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堂位于晖州西边的巷群中，这些巷子迂回曲折，主堂所在更是极为隐蔽。

    此时下着小雨，巷中的青苔潮湿滑腻，阴郁的苍穹下，两把油纸伞缓缓在巷中移动着。

    主堂内，一名腰间佩刀的中年男子开窗远眺，注视着那两把纸伞逐渐向主堂靠近，对身后其他人道：“城主来信，说让堂主去了寒宵营，所以给咱们一个新堂主，还是他夫人，你们说，这城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另一名佩刀男子道：“这还不明显？除了玄玉门之外，在晖州就数咱们转生堂势力最大，这么关键的地方，这堂主要不换成自己人，城主能放心？谁让晖州变了天呢？”

    “换谁都一样，能让咱们有口饭吃就行。”说话这人正是东街一战时，路边猪肉摊子的屠户，一把铁刀在他手中即是讨生活的本钱，也是杀人的利器。

    “饭倒是有了，用堂主换的！”说话这人正是东街一战在路上挑货的货郎，一根扁担被他武弄的虎虎生风。此时却垂头丧气，好不怀念从前的堂主。

    屠户道：“想吃饱饭，总得付出点代价。我倒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城主夫人的剑术咱们也见过，她故意留我们性命，是个有思虑的人。”

    一名佩刀年轻男子道：“留我们性命不假，可你们没发觉吗？她明明可以轻松解决我们，但她放慢了速度，更多的剑术像是在套招，好像要摸清我们的招式，探查我们的实力，当时我就起疑了，这女人到底要干嘛？”

    货郎道：“我说你们怎么回事？新堂主还没进门就急着向她说话，小姐要是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够了！”他们身后，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婆婆呵住货郎，她虽身形佝偻，但眼神却如鹰鹫一般尽显杀意，她并非是对货郎有杀意，而是因为江湖中的血雨腥风改变了她的眼睛。

    她拄着拐杖站到货郎面前，嗓音苍老而嘶哑：“王货郎，你既相信堂主，就该相信他的每一个考量。奉命行事不问原由是我们的堂规，堂主离开前已经有所交代，你是想让他难堪吗？”

    不料货郎竟将竹躺椅搬进主堂前院，翘着二郎腿躺下道：“反正我是不欢迎什么城主夫人，今儿起我王货郎就是王聋子，她要说什么，我权当听不到！”

    “哟哟哟，本小姐真是开了眼了，王货郎这是练的什么功呀？下雨的天好雅兴，还躺在外边淋雨？”马绾竹举伞进了前院，她腰肢一扭，故意将伞转了一圈，淋了王货郎一身雨。

    见王货郎不耐烦地掸着雨水，其他人忍俊不禁，但又立刻正经起来，因为马绾竹身后站着新任堂主。他们行礼道：“见过堂主。”

    若愔一身黑衣窄袖箭袍，发丝高高束起，心字替她撑着伞。她回礼示意，随后用余光斜了一眼躺着的王货郎，笑道：“我这儿有马堂主写给你的信，我正要给大家读一读。既然你听不到，那就继续在这里赏雨吧！”

    王货郎一个激灵跳起身：“什么信？专门写给我的？”

    屠户道：“怎好让堂主站在屋外？堂主里面请。”

    心字收了伞，若愔走进主堂，她看见了堂内正中曾经马堂主坐过的主位，但也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在意。

    她走了几步便停住脚，待众人都入内，她从怀中摸出信来递给王货郎。

    王货郎拆信细看，不再言语。

    若愔道：“我来之前，城主已派人送信。他在信中说的很清楚了，我不过接替马堂主一些时日，让各位兄弟能够重操旧业，谋生糊口。从前转生堂被尹家胁迫，替他们做事也难以得到报酬，但城主不是那样的人。马堂主替寒宵营医马，而城主替他的兄弟们谋生路，这是他们谈好的交易，我们双方是平等的。”

    王货郎看完了信，抬眼的时候，若愔又道：“忠心护主是好事，但性子太急，往往会误解上意而耽误大事。王大哥，马堂主送你的这番话，你可记在心里了？”

    王货郎弓腰行礼道：“是，堂主，我记下了。”

    屠户问道： “既然说接生意，那到底是什么生意啊？”

    若愔负手道：“除掉你们从前的同僚，五毒帮。”

    一名佩刀男子上前一步道：“五毒帮的帮主吴冲善使蜈蚣锁，可不是好对付的！”

    若愔道：“如果五毒帮都让你们感到害怕，那日后面对极乐宗，你们又该如何应对？”

    马绾竹扭头道：“极乐宗？堂主有意除掉极乐宗吗？”

    若愔道：“这正是马堂主与城主的约定，马堂主去寒宵营帮忙医马，而我带你们去报仇雪恨。既能赚到银子，又能报仇，何乐而不为？”

    白发婆婆弓腰抬眼：“看来，堂主一定有对付吴冲的办法了？”

    若愔道：“自然，只要用对战术，吴冲也没什么可怕的。”

    ＊＊＊

    晖州重园，忆苦斋窗外阴雨绵绵，室内烛台上的蜡烛都安静地燃烧着。

    夜晏齐正坐主位，忙着翻看晖州各地递上来的农户所有的田产，襄珂则在一旁打着算盘对账本子。

    襄珂飞快地拨动算盘珠子，头也不抬，口中说的却是另一件事：“货船偏离航线那么远，极乐宗和朝廷的人不可能只是偶然发现了货船，他们是故意劫持的，究竟是谁透露了我的货物运送路线？”

    夜晏齐道：“你可有怀疑的人？”

    襄珂道：“要想知道路线，还要把路线图送出去，首先必须是我手下的商贩，其次在衣料铺的可能性大些，最后这个人应该有信鸽之类的东西。可是我带人搜遍了那些伙计的房间，没有人养过信鸽。”

    夜晏齐道：“也许是靠人传信，没用信鸽。你把范围扩大，现在朝廷掌握的可不是一搜货船那么简单，想必其他地方也不干净。”

    “算算日子，这个人必须能在短时间搜集到有用的情报再上报给朝廷才来得及……”襄珂突然停下拨动算盘的手指，抬眼说，“我记得你说过，摇光面馆的小二跑的很快？”

    夜晏齐道：“是，以速度看，整个晖州再无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