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圣约翰员工食堂,就看见身穿白大褂的苏京,一个人坐在角落,埋头猛吃着一大盘蚝油菜心。
“苏医生早。”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
她咬断菜梗抬头一看,原来是同科室小护士甄娜。
见她端着满满的餐盘,苏京随口问道:“拿了些什么好吃的?”
“都是高碳水呢,”甄娜不好意思地笑笑,“像我们这样的大主食胃,就做不到苏医生这么自律,都这么瘦了,早餐还只吃一点菜呢。”
“我也是赶早才能吃到。”苏京拿纸巾擦了擦嘴,“午饭晚饭总错过饭点,想吃的蔬菜基本都没了。”
说完她起身端起餐盘,将桌上的牛奶揣进兜里,微笑着与甄娜擦身而过。
回到诊室,打开电脑,便启动了这一整天的繁忙。
刚把今天的号放出去,就有位手提鳄鱼皮铂金包的老太太,在保镖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颤巍巍走到苏京对面。
“医生,你看我,走路比上个月又稳了一点。”老太太一坐下便兴冲冲说道。
苏京听完一边点头,一边浏览着屏幕上的病历,“您是半年前做的溶栓治疗,目前各项指标还不错。”
老太太一整个心花怒放。
“您最近右手握力如何,有比上个月有劲些吗?”苏京继续严谨地问道。
“好像……也还行……”老太太说着就要换右手提包,结果左手刚一松开,铂金包就“哐当”一声掉地,保镖赶紧给捡了起来。
“看样子也还是不大行啊……”苏京飞快地敲着键盘。
“很严重吗?”老太太一脸担心地问道。
“问题不大。”苏京把开好的单据递给保镖,“之前的药量保持不变,另外每周一、三、五上午,都要来医院做半小时复建。”
“啊……可是我上午都很忙的,又要约老姊妹吃吃早茶,又要去戏院听戏,还要……”
“这些重要,还是身体重要?”苏京笑着打断了老太。
老太太拿手绢擦了擦嘴角。
“您忘了您向我保证过什么了?”苏京挑起眉毛问道。
“当然没忘咯。”老太太害羞地眨了眨眼睛。
“那您说说?”苏京用娃娃音耐心引导着。
“我说我一定听医生的话。”
“还有呢?”
“改掉不好的生活习惯,一切从健康出发。”
“这才对嘛。”苏京一脸欣慰地说道。
“那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放心,等您痊愈后,我一定陪您去听粤剧。”
“一言为定!”
“骗你是小狗。”苏京说着便站了起来,俏皮地扶老太走到门口。
老太太与她贴脸道别。
看着她蹒跚离开的背影,苏京忽然眼眶一热,心底也涌出了一股暖流。
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多没回渔村了,不知道王阿婆他们都过得怎样,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遵医嘱按时吃药……
等忙完这阵,她说什么也要回去一趟。
回去见见她想见的人们。
到时候先上王阿婆家,把一些常用的药品给她,然后再顺便拿走些咸鱼。她要是心疼,苏京就摆出医生的架子,板着脸说老人要少吃腌制品。
王阿婆一定会说她耍赖,瘪瘪的嘴唇嘟得高高的。
苏京想想都觉得好笑。
忍不住把嘴也嘟了一下。
正当她慢慢关门之时,有人从外面伸手一挡,门没关上。
苏京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京眼睛都看直了:“你……你来干什么?”
“找你啊。”盛思年径直向办公桌走去。
他今天穿了件水泥灰polo衫,没什么特别,跟昨天的白体恤一样无趣。
只不过因他是男模身材,皮肤又白得近乎病态,所以他哪怕是披一块抹布,也有人问他是哪里买的。
“请问盛先生有预约吗?”苏京绷着脸冷冰冰地问道。
“没有。”思年在就诊者的位置坐下。
“那不好意思,您得先去护士站登记。”
“登记?”他好像对这个词十分陌生,“为什么要登记?”
“因为我还有其他病人。”
“谁说我是来看病的?”
“不看病你来医院干嘛?”
“我说了,找你啊!”
苏京听完握紧拳头,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然后在心里反复默念,圣约翰医生守则第一条:对待病人要有耐心,要有耐心……要有耐心。
“找我什么事?”苏京走到电脑前坐下。
思年从裤兜里摸出张银行卡,放到桌面上。
苏京只淡淡瞥了一眼,就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昨天没有拿钱就走了。”
“……”
“你走之后,我问了阿嬷,才知道,假借请医生做健康管理,实则给我介绍女友的套路,你根本不知情,完全是老人家自己的主意。”思年心平气和地说道。
“可是……”
思年打断了她:“既然你没有别的心思,那你就应该得到出诊费。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他把银行卡推到她面前。
“说完了吗?”苏京语气强硬地问道。
“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苏京抿着嘴摇了摇头,然后一脸无奈地说道:“你们有钱人都不用支付宝吗?”
“……”
“提款密码多少?”
“六个零。”
“好的,我记住了,劳烦你专门跑这一趟,”苏京伸手点了点鼠标,电脑屏幕又亮了起来,“不过,你瞧,我现在很忙,实在没空陪你闲聊,你看你是自己出去呢,还是请我们护士小姐带路?”
“什……什么?”思年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要开始叫下一位了。”
“等等!”思年急得都喊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医院是我的?我可以叫你走,也可以叫别人走,但是没有人能叫我走,懂?”
苏京听完翻了个白眼,直接在电脑上叫下一号。
思年站起身正要发作,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响了。
苏京一看,是房东打来的,她冲思年“嘘”了一声,就接起电话。
“喂,房东吗?钱我中午就给你转。别忘了要传我电子收据。哦,还有,麻烦你在收到钱以后,抽空用你的备用钥匙,打开我家房门,去厨房看看,找找灶眼打不出火的原因。
如果我今晚到家之前,你还没修好它,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她平静地挂断电话,再平静地抬起头望着思年。
一位阔太推开门进来,还以为自己走错门了,正要倒回去,苏京开口道:“您是零二号吗?”
阔太看了看手里的票子,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是啊!”
“请过来坐吧。刚刚电脑出了点故障,这位先生是修理师傅。现在好了,可以开始了。”苏京面不改色地说道。
再看这时的盛思年呢,小脸儿也不似先前白了,白里面透出的那一点粉红,应该就是被苏京给气的。
阔太一走到思年身旁,就歪着头仔细瞧了瞧他。
等他板着脸摔门而去,阔太睁圆眼盯着苏京,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现在修理工都这么帅啦?”
忙了一天,终于看完了所有病人,苏京在咖啡厅打着哈欠,对着冒热气的美式发呆。
“还不下班?”唐教授端着一盘沙拉,笑盈盈在她对面坐下。
“教授,”苏京仓促地捋了捋头发,“我还正想要去找您呢,昨天……”
“昨天的事,老夫人全都告诉我了,你做得很好,你很得体地完成了任务,老夫人对你也赞赏有加。”
苏京听完手捧着杯子,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可是……教授,老夫人叫我去的真实目的,您知道吗?”
唐教授吃了一口番茄,细嚼慢咽,而他的笑,就像长在了眼角似的,大风吹来也纹丝不动。
“到了老夫人这个岁数,又有这泼天的富贵,其实还有什么求的?不就是盼个天伦之乐嘛,”唐教授慢条斯理地说道,“偏偏这盛公子就是不遂人愿。不谈恋爱,不社交,甚至都不跟女孩儿接触,港城的狗仔队多厉害啊,没事儿都给你写出事儿来,可人家招兵买马跟了他一年,竟连个鬼影儿都没拍到,你说可不可气,简直把狗仔都逼上了绝路。”
“他……他该不会是……”苏京低着头小声说道。
“是的话早就被拍到了。”唐教授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夫人对孙媳妇也没什么要求,只要能看着可心就成。可她老人家年老体弱,腿脚又不大方便,上哪儿去碰那么多可心的人呢?这不就想到私人医生了嘛。”
原来如此。苏京在心里默默想着。碰到这样“特别”的孙子,老夫人的确也不容易。
“所以这事儿就看我的面子,别再追究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上了一天班人也疲了,赶紧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查房呢。”唐教授说完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苏京的肩膀,然后就端着沙拉走了。
照苏京自己的理解,这也就是一场纯粹的误会,误打误撞进了个相亲局,不过也没有什么损失,并且还赚到了一笔外快。
“对了!钱还没取呢!”她把手伸进口袋里一摸,果然银行卡还在那里。
心中顿时四平八稳。
端着冷咖啡走出门诊大门,才发现天都已经黑透了。
门口的人潮也都已退去。
走在下午下过雨的路上,潮湿的热气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苏京结实的小腿,好似在催促她加快速度。
等红灯时,她从包包里翻出耳机,打算边走边听音乐。
谁知才刚塞一只耳朵,一辆超跑就杀了出来,一脚急刹停在她面前,差点吓掉她手里那只。
“上车。”盛思年在车里发号施令。
苏京完全是一头雾水。
盛思年于是又按了下喇叭。
人群里已有人开始抱怨,嫌弃苏京阻碍了通行。
苏京又急又气,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车停在她面前,她百口莫辩。
眼看红灯已没剩几秒,行人也在迅速增多,苏京的压力越来越大……
无论如何,得先让这破玩意儿开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