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停了下来,他知道目睹凌家军的死,是符善的心结。
“你是怀疑,当年凌家军死在荒山,也是这弑灵阵所为?”
“正是!”
孙太医抬头,看见凌清秋正一人,一银枪,刺开河面。
河面巨浪翻飞,咆哮着翻滚着白沫。若是如此,那一凌清秋一人,怎可抵这杀阵?
“凌将军,人都撤了,你也快回来吧。”孙太医喊道。
“符善,若真是如此,这便得从长计议,我们先离开吧。”今日亲眼见此河水弑灵,孙太医再也不执着,凌家军之死是瘟疫所致。
符善点头,和孙太医一起往回走。
计津和沈将离也跟了上去。
临走之时,沈将离回了头。
正见凌清秋银□□入河底,河水飞快的旋转,成了巨大的旋涡,转瞬就看不到凌清秋人。
她心中一慌,转身寻他。
就见凌清秋踏浪而出,风吹动他身上大氅,如猎猎战旗。浪花如巨兽翻滚,穷追不舍,他飞至半空优雅转身,再次将银枪向旋涡中心用力刺去。
巨浪猛烈翻滚,涌起无数的白浪后,终激退,水面恢复了平静。
沈将离松了口气,眸中露出欢心。
凌清秋着她。
他能在一场场生死角斗中活下了,为得就是这一刻。
堂堂正正走出来,堂堂正正走向她。
“阿来!”
计津回头唤她。
“来了!”沈将离对着凌清秋微微扶礼,转身快步跟上了符善。
凌清秋摸了摸袖袋里的梅子,也不知上次让伏治买给她的,吃完了没有?
“将军。”伏治走过来,“百姓都安全了。”
“嗯。”凌清秋看向平静的朝河。
“将军刚才可探到此阵虚实?”
“我刚才探得河底聚着大量神力,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大水过后,这朝州城百姓神力。”凌清秋转身,跟在返程百姓队伍后面,往回走。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破阵?”
凌清秋缓声道:“一般弑灵阵会消散入阵人的灵力。但此阵像生是有灵智一般,可知入阵人灵力强弱。它不仅没有消散灵力,反而像是把这些灵力,聚集起来了。”
“聚集起来干什么呢?”
“当年司空逸明筑合心坝,就是耗尽了一身神力。”凌清秋沉思片刻,“此事蹊跷,恐怕只有司空逸明知晓当年发生了什么。”
“要不然就这水中还有大妖!”伏治看见檐生搀扶着庾翁,走在人群中,“若是如此檐生肯定知晓,我去问问。”
凌清秋看司空逸明,被小儿子搀扶跟在,背着大儿子的侍从身后。
大儿子受伤,司空逸明此刻也不会直接相告。
凌清秋对伏治点头,“一起去。”
***
从朝河回来的路上,太医阁的队伍里,只听陈山,一声声的呼唤。
那声音凄凉,让人动容。
计津叹了口气,对沈将离道:“黄七若是被这河水卷去了,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黄七为什么会来河边呢?”
沈将离看向人群中的檐生。
陈山还在叫着黄七的名字,只是音量小了许多。
“符太医,”沈将离走到符善面前,“黄七当日是跟着我走的。”
“什么?”符善停下脚步。
“阿来,你说什么呢?这都是猜测。”计津想要阻止。
“计津!”符善看他一眼,计津便不敢再拦。
“当日师父让我去送药,我出了府衙,黄七也离开了。后来有人在客栈见过他,又见他出了客栈。这和完全就是我走过的路。所以我猜,”沈将离声音压低,“黄七失踪,可能是在后街庾府旧宅,遇到了檐生。”
符善心下了然,知晓了凌清秋所求之药,是给何人。
“这事怎么说,也和我们有些关系,我这就去找檐生,问个清楚。”沈将离道。
符善看了陈山一眼,他虽不喜他言语刻薄,可他面对病患,却仍恪守医者仁心,对黄七也是真心教导。
符善更知他们师徒情深,此刻听陈山一声声叫的凄惨,心里也跟着难受。若是计津和沈将离出此意外,他也定会如此难受。
“我与你同去,你自当引荐就好,黄七我问他来要。”
“师父不可。”计津拦在他身前,“若是让人知道您和蛇妖有了牵连,就是朝州城的百姓不计较,我们回了北阳城,北都城的人,宫中的贵人,又会怎么看您?师父,您不能再出差池了。”
“什么差池?”孙太医刚往这边瞧上一眼,就听见计津说不要出差池,忙转身走了回来。拉住符善,“你又想干什么?”
计津看着沈将离,一副救救我的表情。
“哦,我此前听客栈小二,说庾府旧宅过去花团锦簇,有很多珍稀植物。现在虽败落,但宅子前的小巷,修得甚好。我昨日去看了看,就说给了符太医。”沈将离暗想,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原来在哪儿都能保命啊。
她笑道:“符太医说听说庾翁此前也是郎中,便想请教一二。还想看看旧宅里,有没有什么珍稀灵草可入药。”
孙太医听得认真。
一旁的祥明道:“师父,我们此行虽药材带的充足,可只出不进,总有亏空。我也听闻庾翁此前也以采药为生,不如我们问问,看这南都地界有何药材,可就地取材那就更好了。”
“是啊,是啊。”计津跟着帮腔,只要不让师父明着去找蛇妖,看药材就看药材。
“是个办法。”孙太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问。”
众人入了城门,庾翁和檐生却调了方向,往城外小院走去。
“庾先生,庾先生。”孙太医叫住了庾翁。
“我是太医阁此行带队的,孙太医。”孙太医迎了上去。
“孙太医?”庾翁不善地上下打量着他,不知道这个老头有什么目的。
“是这样的,”孙太医倒是不显被冒犯,言道:“我听闻庾先生在医术上颇有造诣,早年还常常进山采药,多朝州城外的诸多山脉都颇为熟悉。”
“你想干什么?”庾翁冷淡的问道。
“我师弟听闻庾府旧宅荒废前,还种着许多灵草。你知我们给朝州城百姓炼药,所备药材不多了,若是能就地取材,自是最好。”
“呦,老头,”檐生拍了拍庾翁的肩膀,“这些太医是看上你宅子里的东西了,想明抢呢。”
“庾府若存有灵草,我们可卖。”孙太医道。
见庾翁没开口,孙太医仍不觉尴尬,依旧笑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若是庾先生肯将这山中灵草分布指点一二,也可。”
“脸皮还真厚呢。”檐生戏谑道。
百姓们都已进城了,眼下就只有孙太医、祥明、符善、计津和檐生庾翁几人,也都算是知情人。沈将离也没了顾忌,直接开了口,“檐生。”
“小药倌,你也在啊。”檐生扫了一眼,向城门过来的凌清秋。
“我给你介绍你一下,”沈将离笑得灿烂,她抬手请出符善,“这位就是,凌将军帮你请的符太医。你固神力的丹药,都是符太医亲手炼制的。”
檐生尴尬地看了看庾翁。
沈将离倒是不觉尴尬,继续道:“也可以说,符太医也是你的恩人。”
“你……”檐生瞪着沈将离,看来自己真是小瞧这个小花妖了。
沈将离笑着看他,满脸都写着:你们蛇妖不是最知道报恩了么?
“你什么你,”庾翁一巴掌打在檐生脖子上,“还不快去谢恩人!”
檐生躬身大礼,“檐生多谢符太医,相救之恩!”
“就是这位太医,想看看我旧宅里的草药啊,”庾翁热情上前,挤开檐生拉住符善的手。
“我府上确实种了些草药,当年家道中落,我夫人承得木系术法,见我喜欢医术,就在院中种了许多草药。我出城多年,也好久未去看过了。既然符太医想瞧,我就带太医们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太医尽管取用就好。”
“多谢庾先生了。”孙太医道。
孙太医见符善不说话,拉了拉他的袖子,“说话。”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一句话好吧?
看着师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符善只好微微点头,“多谢庾先生。”
“犬子,”庾翁一把了拽过檐生脖子,“您知他身份不同,就有劳太医多费心了。”
“从医之人,只辨病症,不分身份。还请先生放心。”符善道。
孙太医满意的点点头。
说到医者本心,他这个的师弟,总是让人放心的。
但给妖医治之事,就是凌将军交代,也不可与外人道,他过后还要叮嘱一番。
檐生抬头,瞧见凌清秋正看过来。
于是露出一副,你看看,你看看这小花妖,给我找了什么麻烦的表情!
可凌清秋丝毫没有露出半分同情,反而转过脸去。
——他竟然,在笑!
檐生真是气了。
“走了!”檐生脖子,又被重重打了一巴掌。
“哦!”檐生对庾翁笑。
檐生跟在众人身后,往城中走。
见小花妖靠了过来,他冲她呲牙。然后双手抱在胸前,绝对不跟她说一句话。
“檐生,你见过黄七吗?”
“什么黄七绿七,我还见过红七蓝七呢!”
“黄七是陈太医的徒弟。”沈将离认真起来,她低声道,“那日我去庾家旧宅给你送药,他偷偷跟着我去了,至今未归。”
“被朝河卷了去呗。”
“你好好想想,那日我走后,你有没有瞧见一个青年?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我运功疗伤,哪会注意宅子附近的动向啊。”檐生道。
“可庾府旧宅离朝河这么远,他怎么可能去水边,有怎么可能被卷走呢?”
沈将离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