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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安久姐妹的关系仅限于点头之交,几乎没怎么交流过,对她们的了解也是从铃屋口中得知的。

    她们竟然变成了喰种......人类能够变成喰种吗?

    地行博士曾经在实验课程中提到过,曾经有一位天才医生致力于将人类变成喰种的实验,但从未成功,后来这个人杳无音讯,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当时他提起这件事的神情闪过几丝惋惜,还说自己在这方面也做过类似的实验,可惜收效甚微。

    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者之一詹姆斯·沃森在他的著作中提过:生命不过就是物理与化学,尽管是极为精密复杂的物理与化学。这样物理主义的观点虽然并不被普罗大众接受,我却在此时此刻荒谬地认为颇具道理。说不定人类与喰种之间也不过是二者的身体成分上多了或少了某一部分粒子分子罢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了起来,大脑中好似有奇怪的片段一闪而过,扶着额头,我整个人有些恍惚。

    “真子,怎么了吗?”

    此刻铃屋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掌,“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回过神,掩盖自己的不安:“没有......只是感觉世界观被颠覆了一下。”

    “不过是她们变成喰种而已。”

    铃屋倒是接受度良好,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震惊的,“而且我当时问了小黑小白,她们说已经不想再当人类了呢,所以,她们大概是自愿变成喰种的?”

    印象中,两姐妹格外向往成为合格的搜查官。每一次有现役搜查官来预备学院开讲座,她们都在最前排的位置聆听,也会在讲座结束后积极地询问相关问题,很难想到她们会放弃人类的身份,被改造成喰种。

    我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啊?”

    “嘛,谁知道呢?”

    由于担心腹部的伤口会裂开,铃屋被我禁止大幅度动作,他只能从被子下面伸手勾住我的手腕,开始轻轻地挠我的手心。我感觉有些痒,便反握住他作乱的手。

    他顺从地停下动作,慢慢地攥住我的指尖:“她们当时好像说,对这个扭曲的世界毫无兴趣了。啊,说起来,以前真子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没有吧。”

    我回忆了一下,“虽然我有段时间是觉得整个世界超垃圾,但后来啊——”

    能看见猩红色的,恍若宝石的瞳孔中满是我的倒影,我继续说:“我发现总有一些人与事物是美好的,也没有想象地那么糟糕。”

    铃屋静静地看向我,忽得又拉开了漂亮的笑靥,轻快地说。

    “那太好了。”

    .

    我曾经和铃屋分享过的一个噩梦。

    我说:我梦到过一个很大的玻璃水缸。

    他轻轻擦去了那时醒来的我额头冒出的汗珠,不解地问是不是养鱼的那种。

    “大概吧,然后有一个怪物跳了进去,它不断地挣扎,挣扎,但是没有用,它还是溺死了......”

    “我就在旁边看着,那个水缸里把怪物溶解掉了,最后,里面只剩下了肢解的肉块和骨头。” “有头骨,应该是人类,或者喰种的骨头。”

    我知晓,自己的童年记忆好像不完整的镜子碎片,需要一点一点地拼凑,才能勉强恢复原样。但是我在拼接碎片的过程中是惶恐谨慎的,深怕这些碎片会倒映出我所恐惧的事物。

    我依稀有种冥冥的预感:也许,十二岁左右的我也参与过类似于奈白黑奈身上发生过的,某种关于人类与喰种的实验。

    通过各类新闻报道,以及身边人的小道消息,我了解到了铃屋所参与的大型搜查活动地点,所有证据无一不是汇集于一位曾在CCG工作过的研究员——嘉纳明博。

    我翻阅了CCG研究院的历代实验记录,从数十年前开始,特别关注了嘉纳明博时期的实验记录,可惜一无所获,所有相关的资料不是权限不够无法查阅,就是一片空白,仿若他的所有痕迹都被刻意抹去了。

    我十分希望是我想多了,也许我并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参与过相关的实验。

    我这样说服自己,最后利用了最愚蠢的办法,在谷歌上搜索嘉纳的名字,一行行地阅读他的百科。

    嘉纳综合医院院长之子、帝凤大学医学部毕业、德国留学在GFG工作过一段时间,后进入东京CCG进行喰种研究......曾在东京大学医学院担任讲师,带领研究生在东京中心医院进行实习培训,后来重回嘉纳综合医院工作。

    东京中心医院。

    我盯着闪烁的屏幕有些出神,太过熟悉的地名让我有些恍惚,有栖川凉子于研究生时期就在东京中心医院医院进行实习,她也是在那一段时间捡到了我。在选择前往CCG之后,我的心脏手术与后续治疗也是在这个医院进行的。但转念一想,中心医院在整个东京很是出名,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那、凉子是东大毕业的吗?

    她收留我的那段时间,并未提及过这些事。我在互联网上搜寻了东京大学医学部与有栖川凉子的信息。

    而惨白的屏幕上闪烁的结果告知我,是的。

    我成了一团混沌,似有脑浆被搅动、肠子被扯出,零零乱乱地缠作一团,反复疼痛,直至知觉的麻木僵硬。我希望能够平静,平静到那些暂时遗忘的事物能够冒出芽,生出根,掐住着鼓动的心脏告诉我一切一切的缘由。

    可惜没有、没有。

    我的大脑依旧是无知的,混沌的,甚至不知道应不应当向凉子询问过去的答案。

    与凉子交谈的上一封邮件里,她兴高采烈地告知我参与的实验有了重大突破,我也告知她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合格的CCG研究员。她说,等她从事的工作结束了,从美国回来可以也去CCG工作,这样我们未来也可以呆在一起。我当时回复她,好啊。

    我回顾着这一封封邮件,在里面所规划的蓝图中一切都是那么平和美好。

    我删除了所有询问的词句,关闭了电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过去并没有那么重要。

    现在的我有喜欢的恋人,遥远但是能够联系的亲人,志同道合的同事,稳定的工作......不必拘泥于过去,就算遗忘了无所谓,毕竟着眼的现在烂漫无比,是我过去所希冀理想的具现化。

    那时我是这样想的。

    可惜没过多久,在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一天,铃屋和我出去约会,他拆开了一架纸飞机,抚平褶皱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他的眼里仿若装着未成熟的花楸果,赤红中带着诱人的金黄。

    “是遗书哦——”

    “这次作战前,篠原先生让我别画画了,给家人啊,朋友啊写一些话。可我没有什么家人,妈妈早就抛弃我了。至于,朋友的话,也没有玩得很好的......”

    铃屋递给我遗书后倾斜了下脑袋,柔软的白发从耳骨上倾落了下来,“我想来想去,只好给真子写了。”

    他比划了几下,“我写得超认真的,写了好多好多字!还有啊......”

    我一边听,一边低下头,认真地将遗书沿着痕迹又折叠回纸飞机的模样。

    身旁铃屋的声音却渐渐变低变小:“真子,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CCG重大作战前的传统一贯是撰写遗书,我之前还劝过铃屋不要往遗书上面画原核细胞,但当我收到来自于恋人的遗书之后,心境犹如打翻的颜料一般复杂难言。

    我不爱外露情感,或者说习惯于收敛隐藏。于我而言,表露真实情感是一件极难的事,所以每每到这种时刻我都处于一种反应迟钝的状态,奇异的是铃屋则是总是能从我各种状态中辨别出最里层的情绪。

    “也不是......”

    我将纸飞机叠好,小心放入口袋,“这封遗书我收下了,但我不会看。”

    他一动不动地盯向我。

    我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将他脸颊旁的碎发重新抚到耳后,我注视着他的双眼,再次重复道:“我不会看它,是因为等这次行动结束,什造你回来了,我希望你能读给我听。”

    铃屋睁大眼睛,恢复蓬勃鲜活的模样,阳光灿烂如薄纱,为他绚丽的脸庞铺上了一层淡淡的云母色泽,世界变得有些失真。

    我听见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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