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扬州城的百姓就察觉到了城中这股肃杀的气息。

    谁也不知一直在城外驻扎，名义上是来剿匪的明赤军为何会出现在城中？

    他们只知这一夜过去，城里少了许多人。

    官衙这一晚更是灯火通明，小官小吏一夜没睡。

    他们得配合明赤军的人，抓捕城中与私贩官盐有关的所有人，他们还得连夜提审狱中的苦力。

    这群苦力是从码头押过来的，往日里这些下等人，官衙中人是绝不会多看他们一眼的，此时为了套他们的话，也不得不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

    有明赤军的人在旁边看着，官吏们丝毫不敢做些小动作。

    等他们将苦力中有异心的人排查完后，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

    他们战战兢兢的回家，只歇息了半天，就又被官衙的人叫走。

    好几人眼下都现出了青黑色。

    负责看顾他们的卫队首领，却只冷着声道：“今日盘查的，是桂家的下人。他们与昨日的苦力不同，他们的话里可能藏着重要线索，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样子简直像是在训他手底下的兵。

    官吏们稀稀拉拉的应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看不上的这些五大三粗的兵士，才是这场刑讯的重要角色。

    他们审讯旁人时，兵士们也会在一旁观察他们，几个不知收敛的官吏，早已被悄悄拖了出去。

    他们审讯过的人，也会有兵士再审一遍。

    两遍审问都没审出什么的人，才会放松些看管。

    封浮霜就这么将人晾了起来。

    几位家主有没有受到影响她不知，但与他们一同被关押起来的人压力应当不小。

    陌生的人，熟悉的人都被一一带走，留下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会禁不住去猜测那些人的下场。

    越想心中越乱，乱中就容易出错。

    只用了三日时间，封浮霜就将那四家之外的人审了个遍，他们的下人也供出了不少隐秘事。

    封浮霜手里的证据越来越多。

    等下人来报，有人晕过去时，封浮霜才再次出现在了那间仓库中。

    也不知是不是恶趣味，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衣，未簪钗环，出现在被关押的众人眼前时，一时之间，只让人联想起披麻戴孝四个字。

    除了晕过去的张老爷子，其余看见她这一身装束的人，面色都异常难看，偏偏他们此时只是阶下囚，只得冷眼看着人走到他们面前。

    封浮霜在几位老爷子面前蹲下身，含着笑对他们说：“几位可想好了？”

    她丝毫没将注意分给一边已经晕过去的张老爷子。

    “郡主要杀要剐，直接些就是了，何必与我们多费口舌。”桂老爷子先开了口。

    这三日里，他们只被喂了些水，偏偏几人年纪本就大了，若不是还有以往的底子撑着，恐怕早就归西了。

    封浮霜收了笑，明艳的面容顿时带了些冷意。

    她扬声道：“涂家地宫有什么，诸位不会不清楚吧？”

    听她提起地宫，有几人的面色明显变了变。

    封浮霜继续道：“涂家老爷子的书房也相当有意思。”

    方才桂老爷子还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此时却怒目而视，“涂家的人被你抓的抓杀的杀，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封浮霜挑了挑眉，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你们这样子，是赞同这话了？”

    没人吭声。

    封浮霜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那日在涂家，地宫突然坍塌，负伤颇重的封浮霜沿着来时的路找了回去，途中却发现了个密道。

    她将那密道记下，与护卫们汇合后，嘱咐了小九，她自己则带着小六折返回去找那密道。

    一路沿着那密道寻过去，却发现密道的出口，正在涂老爷子的书房。

    她并未急着现身，在与涂老爷子仅有一墙之隔的密道里，她竟听见他与人说，“小主子在那人身边，我们也只得听他的吩咐。”

    封浮霜当时就猜，话里的小主子，怕正是那位成王后裔了。

    此时她却未将这些隐秘一一揭开，只道：“涂家的地宫里，藏着件仿制的龙袍，涂家人因此被抓。但当时还有些许细节，并未公布。”

    比如，后来据萧崇林所查，当时的涂三爷，分明是有意引他们进地宫的，但他为何半点儿后手也没留的被他们抓了起来。

    还有失踪的涂大少爷，此时恐怕早已离开了扬州。

    “涂家的地宫里放着许多府城的珍宝，边上还有书册记录着它是何时被带进地宫的。

    你们说巧不巧，每年只有在出航的船回来时，那里头才会添上些新物件。

    况且……那收藏的珍宝里头，还有被外族奉为至宝的狼牙匕首。”

    话说到此处，她眸光渐厉，喝问道：“桂如海！你可敢以你桂家全族起誓，你们没做过这等通敌叛国的恶事？！”

    被她逼问的桂老爷子偏过了头。

    这下连在此处负责看押他们的明赤军的人都动怒了。

    同为边军，他们再清楚不过，崇州与凉州的边军，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将外族挡在国门之外的。

    他们在冰天雪地里与东胡人苦战时，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用命护卫的百姓中，竟然有人与他们的世仇如此交好。

    桂老爷子没话说，周老爷子可不同。

    他费力的挣扎了下，让自己面上的发丝微微摆正，朗声道：“郡主不必在此诈我们，若您当真有证据，砍了我们的脑袋便是，何必还与我们多说？

    如今来说这许多，不过是因为这只是您的猜想罢了。况且就算您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他涂家的事，涂家人已经被抓了干净，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封浮霜注意到了，在周老爷子说完这话后，方才已有些游移的人，再次坚定了目光。

    看这样子，这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封浮霜并不意外周老爷子的坚持，她只是有些怜悯的看着他。

    “前几日查出的官盐，已经足够你们死上几个来回了。如今我要将事情查清楚，才留你们几日罢了。

    就算涂家的事落不到你们的头上，就凭那些盐，周老爷子，你周家的人也得先走一步了。”

    此时一身白衣的封浮霜目带怜悯，满目慈悲，仿佛真在为周家人的未来感到悲伤。

    他们已经落到了她手上，哪里还由的他们如此狂妄？

    封浮霜转过身前，还不忘再告诫他们一句：“希望诸位铺子里的管事掌柜能懂事些，我手里的还有好些兵，下月的粮草，还不知去哪里寻呢。”

    封浮霜先前只让人封了这几家人的府宅，抓了些有明显牵扯的人，至于他们手底下的铺子商队，她还没顾得上插手。

    但若是这些人蹦到她面前，给她找不痛快，那她也不介意多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