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意站在母亲宋茹婷身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但那嬷嬷的巴掌已经打了下来。
脸颊火辣辣的痛感让谢晚意回过神。
耳鸣声在大脑中回响着，甚至那嬷嬷的巴掌根本就是在下死手，打的她的脸歪向一侧倒在地上。
发丝凌乱，木簪也随着头发的散开而掉落下来。
“意儿！”谢晚意在耳鸣声中听到了宋茹婷急切的声音。
谢晚意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嬷嬷。
她从没有挨过打，哪怕前世她再没有唱好，父母也都是耐心让她重新来过。
没想到穿越来到这里的她，经历过了二十多年都不曾经历过的所有风雨。
“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通宝斋的贵人啊！”
但这话里，谢晚意可没听出来对方的恭敬，反倒是听出了阴阳怪气。
“这位嬷嬷，您甭管我是谁，您这样出手就打骂的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意儿，”谢晚意说完这话，身后的宋茹婷马上拦住谢晚意，小声开口，“如今我们已然落难此地，万不可再起争执。”
“可她……”
“谢家姑娘，这儿是教坊司，可不是您那谢家大宅子！”那嬷嬷有一股容嬷嬷的架势，瞪着眼睛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在这浣衣局，还真是我这个您最看不起的下人说了算！”
旁边有了几声嗤笑，分明就是她的那位姨娘秦氏还有落难于此的大姐谢知惠！
此时那秦氏不帮自家人就算了，竟然还在旁边嘲笑她们。
谢晚意咬牙，知道时局如此，再加上宋茹婷拦着，眼下也只能转过身去看着宋茹婷：“母亲莫怕，女儿会带您出去的！”
那嬷嬷许是知道谢晚意初来乍到，怎么都不会马上得到别人的喜爱，便更变本加厉些：“还磨蹭什么呢！别在这里搞儿女情长这套，今日衣服洗不完，谁都别想睡！”
周围已经有人看向她们了，面对着莫大的敌意，谢晚意却并不在乎。
谢晚意从地上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露出自己左脸的巴掌印朝那嬷嬷笑了一声：“嬷嬷今日打了我还这般理直气壮，怕是等我一会回去了，有嬷嬷好受的。”
那嬷嬷却轻嗤一声：“不过是个刚来的，连这教坊司的规矩都没学好就知道来这里叫嚣！”
谢晚意勾唇，嫣红的嘴唇轻启：“既然嬷嬷学过规矩，那也必然知道新入教坊司的是不可以随意走动的，如今我站在这里，嬷嬷不想说什么吗？”
谢晚意在赌，赌这教坊司在她之前从没有人一步登天入住这通宝斋内，也赌嬷嬷会因为她的气势害怕。
两人对峙不过几个眨眼间。
那嬷嬷马上示弱下来：“我也不知道姑娘直接冲上来，我当时也吓坏了不是。”
谢晚意剧烈跳动的心脏在此时平复下来。
她赌对了。
“我也知道嬷嬷是无意，今日我也只是来看看母亲和姨娘怎么样了，也不想与嬷嬷起冲突，日后还要嬷嬷多照顾我母亲。”
这么说着，谢晚意也朝那嬷嬷笑了笑。
看着她攥紧的手也微微松开，谢晚意这才蹲下身子，拉着宋茹婷起来：“娘，没事了，你身子不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在那一刻，谢晚意才明白什么叫血浓于水。
“二姑娘，没想到你还真住上了通宝斋，”秦氏看见那嬷嬷甚至都给了她几分脸面也大概知道了局势什么样，马上迎了上来，晃着那细柳腰开口，“那二姑娘岂不是马上就要在这教坊司里飞黄腾达了？”
谢晚意怎么会看不到秦氏眼里的巴结，她根本不想在这浣衣局里洗这劳什子的衣服。
“姨娘说笑了，不过就是唬人的手段罢了，今后如何还不得知。”谢晚意并没有直接说自己怎么样。
看见秦氏的脸色有一点变差，谢晚意再开口道：“我母亲身子向来不好，姨娘若能多帮衬一二，我也会在前面多多照拂三妹。”
谢知嫣如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秦氏也知道在这里要么飞黄腾达，要么卑微到尘埃中。
眼下看着谢晚意来了浣衣局，自然也是个精明的：“夫人这样，我做妾室的自然要照顾，你们姐妹也是同根同族，大家别这么见外。”
谢晚意知道秦氏不会对自己的母亲多多照顾，但她只退而求其次，别让母亲多做工就够了。
“意儿，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宋茹婷拉着谢晚意的手腕，似乎要阻止她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去。
“娘莫怕，女儿会保护好自己的。”谢晚意知道宋茹婷想说什么。
在谢晚意现有的记忆中，宋茹婷一直都是个不想惹是生非的后宅女人，这次的事情让宋茹婷更是害怕起来。
谢晚意如果被看上，那免不得要做那些事的，但她这个做娘亲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跳进火坑里。
“意儿，不如和娘在这里吧。”
“娘，早些时候我听说爹爹是被陷害的，”谢晚意看着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娘，我想找出真凶。”
说完这话，宋茹婷马上脸色都变了，紧张地看向四周，马上拉着谢晚意的手腕：“意儿，这事万不得再说出来，上面的人，哪里是咱们这样的能得罪得起的。”
“娘，”谢晚意看着这样的宋茹婷，知道了恨其不争四个字代表着什么，“您放心，我会保全谢家一家的。”
宋茹婷看着谢晚意离开浣衣局，张了张嘴，也没能再说出什么话。
谢晚意坚定地迈向通宝斋的大门，手里握着簪子，披散着头发走进去，却马上被人拦了下来。
“是新来的谢姑娘吗，奴婢是柳姑娘手下的，我们姑娘想请谢姑娘前去叙话。”
此时的谢晚意略显狼狈，但看着对方依旧立在自己身前，眼底竟是半点波澜都没有。
“抱歉，请容我先梳洗一番。”
谢晚意在早上点卯的时候就听那些姑娘们提到了柳姑娘这个人，据说是现在的头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既然是见这里的花魁，谢晚意想着自然是要收拾一下。
可那丫鬟却福身开口：“谢姑娘，我们柳姑娘等得急。”
谢晚意沉默一瞬，最终将头发拢起，随便用簪子盘了起来，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微微一笑：“走吧。”
那丫鬟见谢晚意并没有过多为难，也微微欠身，引着她朝正厅过去。
还未到正厅，谢晚意便闻到了熏香的味道，不似劣质香那样味道繁杂又呛鼻，反倒是让人闻着觉得心旷神怡。
柑橘的香气中多了一点迷迭香的气味，谢晚意便知道这位花魁可不像是青楼花魁那样无脑。
这位柳姑娘名叫柳毓，其他的谢晚意也并不清楚。
丫鬟引着谢晚意来到中庭，朝两人福身便匆匆退下。
谢晚意看见她正燃着香炉，手边皆是香粉。
“柳姑娘。”谢晚意朝对方欠身，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柳毓正用夹子夹着香炉的顶盖，准备将香料加进去，听到谢晚意的声音，手微微停顿，却并没有看向她。
谢晚意也不动，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动作。
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撮香粉，研在一起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末了，再倒入模具，用重物压着印出盘香纹样。
最终将盘香置于炉中燃上才算结束这一切。
柳毓方才抬头看向谢晚意，眸色流转，倒也不戳破她的狼狈：“谢姑娘来坐。”
谢晚意颔首，到底还是没福身，直到走到软榻另一侧方才开口：“多谢柳姑娘。”
“既是国子监祭酒谢大人家的女眷，不若你来闻闻这香如何？”
谢晚意不懂香，但还是能闻出一点记忆中有过的味道：“柳姑娘这香奇特，有少许的丁香，加上白檀、藿香，似乎还有沉香和零陵香的味道。”
柳毓掩唇一笑，再抬眸，眼底似烟波流转般妩媚，旋即开口：“看来谢姑娘日后可以常来我这里了。”
谢晚意愣怔一瞬，再抬头看向她幽深的眼底。
“日后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香便送给谢姑娘了。”
谢晚意这才真正有一点感觉到了柳毓的善意，但她却并没有对这份善意有更多的惊喜。
而是朝柳毓浅浅颔首：“多谢柳姑娘，只是小女初来乍到，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相送的回礼。”
柳毓轻笑一声，末了才道：“谢姑娘不愧是大家闺秀。”
这话在谢晚意听起来，总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柳毓马上再开口解释着：“这儿不是闺阁，没那么多规矩，不用和我这么多礼。”
谢晚意这才一笑，还好这位柳毓姑娘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不然她在这里就更难生存了。
从柳毓这里出来，谢晚意刚回了房间，便收到了柳毓身边的丫鬟送来的东西。
“谢姑娘，我家姑娘说您初来乍到，想必是什么都需要添置的，就算我家姑娘成人之美了。”
末了，那丫鬟又捧着一只镂空的雕花匣子递过来：“这是我家姑娘特意嘱咐奴婢送给您的。”