绣儿就不知道了。

    因为当晚，她就被突然闯进房间的男人勒断了脖子。

    绣儿的死讯传来时，女人淡淡嗯了一声，起身去了安置周霄的屋子。

    “见过姐姐。”周霄挣扎起身，苦笑着朝女人行礼。

    女人这时笑得很温婉，“快躺下吧，这时候还客气什么？”

    周霄丝毫没有问起自己姨娘的意思，他只将自己的消息全倒给了女人。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有些忧虑，“姐姐也觉得这事麻烦吗？”

    女人笑了笑安抚他，“不要紧，大不了，我叫你姐夫给你打艘船，你自去外头逍遥快活。”

    周霄心中的瞧不上那所谓的姐夫，对女人却是尊敬，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依姐姐看，如今我应当如何做？”

    女人沉吟片刻才道，“扬州这些日子确实不太平，我若是你，不如组个商队去外头，好积蓄些势力，等你姐夫回来，你们二人再好好商量。”

    “好。”周霄答应了下来。

    他没看见的是，女人转过身后，面上的神情就不复方才的温婉，而是一片冷漠。

    直到她走出去好远，周霄才躺下，在脑海中盘算自家还有多少残余势力能够收拢。

    能不能在走之前，把他父亲救出来。

    小九蹲在周霄屋子的房顶上，听着里头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俩人都是傻子。

    两人真将明赤军那些人当成纸糊的了。

    他摇摇头不再细想，径直跳下墙头，在夜色中隐去了身影。

    等他回了封府，封浮霜已经在等了。

    “主子！我回来了！”小九嚎了一嗓子。

    还没到跟前，就将人吓了一跳。

    萧崇林迅速出手拦住他，小九这才停下，挠挠头讲起了正事。

    “属下今日跟着周霄去了许多地方……说不准那些地方都是周家人的藏身地……后来他被人带进了座宅子，属下本以为是凑巧，后来发现那家的女主人竟是周霄的姐姐。”

    听他说到这，闫烨咦了一声。

    众人的视线朝他看去，就听闫烨道：“我按周家的族谱对过，除周霄之外，周家人并无人在外。”

    小九提出异议，“万一是周老爷子的风流债呢？”

    闫烨摸了摸下巴，“也有这个可能。”

    萧崇林道：“需要派人去周围查探一番吗？”

    他问的是封浮霜。

    封浮霜嗯一声，“问清身份即可，不必打草惊蛇。”

    “是。”

    这次派出去的人就比小九圆滑了许多，没多久，那女子的身份便叫他打听了出来。

    封浮霜有些惊讶，“漕帮帮主的夫人？”

    如此熟悉的前缀，霎时便让封浮霜想起了，她还未出京时护卫曾禀上来的一个消息。

    她着人喊来了一个平日里多与文书打交道的小吏，人一进门就问，“周家大少爷还干过替人遮罪的行当？”

    她虽是在问话，语气却很是笃定，那小吏以为她知道了什么内情，慌忙答：“是，不过周大……他那都是前些年干的事儿了。”

    周大少爷正是周霄的大儿子。

    闫烨不知内情，此时听小吏这话都觉十分想笑。

    更别提封浮霜了。

    她直接将那小吏交给了萧崇林，随他拷问。

    重刑之下，没多久，那小吏就将他知道的事吐了个干净。

    前几年漕帮帮主的小舅子犯了事，是周家大少爷出面解决的。

    周家更是为此将府衙上下都打点了一遍，其中也包括这小吏，因此没人想将这事情翻出来。

    如果不是封浮霜今日意外想起，他们恐怕会将事情瞒到死。

    “他到底犯了何事？”封浮霜问。

    萧崇林闻言遍沉默了，闫烨清咳两声后小声道：“他与他姐夫的小妾通奸，被人发现后心一横直接将人杀了。”

    “发现他们奸情的人吗？”小九好奇追问。

    这下闫烨也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道：“不，他将与他通奸的那小妾杀了。”

    小九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怪蠢的。”

    闫烨轻轻点头，难得如此赞同小九的话。

    随着他们的描述，封浮霜对这事的印象愈加深刻，她也想起来，她带出京的，应当有一封知情人写下的供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