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远远的扫上一眼，那熟悉的身形，瞬间便让闫烨意识到那人是谁。
他不动声色地与身旁带路的人搭话：“军营里怎还有蒙着头脸之人？不怕有人混进来吗？”
他并未刻意收敛声音，离的稍远的那人也听了个清楚。
“不过是天冷罢了。”
那人声音有些闷闷的，被裹在头巾里的一双眼极亮。
闫烨早认出了他是谁，只不过与他耍着玩儿罢了，此时见他忍不住露了痕迹，才笑着上前。
“小九，许久不见了。”
方才还梗着脖子与他呛嘴的人，这下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不再开口。
闫烨有些诧异，打发走身边带路之人，他才慢吞吞的靠了过去。
见他靠近，小九抬头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郡主让你来此的？”闫烨语气笃定。
小九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
小九跟在他身边许久，闫烨相当清楚他的性子，此时见他这样的反应，就知他应当是不乐意来这里的。
他有些诧异，顺口问了句，“你不是一直想追随萧统领？怎么来了这里，还如此不乐意。”
“我没有！”小九被他气得跳脚。
此时才有了些活泛的样子。
闫烨眉眼带笑，并不细致的打听郡主让他来此做何事。
只与小九多寒暄了两句，就有人来唤他。
“大人快去吧，统领应当是有事与您说。”
闫烨还没开口答应，小九先在一旁催促上了。
闫烨有些好笑，小九想让他快走的心思已经写在脸上了。
他也不推辞，很快跟着来人走了。
等到了萧崇林的营帐中，闫烨才得知他匆忙被喊过来的缘由。
“统领已将那些粮食核算清楚了？”闫烨有些意外。
却见萧崇林点点头，解释了两句，“这些日子早有缺粮的迹象，伙夫做饭时也节省不少，军营里的这些偏偏还都是不抗饿的，新粮一来，可不就都扑了上去。不过有兵士们帮着数，确实快了些。”
闫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数额可有短缺？”
“并无。”萧崇林言简意赅的说完这话，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不过这些粮草也只够他们一月多的伙食，若待的更久些，恐怕还要再筹新粮。这话还请大人带给郡主。”
闫烨刚放松不久的心神又被提了起来，他面色有些忧虑，问萧崇林：“都是按朝廷往日拨粮的数额给的，怎会相差如此之大？”
萧崇林倒是知道些内情，他面色带了些冷肃：“朝廷拨给边军的粮都是一样数量的，只南北略有些差异。不过运粮过来的途中总会有些许损耗，到了兵士手中能存六七已是侥幸。大人若是以扬州城中记录的数额为准，必然是相差许多的，何况我带来的这批兵士，还是边军中的佼佼者……”
听他说完前半段时，闫烨已经彻底懂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面色有些难看，没曾想，自己竟然是在这上头栽了个跟头。
闫烨抱拳朝萧崇林行了个礼，应了他方才的那句话，“统领的话，下官一定带到。”
这事相当要紧，闫烨马不停蹄的回了封府。
等他将事情说完，封浮霜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随后她却问出了一个与这事半点牵扯也无的问题。
“河道何时开？”
闫烨有些莫名，回答时语气中也带着丝不确定：“应当是三月中旬？”
“是三月十六。”
封浮霜背后突然有人出声。
那人本来隐在暗处，此时一开口，倒将闫烨吓了一跳。
他开始时并未注意到封浮霜身后还有人。
“你可确定？”
封浮霜并未在意闫烨的反应。
“确定。”那人第二次开口时，闫烨才确定，那应当是小四。
他很快垂下眼。
“闫大人。”封浮霜唤了一声。
闫烨应声抬眼，随即便接到了一个，堪称荒诞的任务。
-
送走那瘟神后，周大老爷长舒了一口气。
还未离开周家的两人见他这样，同样心有戚戚。
还不等他们愤慨的将那御史再骂一遍，就听周大老爷说：“两位，可做好准备了？”
两人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一同应声：“货已经备好了，就等着启航。”
今儿三月二，往年他们有的是功夫慢慢来，拖到四月出航的也不是没有，今年却不同了。
周大老爷再仔细叮嘱了两句：“去年是张家做主，今年情况特殊，就由我周家牵头了，仓促间容易出乱子，还望两位盯仔细些。”
他眸光沉沉，并未放狠话，语气中的压迫却格外渗人，张二老爷有些不适，但到底没说什么，他知道什么更要紧。
周大老爷见那两人点点头，也不再多言。
他没话要说了，其他两人却可还有话说。
“这次还叫上郭家人吗？”桂家的二少爷开了口。
其他两人仿佛是刚刚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个问题，目光一时都有些复杂。
扬州城这些日子可不太平。
涂家全族都被下了狱，他们三家都被狠狠宰了一笔，唯有郭家，从头平稳到尾。
生意没受半点影响不说，还挖掘出了个有些本事的。
“按惯例，应当是要与郭家通通气的。”周大老爷语气平淡。
“但今年事出有因，我们损失不小，应当早去些日子弥补损失。”
见其他两人点点头，他才接着道：“这样吧，郭家若遣人来问，那我们定是实相告，与他们说，我们要将起航的日子提前。若他们没这个心思，那我们也不必再多费口舌。”
在场其余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意味，两人很快点了头，认了周大老爷这做法。
面子上还留了一层，心底里两人却都在盘算，要回去将货再加三层了。
郭家腾出位置来，船上能装的他们的货就更多了。
张二老爷与桂二老爷离开后，周大老爷去了自家小妾房中。
刚一进门，周大老爷只觉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他挑挑眉，很快寻着股香气进了内室。
绕过内室门前的屏风，他一步步靠近。
终于瞧见那隐隐约约的人影后，他那张长了些细纹的面上现出了个笑。
见那道人影回头，他扑了过去。
水红的衣袖翻飞，室内摇曳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在了床幔上。
许久过后，周大老爷才躺下与身旁人说起了今日的事。
女子柔顺的依偎在他身边，听他的语气，显然是对郭家早有怨言的样子。
她对此并不意外，只淡淡的回了两句，很快就将话题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她像是有些忧心：“老爷要早些出航，可与姐姐说过了？路上可别出些什么意外才好。”
周大老爷对这话有些不满，但想想她这也是关心，到底没说什么，只道：“自然与姐姐说过，不会有意外的，睡吧。”
他方才还和缓的态度一下冷了下来，那女子也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但她此刻心中惦念着航队的事，也没往常那个耐心去哄他。
她喊来丫鬟，让她将消息带回去才放心些。
床榻上的周大老爷眯了眯眼。
他这小妾还是十多年前纳的，一直都是这么个性子，若非她有个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