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

    崇仁坊北街。

    裴如站在窗前,望着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场景不住出神。

    顾纭走进房间时就看见裴如立在窗前,也不来搭理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不满地冲她喊道: “裴如。”

    裴如回过神来: “你这云溪楼倒是挑了个好位置。”

    顾纭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裴如,你今日约我前来便是说这些废话的吗?”

    听到顾纭的话,裴如眼神一动,向她挑了挑眉暗示道: “说来也是奇怪,昨日我去浮台寺礼佛时偶然撞见了一个同你身影甚为相像之人。”

    顾纭心中一惊,自己怎会如此倒霉,被谁看见不好,偏偏被她看见。

    这裴如自幼聪慧,有长安城第一才女之称,又向来和自己作对,怕是轻易糊弄不了她,顾纭只好斟酌着语句,半真半假道:“是又如何,本小姐去哪里还得给你裴二娘子报备不成?这浮台寺何时成了你的地盘?”

    “可是昨日,我还在浮台寺中见到了我那未婚夫婿的三哥,我还纳闷究竟是谁能让我们顾大娘子舍下香车宝马,原来竟是他啊。大娘子觉得,我要不要同我那未婚夫婿说明这件事呢?”

    裴如直直盯着她,那双如古井般沉寂的眸子却让顾纭看得直发怵:“裴如,你想要什么?”

    裴如垂下眼眸,淡淡地说:“我昨日派人去查过,无论从商从政,你同李弘皙之间都没有任何可以牵扯的地方。那么是什么才能让你如此大费周章跑去和他见面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若是从你本人出发考虑,你是顾太妃侄孙,是淮阳公主密友,若你要为某人办事,那人只可能是淮阳公主。”

    说到淮阳公主时,裴如故意加重了语气,又悄悄抬眼偷瞄顾纭,果然看见她眼神闪烁不定。

    难得看见顾纭心虚的窘态,裴如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也就是太子一派。”

    裴如轻飘飘地补充道,打定了主意要好好逗弄顾纭一番。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顾纭松了一口气,对着裴如指责道:“呵,我是否为太子办事……”

    “等等”,还没等顾纭说完,裴如就抬手示意,笑着打断了她:“但若是为太子做事,他为何要派你来?的确,你浸淫商事多年,单论口才谈判,少有人能及你。但要办这件事,你并非绝佳选择。除非你们首要之事不是针对于梁王府。

    所以,不管是太子,还是其他皇子,不管他们是出于扳倒还是笼络的目的去联系李弘皙,这件事,始终不太对劲。后来,我突然想起一个人。若是她,那所有的疑惑都可以解开,可若真是她,那你们所为之事当真是大逆不道。”

    裴如站起身来,紧紧盯着顾纭,目光凌厉: “顾纭,你想清楚了吗?”

    顾纭愣了愣,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闪过,是啊,她想清楚了吗?李忱所谋之事,当真只是一个小小的梁王世子吗?

    这条不归路,她真的愿意担上她自己,担上整个顾府,同李忱一起走下去吗?

    她偏过头去,头一次没有同裴如争论:“有些事,是不得不为;而有些事则是豁出了性命也要去为。裴如,你知道……”

    “罢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旁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对这件事的真相,也不感兴趣。我只要你替我给那位传个话,她想做之事,我可助其一臂之力。但同样的,她也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

    承平殿内院。

    顾纭正把自己和裴如的交谈一五一十地讲给李忱听。

    “喏,她就是这么说的。”

    李忱笑了笑,似乎很是赞赏: “真是个妙人儿,我早该知晓的。”

    我早该知晓的,此人之才,若不能为我所用,来日必成我心腹大患。

    就是不知道,裴如,你的选择是否还和前世一样。

    又向顾纭嘱咐道: “顾姐姐,待会我会写一封信,劳你帮我转交给她。另外,这几日圣人那边盯得紧,我不便出宫,外面的事就有劳姐姐和裴姐姐共同处理了。”

    顾纭心情不佳,只闷声答了一句便向李忱告辞: “那我先去太妃那边了,待会自来寻你。”

    望着顾纭的背影,李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叫下她: “顾姐姐,裴如的话不无道理,你,当真想好了吗?”

    顾纭停下脚步,此事,她考虑了许久,为名为利,为她自己,如今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她转过神,朝李忱狡黠一笑: “殿下多虑了,我是个商人,逐利而居,既然此事有利于我,有利于我顾府,那我为何不做呢?”

    -

    傍晚,忘忧亭。

    “恰如殿下所愿,孟迟幸不辱命。”

    孟迟落下一子,面带微笑。

    “不过梁王世子与节度使田磴私宴一事,既无实际证据,殿下又如何确定陛下会对梁王府下手?”

    盯着棋盘上的局势,李忱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一枚白子果断落下: “你这句话中有两个错误。”

    “其一,本宫并不确定。正如你所说,此事并无实际证据。但也正是因为毫无证据,所以陛下才会起疑。既是旧将,又有救命之恩,怎会除了与世子的几次宴会外便全无往来?何况陛下他本就因着军权和先帝立储一事忌惮着梁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借题发挥。”

    “毫无证据?”孟迟想了想,了悟过来,赞赏地看着李忱: “想必也是殿下的手笔了。”

    说罢,执起黑子轻轻落下。

    李忱但笑不语,又下了一子: “其二,谁说陛下会对梁王府下手?本宫如今要对付的,只是李弘哲一人罢了。而陛下,也不会轻易对梁王下手,他要的是梁王自断一臂,要他元气大伤。然后再借此收拢其余诸王权力,让他们以后都不得不提着脑袋做人。”

    “殿下好算计。恐怕殿下谋算的不止如此吧?经此一事,梁王必定恨透了太子及陛下,殿下想坐山观虎斗,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孟迟扬起嘴角,拿起一枚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

    棋局瞬间发生了改变。

    李忱抬眸望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盘: “不必下了,此局已是死局,我赢不了你,你也赢不了我。”

    “对李燎而言,高位之上,他永远无法掌控。可下一个踏上凤台之人,究竟是谁,如今可并无定论。”李忱从石椅上站起,负手而立。

    “他既恨透了太子,那可选的皇子便也只得六位。小六小七年纪尚小,难以扶持。李悯性情暴虐,难以控制。而李怀……”

    说到李怀,李忱略微沉吟了一番,上一世中,三王之乱的最后赢家便是她这位平日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三哥。就连她,最终也得白白给他做嫁衣。这一次,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李忱仔细思索着: “他,出身卑微,才疏德浅,其岳父又与梁王素来不和,想来本宫这位皇叔也不会考虑他。那么他能选的人,无非就是纪王李悟和陈王李慎了。”

    闻言,孟迟也随她站起身,低声问道: “那殿下觉得,他要选谁?”

    “纪王李悟。”李忱毫无犹豫地回答。

    孟迟却不解,若说其余几位皇子也便罢了,可比起他们来,陈王李慎也算得上是德才兼备,身后又有母族萧氏襄助,若论及东宫,纪王如何能及他: “为何?论威望、论才绩,梁王何必弃陈王而择纪王?”

    “因为,本宫要他选纪王。”

    李忱沉沉地看向孟迟,不发一语,却志在必得。

    孟迟微微失神,怔怔地望向李忱,帝国明珠,灿若骄阳,皎若明月。

    他垂下头,自嘲地一笑,收起内心不该有的心思: “如此,那便祝殿下得偿所愿。”

    “另外,奴…,臣还未谢过殿下。臣已听闻,于祹因贪墨受贿被撤职关押。”

    李忱徐徐走到石桌旁坐下,随意地拿起几颗棋子: “谢早了,本宫只是将于祹调离了这个位置,至于最终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孟迟望向李忱: “于祹虽非圣人亲信,但也是从潜邸之时跟来的,殿下,是如何劝动圣人的?”

    李忱懒懒开口: “内园使一职本就是个肥差,往日陛下不追究便是,一旦细究,他做的那些事便够他砍十几次头了。更何况,咱们的圣人,最恨别人欺瞒于他。可以犯错、可以贪腐,却唯独不能期骗他,事无大小,均需上报。”

    “呵”,李忱似乎又想到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嘲弄地一笑, “人皆有私心,皆有不可告人之事,谁能尽如他所愿?”

    既论及圣人,无论是从哪个身份出发,都不是他可以谈及得了的了。

    孟迟静静地立在李忱旁边,等她发泄完自己的情绪。

    待李忱冷静下来,孟迟想起前日她问自己的问题: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之前问臣, ‘内宦同公主是否合称?’”

    孟迟抬起双眼,神情坚毅: “臣今日也想问殿下一个问题——‘奸宦小人’, ‘妖妃毒妇’,反是不反?

    李忱轻笑着向他挑了挑眉: “本宫认为,理所应当。”

    孟迟笑了笑,眉角微扬,随后抬手轻轻撩开衣袍,朝李忱稽首叩拜: “臣孟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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